作者:七死八活
“我感觉,白棋似乎也还行吧。”
“哦?真的吗。”
虽然听马小说“白棋还行”,但王鲁南的表情却并没有变得更轻松。毕竟王老自身也是个八段高手,他在询问马小之前,他自己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而根据王鲁南自己的判断,他认为下到当前局面,那应该是黑棋稍稍有利。
换句话说,他认为今天决赛双方第一回合较量,那应该是执黑的刘倡赫先得一分。
而王鲁南八段之所以给出这样的判断,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水平差,后世明明一个标准的“两分”定式被他判断成黑棋稍好,主要有两个原因促成他这个判断。
第一个原因,要知道这个变化可是刘倡赫率先挑起了的。怎么形容呢?这就好比“原告”和“被告”的关系,虽然从真正的法律意义上说,这两者的地位其实是平等,原告未必对被告也未必错,然而在大多数人的习惯中,下意识都会认为原告比被告好,似乎原告就一定比被告更有理的样子。
而今天这盘棋的开局,似乎刘倡赫就是原告,而李襄屏则成了被告。
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那还是和今天出现的这个变化本身有关,今天这个“越南流”的“金太子必败变例”,那还真容易给人以“黑棋有利”的假象。
即便是到了后世,大家都公认这是个“两分”变化,并且这个判断也得到围棋AI的支持,然而在职业围棋界,依然还是喜欢执黑一方的棋手居多。
而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这一路变化完成以后,黑棋看上去实空巨大。短短50手棋不到,黑棋就能以棋盘的右上角为中心,从角到边圈起一块超过30目的大空。仅仅空多也就算了,更重要是这块大空看上去还非常安全,黑棋的棋型非常厚实,俗称的“空多棋又厚”之变例也。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大家都知道在围棋中,判断形势好坏的标准通常只有两个,一个是比实空多少,另外一个是看棋的厚薄,这个“金太子必败变例”既然是黑棋“空多棋又厚”,那后世大家怎么又认为这个变例是“两分”呢?
没有其他原因,这其中只有一个关键词:潜力。
解释这个问题之前必须特别提一句的是,这个变化虽然是黑棋“空多棋又厚”吧,然而却并非那种典型的“地势对抗”格局,而是那种“划江而治”的局面。
黑棋以棋盘右上角为中心,先控制住一大块地盘,而白棋则以棋盘下方的“二连星”为中心,准备把这一带当做自己的势力范围。
也正是因为今天的局面是这种格局,而棋盘上也只有是这种格局,那才存在“潜力”一说。
“是的,我认为目前白棋的形势不差。”又认真摆了一遍棋后,马晓飞对众人说出自己看法了:
“别看现在黑棋又厚实空又多,但大家注意看,黑棋其实仅限这一偶,俗称的‘一方地’啊,而在棋盘的其他地方,黑棋好像都没有什么发展潜力,反倒是白棋,别看现在白棋到处虚花花的,确定空又不多,棋还相对较薄,但是发展潜力还是很大,大家注意看,白棋现在是先手吧,如果白棋现在下这,或者下这……”
马晓飞连续在棋盘上摆了好几个参考图,他最后总结道:
“因此下到目前为止,我认为白棋应该还行吧,说优势肯定谈不上,但要说已经落后,那我认为应该也没有。今天这盘棋的关键,我认为主要还是要了看白棋如何经营自己的潜力,如果经营得好,把潜力都发挥出来,那白棋局面肯定不错,不过假如经营不好,或者被对手抑制住潜力的发挥,那就会有实空上的压力。总之到现在为止,我认为形势还是两分,不仅两分,这棋其实还早呢,现在关键就看下午的了,看看襄屏能不能经营好自己的潜力。”
“哦?马小你认为这棋白棋不差呀?那就好那就好……”
王鲁南院长虽然连说几个“那就好”,但他脸上的担忧之色却一点都没有减弱。先不说王院长原先的固有判断还在,而水平到了王鲁南这个级别,已经不太可能就因为别人的一席话,就轻易改变自己的固有判断了,哪怕这个人是马晓飞。
除了这个原因,其实光是“经营潜力”这一说辞,这就由不得王院长不为李襄屏担心。
因为水平到了他这个程度,他当然知道所谓的“经营潜力”,这绝对算是围棋中的高难度技术啊,甚至说是围棋中最难的技术之一都不为过。
而这个技术之所以难,那主要是这玩意太虚太抽象,不像围棋中的死活或者官子之类那么具体,想要掌握好这门技术,那非要对围棋有很深刻的理解不可。
而除了对棋的理解,想要掌握好这门技术,其实还需要比较好的分寸感,因为所谓的“经营潜力”,说穿了就是个如何“化虚为实”的问题,也就说如何把虚花花的潜力,变为实实在在的实空。
