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传奇 第84章

作者:七死八活

“定庵兄,你需知让你来下此局原本并非出自我本意,然而没有办法,目前形势比人强,此局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这不仅关乎我,更关乎我队友之前途,因此只能烦劳定庵兄一次了。”

应该说李襄屏已经把道理讲的很清楚了,并且根据他对老施的了解,这家伙是个真正喜欢下棋的人啊,虽然没到嗜棋如命的程度,但只要没突破他那绣琴姑娘跟他交代的15局正式比赛定额,他基本什么棋都是来者不拒。

比如到现在,老施依然还会用“绝艺”这个帐号登陆网络,即便面对一些低水平棋友下让子棋的邀请,他在大多数时候也会乐呵呵的答应——

这其实也是“绝艺”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让李襄屏没想到的事,老施这次居然拒绝了。

“呵呵,襄屏小友,此局你为何不自己下呀?我观你最近进步神骏,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才能形容,而你可能碰到的下一位对手,此人棋风醇正之极,在定庵看来,此人是那种最好的磨刀石,对磨砺你之棋艺极为有利,放弃和他对弈实在是太可惜呀,所以定庵以为,此局还是襄屏小友自己去下为好。”

听到这话李襄屏高兴了,他高兴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老施刚才第一句话。

“哦?定庵兄也觉得我棋艺有进步吗?”

“当然!”

在这个时候,老施用上了很肯定的语气,虽然李襄屏也搞不清楚他这时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瞒襄屏小友,你如今棋艺进展之神速,实为我生平仅见也,即便是,即便是……”

“即便什么?”

“即便是我那西屏师兄,当年的进步速度也比不上你,西屏兄的棋艺在16岁时候登堂入室,成为一代国手,而在定庵看来,假如襄屏小友能够持之以恒,坚持磨砺棋艺,登堂入室时间绝对要早于我那西屏师兄。”

听到老施这话,李襄屏心里就更高兴了,施襄夏和范西屏不仅是同乡,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师傅叫俞长侯,因此老施称一声“西屏师兄”并没有错,这也是老施第二次拿范西屏和李襄屏作比较了。

要知道范西屏那是什么人?是李襄屏心目中真正的“棋中嫡仙”呀,那么老施那他和这位相比,李襄屏当然容易沾沾自喜。

然而李襄屏自己却忘了,如果单论学棋条件之优越,那么他这种情况不能说后无来者吧,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他有来自后世的大量信息,有老施带他进入国际重大比赛的赛场,去感受那种气氛,甚至在围甲赛场中,他碰到的几乎都是各个队的主将,是当今棋坛一流高手,并且还不是只碰一次,是一年有机会碰20多次。

再加上他本人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又和聂马等人交好……

完全可以这样说呀,假如谁能拥有李襄屏如此优越的条件,哪怕他就算是一头猪,不不,哪怕他的资质再平庸,想成为一名普通的职业棋手应该都没有问题。更何况李襄屏还算是有的天赋的呢,不然他当年学棋的时候,也不会受到那么多夸奖。

“可是定庵兄,你在这夸我进步神骏,可我为什么总赢不了棋呢?”

“呵呵,襄屏小友你可以自己想想,你感觉最近之输棋,和以往之输棋有什么不同吗。”

输棋和输棋有什么不同?说实话李襄屏之前当然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实如他当然只看重结果,反正在他看来,只要是输棋那都一样,输100目和输半目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自己外挂现在既然这样说,李襄屏当然也只好装模作样想一想:

“嗯,以往我对阵这些国内一流高手,除了那几盘靠偷袭赢下来的棋之外,大多败局都是毫无抵抗,几乎每盘都是稀里糊涂就败下阵来,然而最近却好像不同,除了和他们对抗依然感觉力不从心之外,但却不会像之前那么不明不白了,即便还在比赛当中,有时亦能感觉自己哪里下的不对,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失利。”

老施听了大笑:“哈哈,这不就对了么,你以前是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就输棋,而现在却能输得明明白白,这不是进步是什么?所以襄屏小友,我建议接下来这盘棋还是你自己去下呀,相信我,只要你能持之以恒,继续按正确方式磨砺棋艺,那么总会等到明明白白赢棋那一天。”

李襄屏无话可说了,像他这种纨绔虽然没多少“豪气”吧,但虚荣心总是有,老施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怎么也要装成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那行定庵兄,就这么说定了,这盘棋还是我自己来,我还就不信了,我的天赋可是能和西屏先生比肩的人,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区区‘常面’吗。”

李襄屏口中的“常面”当然就是指常浩九段呀,要说常浩九段现在虽然是国内等级分第一人,但由于在国际赛场上不争气,尤其是每到关键时候总掉链子,因此在现如今,棋迷还是叫他“常面”。

在真实历史中,常浩是需要等到几年之后才完成华丽的逆袭,在“六连亚”之后终于获得3个世界冠军,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他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屡败屡战”,所以到最后,他的外号也变了。