那么在这当中,该在什么地方“化虚为实”?什么时候“化虚为实”?用什么方式“化虚为实”?这些都非常考量一个人的围棋水平。
这些东西不仅考量一个人的围棋水平,其实还没有一定之规,在相当多的时候,还要随时根据对手的下法来调整自己的应对,因此这绝对算是围棋中最难的技术之一。
比如这个“金太子必败变例”,堂堂韩国围棋的“太子”,被誉为老曹第二的小金为什么遇到这个变化就必败呢?李襄屏个人认为,那当然是他在这方面的水平还有欠缺,他不仅不善于经营自己的潜力,其实也不善于破坏别人的潜力,这才导致他执黑黑输执白白败。
其实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才导致这位年少成名的棋手一生成就也就那样,年轻时候被古大力教做人,等到好不容易熬过古大力的巅峰期,又被国内更年轻的小朴压制,可怜的“太子”当了那么多年,一直也没等到正式登基机会。
在马晓飞分析完棋盘上的形势后不久,中午封盘时间到了,上午一共不到50手,正好将将完成这个“金太子必败变例”。而这盘棋的胜负关键马晓飞也讲得很清楚:主要就看白棋如何经营自己的潜力了。
在中午休息时候,相比于王鲁南院长的担心,李襄屏自己倒是对今天这局面非常满意,并对今天决赛的前景表示乐观。
而李襄屏的乐观,那当然是来自于他对自己外挂的信任,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这种“经营潜力”的格局,那恰恰就是老施的强项啊。
由于中古棋存在‘座子’的缘故,这就导致中古棋棋手大多“重势大于重地”,而说句实在话,想要经营好棋盘上的潜力,那么这种类型的棋手绝对要强于那些“先捞后洗型”。
事实上,今天这盘棋的进程也没有出乎李襄屏所料,下午3点钟刚过,当老施落下全局的第74手。
老施这手棋一出,李襄屏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感觉胜利在望了。
而老施的这一手棋,也同样得到观战室的一片赞叹。
“哈哈好棋!真是好棋呀,襄屏这手棋一出,黑棋应该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了吧。”
观战室的马晓飞九段,他对这手棋是这样评价到。
第一六六章 对手也非等闲之辈
下午3点多一点,当李襄屏按照自己外挂的指示落下一手棋,这是一步好棋!一步李襄屏自己瞬间就读懂了的好棋!不知道为什么,李襄屏心里突然充满一种莫名的感动。
是的,在这个时候,也许用“感动”这个词才最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要知道现在的李襄屏可不比当初,随着他自身水平的逐渐提高,也随着他越来越多跟随老施在世界大赛中征战,他现在依然还是个旁观者没错,只不过他现在的旁观却已经和以往大有不同。
嗯,用后世网络小说的语言来说,现在的李襄屏,那绝逼是满满的“代入感”啊,并且是如假包换比大多数YY小说要来得真实得多的“代入感”。
比如今天这盘棋,由于今天棋盘上出现了“越南流”,而这个下法是李襄屏前世就很熟悉的,那么在比赛当中,他除了按照自己外挂指示落子之外,他也无时无刻把自己代入到老施的位置,想象着如果是自己和刘倡赫九段交手的话,那么自己每步棋会怎么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襄屏才会感动。
因为老施刚才那手棋,是李襄屏自己没想到的。
不仅是李襄屏自己没有想到,并且在老施下出这手棋之前,李襄屏还一直觉得对手下的很好呢,刘倡赫九段在下前一手棋之前,李襄屏甚至觉得老施这时连应手都已经有点困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襄屏突然看到了老施的好棋。
所以李襄屏的感动,是一种豁然开朗之后的感动,是围棋之美给他带来的感动。
感动之余的李襄屏心里高兴啊,于是在落下那手棋之后,他情不自禁抬头向对手看去,正好看到刘倡赫九段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错愕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懊恼。
虽然他的表情只是一闪而逝,不过李襄屏还是从他这两个表情当中,捕捉到很多信息啊。“错愕”当然很好理解,想必老施这一手棋,那应该也是出乎对手预料吧,所以他才会觉得意外。