由棋迷口中的“常面”变成受人尊敬的“常韧圣”。

既然打定主意这盘比赛自己上,那接下来一段时间,自然要为这盘棋做点准备了。

这盘棋的比赛日期正好是7月月底,并且这次是申城队的主场,所以这盘棋要到申城市去下。而等到这盘棋结束后,李襄屏就将直接从申城飞往东京,参加本年度“富士通杯”决赛。

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一周左右时间,李襄屏也可以为这场比赛专门做点准备。

只是比较可惜的时候,等到李襄屏真正开始备战以后,他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之所以会这样,这当然就和常浩的棋风有关。

要说人常九段虽然被棋迷恨铁不成钢的称为“常面”吧,但好歹已经在等级分第一人的位置上待了那么长时间,并且常浩还有一个记录,就是在这个时期,他将近有10年时间,几乎每年都能闯入一次世界大赛决赛——

李襄屏认为,这个记录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由此可见他的水平之高,状态之问题,只是因为围棋作为竞技项目嘛,而竞技项目的特点就是大家只能记得冠军,在大多数时候连亚军都算失败,因此他的这个记录没多少人记得而已。

可以这样说,也正是因为他的水平很高,状态也一直很稳定,这就给李襄屏的备战造成极大困难了。因为常浩的棋风均衡,他是属于那种最典型的“日本流”功夫型棋手。

而大家都知道,李襄屏作为“下手”一方,最难冲击的其实就是这种“功夫型”棋手。

要怎么形容呢?这就好比日本围棋界当年的工藤纪夫九段,工藤九段外号“标尺”,这就是一位典型的“功夫型”。而“标尺”的意思就是说,假如你能击败工藤纪夫九段,那就证明你已经真真正正具备职业九段水平,反之则没有,工藤九段那就是衡量一个人有没有职业九段水平的一把标尺。

而李襄屏现在认为,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常浩九段同样像是一把标尺呀,假如自己能够击败他,那么自己可能很快就能“登堂入室”,假如做不到的话,那么自己的修行之路依然漫长。

自己能够“登堂入室”吗?李襄屏不知道,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不仅心里没底,甚至在备战时候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

就是在这种状态中,比赛日期很快到了。2002年7月末,李襄屏前往申城,参加自己的“登堂入室之战”。

第一五七章 王爷棋手

7月底,李襄屏乘火车前往申城参加下一轮的围甲比赛,路途漫漫,再加上一直没找到这么对付常浩的办法,李襄屏一路上都在那长吁短叹:

“唉,不会下呀,这棋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定庵兄,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呵呵,这个我也不知,不过襄屏小友,我认为你也不必愁眉苦脸,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到比赛时好好下就是。”

李襄屏苦笑道:“我说定庵兄,你就别再跟我灌鸡汤了,到比赛时候我当然会好好下,只是你也知道,比赛是靠实力说话的,光有信心可解决不了问题,我这不是在向你请教吗,近些日来,你也和我一起观看过此人不少棋谱,想必以定庵兄大才,肯定早就发现此人弱点,现在就跟我说说看吧,你认为此局,我应该采取何种策略为好?”

听李襄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施沉默下来,他仿佛是在思考要如何回答李襄屏这个问题,而李襄屏这时也不吱声了,他在等待自己外挂给自己指点迷津呢。

等了大概有3分钟时间,老施开口说道:

“襄屏小友,我观你平日里,对前朝弈林逸事兴趣颇浓,尤其是对本朝定鼎之初那个时期,你对那段围棋史更是如数家珍,那我现在就想考你个问题了,你知道哪位前辈国手是大家公认天赋最高的吗?”

李襄屏忍住火气,心说自己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倒霉外挂,真看不出老施还挺能扯嗬,自己明明向他请教接下来的比赛,他竟然一扯扯到几百年前去了。

“哼哼,本朝定鼎之初?想必定庵兄口中的‘本朝’就是你大清吧,定庵兄不是我说你呀,在这一点上,我看你还不如人家绣琴姑娘呢,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谁不知道黄龙士月天前辈是当时公认的天赋第一呀,你还是来说说我接下来的比赛该怎么下吧。”

被李襄屏这样一说,施大棋圣尴尬一笑:“嘿嘿,习惯而已,这只是我平日里说习惯了而已,襄屏小友想必知道,我大……不不,你口中的辫子朝最兴文字狱,因此我们那会呀,那是最容易祸从口出。”

老施这样为自己辩解一句后,然后接着说道;

“不,我没说月天前辈,月天前辈公认的天赋第一,这当然没有什么好说,我是想问襄屏小友,在月天前辈之前,你知道是何人的天赋公认第一吗?”

“哦?”

虽然在这个时候,李襄屏依然有点不劳烦,不过他还是被自己外挂带节奏了,毕竟李襄屏本身也算是个古棋爱好者,尤其是摊上老施这样一个外挂后,那对中古棋就更加感兴趣了。

老施现在说的,那应该是明末清初那个时期,而这段时期绝对算是中古棋的一个高峰时期啊,期间诞生名家高手无数,论当时的棋风之盛,其实还要超过老施本人所处的清乾隆年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襄屏对后世大家常提的“国运昌,棋运昌”这句话表示怀疑了。

很明显,在明末清初时候,恐怕是再不要脸的人也不敢说这个时期“国运昌盛”吧?可是就在那么一个时期,当时社会上的围棋氛围怎么会那么浓郁呢?