至于他的懊恼,李襄屏认为刘九段应该和自己一样,他一看到老施这手棋,那根本就不用经过计算,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步好棋,也正是因为瞬间就读懂这手棋的意思,所以他的懊恼随之而来——对自己的前一手棋感到后悔,正是因为他的前一手棋有点孟浪了,这才诱发了白棋这步好手。
“高手过招那真是一步棋都孟浪不得啊,刘倡赫就这么稍微放松一点,立马就被老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了,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就老施这种捕捉战机的本领,如果我能修炼到这一步的话,那估计也能到世界大赛中去走一遭了吧……”
在刘九段面对这步好棋开始苦思对策的时候,李襄屏甚至有空这样浮想联翩了。因为老施的这步好棋,那的确是被对手的失误诱发出来的,而围棋比赛就是这样,尤其是人类之间的围棋比赛,这类诱发出来的好手或妙手其实是常态,数量可能还要比其他类型的好手或者妙手多得多。
再简单回顾一下这盘棋前面的进程:自从上午双方下出那个“越南流”的变例后,这盘棋的大格局其实就已经形成,黑棋空多棋厚没发展,白棋空少棋薄有潜力,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白棋如何经营自己的潜力,以及黑棋如何限制对方的潜力,这就已经成为决定本局胜负的关键。
从全局40多手到全局70多手,也就是从下午1点到下午3点多钟,在这段时间里,反正在李襄屏看来,刘倡赫九段一直下得很好,他的棋进退有序,下出好几步破坏白棋潜力的好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襄屏认为可能是刘九段之前下得太顺手的缘故吧,他在全局70多手的时候下出一步坏棋了。
不,真要严格说起来的话,刘倡赫这手棋那还真不像是什么坏棋,这是一步很常见的“尖冲”而已,是在围棋中,那种用来破坏对方潜力最普通最大路货的常用手段“尖冲”——
也正是因为这步棋非常普通非常寻常,所以李襄屏在第一时间并没觉察出这步棋有什么问题。说句实话,他当时还在为自己的外挂感到为难呢,他认为这步“尖冲”并不好对付。
然而李襄屏不是老施,李襄屏没看出问题,不代表人老施没看出问题,这其实也是李襄屏和施大棋圣水平上的差距。在施大棋圣看来,这步棋明显有点太过冒进,太过深入,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过分,违背了围棋中“入界宜缓”的棋理。
于是老施出手了,他一步漂亮的“镇头”瞬间抓住了对手的破绽,这手棋一出现在棋盘,黑棋之前“尖冲”的那枚棋子顿时就像无根的浮萍,做活不易出逃路窄,正如马晓飞在观战室所说的那样:白棋这手镇头一出,黑棋顿感呼吸困难。
“这就是李襄屏强的地方啊,他把握局面的能力真的要超过很多年轻人。”
在研究室内,马晓飞先肯定了老施这步“镇头”是好棋后,然后他又来了这样一句感慨,感慨完之后他接着说道:
“像这样的‘镇头’看似普通,但其实要有很好的棋感才能下出来呀,而这种棋感不是指那种局部手段的敏锐,更多还是对全局的深刻理解,在这一方面,那李襄屏真不像是还不满15岁的少年……”
眼见马晓飞有夸下去没完的趋势,其他人已经不耐烦了,相比于马小表扬李襄屏的这些话,大家当然更关心这步“镇头”到底好在哪里?目前的形势如何?还有这步棋最后到底会对本局带来什么影响等等。
于是王鲁南笑着对马晓飞说道:
“好了马小你也别夸他了,襄屏的厉害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现在还是跟我们说说,这步棋到底好在哪里吧。”
“想知道这个很简单啊。”马晓飞也笑着说道:
“那现在大家都来帮刘倡赫想想办法吧,如果都找不到黑棋有什么好办法的话,那自然就清楚这步棋的妙味。”
马小说的这当然是好办法,是围棋中判断一步棋好坏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还真的开始帮黑棋寻找应对之策,当然喽,这是大家的研究当然依然是以马晓飞为主。
在摆了N个参考图之后,研究室依然没帮黑棋找到较为理想的参考图,因此到这时王鲁南也高兴了,他呵呵笑道:
“呵呵看来还真是嗬,被白棋这么一镇头,黑棋好像是有点难办呀,就地做活没有明显活路,想出逃肯定一路丢盔弃甲,那么马小,现在可不可以认为白棋已经优势了呀?”
“如果黑棋真没办法的话,那自然就是白棋优势。”马晓飞笑着说道:
“不过我们在这摆棋是一回事,人家在那比赛又是另外一回事,刘倡赫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现在大家等实战吧,看看刘倡赫自己能不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马晓飞话还没说完,正好最新棋谱传来,马晓飞顺手接过棋谱,当他看到这张新棋谱上的第一手棋,他的笑容马上掩去。
马晓飞在看棋谱,而旁人则在观察他的表情,见马晓飞不再谈笑风生了,王鲁南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了?难道刘倡赫……”
“是的呀。”
马晓飞叹一口棋:
“刘倡赫如果不是等闲之辈,在如此困难的局面下还真被他找到一条生路,看来襄屏想拿下此局的话,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啊。”
第一六七章 最黑的下法
下午3点40左右,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长考,刘倡赫九段在棋盘上落下一手棋——这手棋,也许称不上是什么妙手,这手棋,也许也无法对本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然而这却是一步好棋,是体现棋手深厚功力的一手棋,这手棋一出,刘倡赫九段就像是在重重迷雾中发现了一条道路,尽管这条道路看上去非常崎岖,非常艰难,像是那种没人知道能通往何处的泥泞小道。
然而这毕竟也是一条道路,是一条符合棋理并且使整个局面更加复杂化的道路,因此这手棋一出,这盘棋立刻有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在对局室内,当李襄屏看到这手棋后,他也对刘倡赫九段心生佩服,心说真实历史中6次世界冠军获得者,这年头的“天下第一攻击手”那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呀,仅从这一手棋就足以看出他的才华。
为什么说这手棋符合棋理呢?要理解这个问题,那还是要重新梳理一下当前的局面。
之前由于刘倡赫的失误,他那步“尖冲”遭到老施“镇头”的强烈反击,那么在这个时候,这个局部立刻成为全局的焦点和主要矛盾,黑棋要如何处理“尖冲”那枚棋子,这已经成为本局制胜的关键。
假如黑棋处理得好,比如被这枚棋子轻松做活或顺利出逃,那么黑棋就能获得优势,反之则是白棋胜利在望。
而老施刚才那手“镇头”的严厉性就在于:如果黑棋在这时就马上直接动手处理的话,那好像是不行的,无论是观战室马晓飞等人的研究,还是根据李襄屏自己在对局室里的验算,都没帮黑棋找到直接动手较为理想的参考图。
并且李襄屏相信,刘倡赫九段自己也应该没找到比较满意的下法。
那么直接动手不行该怎么办呢?好在围棋的棋盘足够大,并且这时双方总共才下了70多手,棋盘上就还有足够的空间供黑棋折腾,直接来不行那就间接来,走一条“曲线救国”的路子,这对于现在的黑棋来说,那应该是一种比较正确的思路,也是符合棋理的思路。
而黑棋刚才的这手棋,其实就反映了这个思路,刘倡赫九段这时突然跑到其他地方去行棋,他在棋盘的右下角突然“托”了一手——要知道这里可是白棋的大本营啊,周围密密麻麻全是白子,黑棋在这个时候“托”进来,粗粗看去似乎要比刚才那步“尖冲”还要过分无理的样子。
然而正是这步看上去更加过分无理之棋,在这个时候下却是一步好棋,因为这手棋的本意,它并不是想在局部直接出棋,而是想在局部留下一点借用,留下一点余味,更准确的说,它其实还是想接应自己刚才“尖冲”那枚棋子,这就是围棋中相当高级的“试应手”手段。
观战室内,大家面对刘倡赫这手棋重新展开研究,可是一研究之下,大家发现这手棋相当难对付。
在这必须特别提一句的是,不是说黑棋这手棋一出,黑棋就立马能获得优势了,只是因为白棋前面那步“镇头”的好手,大家不是一直沉浸在白棋可能获得优势的氛围中吗,然也有了黑棋这手棋之后,大家摆了大量参考图,却怎么也找不到白棋简明优势的变化。
见状王鲁南院长感慨到:“啧啧,要说大刘还是厉害呀,关键时候那还是有招,马小,如果现在换成你拿白棋的话,你下一步会下在哪?”
马晓飞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招了,如果换成我的话,我的应对都在刚才的研究当中。”
王老听了默默无语,大家刚才虽然摆了众多参考图,其实主要的应对就是两种:第一种是最强硬的下法,黑棋在局部一毛不拔,你既然敢在“托”进我的大本营来,那我就敢全歼你。
只可惜大家通过验算,认为这种方法并不可取,杀是可以杀死那枚“托”进来的棋子,然而在杀的过程中,会给黑棋留下种种借用,这其中尤其是等下行棋会多出了的两枚残子,而这两枚残子正好和那步“尖冲”形成呼应,竟然可以让黑棋安然就地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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