说实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李襄屏是怎么都理解不了这个问题,后来听过一位高人解惑,他才慢慢有所理解。

这位高人是这样说的:当时的满清入关,这当然算是异族入侵(说到这要吐槽一下后世的教育部门了,那帮家伙难道没学过辩证法,不知道什么是“历史唯物主义”吗?当年的“异族”完全可以是现在的“兄弟民族”嘛,站在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这不仅没有问题,李襄屏甚至认为,这其实才是咱们国家现行体制最大的“政治正确”嘛,因此李襄屏是真不知道那帮家伙是怎么想,到底是真的政治幼稚还是屁股很歪,竟然把那么多民族英雄从历史教科书上剔除)

也正是因为满清入关算异族入侵,因此当他们夺得政权后,大家的选择就五花八门了,该反抗的就会去反抗,想当奴才的就会去当奴才,然而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话吗,叫作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因此对于当时的知识分子群体来说,更多人还是执行第3种选择,就是既不反抗也不想当奴才。

嗯,有点像阿三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来了,这帮执行非暴力不合作政策的人去干什么呢?文人嘛,那当然讲究个君子四艺,而围棋作为四艺的一种,当时愿意花功夫去研究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作为新统治者来说,他们其实也是欢迎大家去下棋的,毕竟他们知道自己当时的根基不稳,因此与其让大家都去造反,那还不如让大家纵情琴棋书画呢。

没错了,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这才造成那个特殊时期的棋道昌盛了,一种非典型带点病态的棋道昌盛。

“月天之前天赋最高者?是过百龄吗?定庵兄,是否乃一代棋宗过百龄之天赋最高?”

“非也。”

“不是过百龄呀,难道是把他拉下王座的周懒予……不不不,周懒予的棋在当时就有很多人不服气,因此肯定不会是他,最起码他的天赋应该没有得到大家公认,那这个人是谁呢……对了,汪汉年!汪汉年也是出了名的天赋卓绝,连徐星友都对他推崇备至,老徐写的那本‘兼山堂’,汪汉年才是第一主角啊,并且夸他‘识见自高’定庵兄,你说的此人是否是汪汉年前辈?”

“非也。”

“汪汉年也不是呀,那会是谁呢?难道是盛大有?”

“非也。”

“汪幼清?”

“非也。”

“方振?小神童方振?”

“非也。”

“都不是呀,那会是谁呢,难道是苏具瞻?”

“非也。”

李襄屏报出一大串名字,其实等他报出苏具瞻的名字后,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毕竟这个人在当时就不算最顶尖,要说这个人天赋第一的话,那连李襄屏自己都不信。

“好了定庵兄别卖关子了,此人到底是谁?”

“呵呵,此人名唤朱玉亭,襄屏小友可曾听过此人之名?”

“啊?朱玉亭啊?定庵兄说的难道是那位‘王爷棋手’,此人天赋大家公认第一?”

“没错,正是此人。”

李襄屏对这位朱玉亭前辈还是有所了解,同时称呼他“王爷棋手”也不算错——这是正宗老朱家的种啊,假如当时满清没入关的话,这个人很可能就会成为大明朝的一个藩王,并且他的封藩貌似还挺不错,是堂堂“楚王”。

除了“王爷棋手”这个身份之外,李襄屏之所以知道这位棋手,还因为这位老兄做过一件对围棋有益的事,那就是他当时组织人手编撰了一本著名围棋书籍“仙机武库”。

要说这本“仙机武库”在围棋史上还是很有地位呀,这是一本类似于“围棋百科全书”的大型书籍,算是一本当时的围棋工具书吧。

可能因为这是一步工具书,因此后世的百度陈条说这本书的作者“佚名”,这其实就是度娘不靠谱的地方了,比如说这本书籍,虽然它不像某些专著,这本书应该是一群人编撰而成,然而人朱玉亭毕竟是这本书的编撰组织者,那么挂上“作者”名头应该并不过分。

只不过除了以上信息外,李襄屏对这位“王爷棋手”其他情况并不了解,他不清楚此人的棋力如何,更不知道他还能像老施说的那样,号称当时“天赋第一”。

“定庵兄莫不是诳我?此人在现代并不知名,我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光辉战绩呀,此人怎么会是大家公认天赋第一?”

“非也非也,襄屏小友却是不知,此人天赋确实高绝,此人刚出道时,正值过百龄前辈号令棋坛,为当时弈林盟主,对了襄屏小友,不知当年扬州瘦西湖一战,你可曾耳闻?”

“哦?你是说当年扬州瘦西湖群雄混战过百龄呀,知道知道,只是现在留下的记录语焉不详,这场比试的最后结果我却不知……”

老施点点头:“你现在不知却是正常,我告诉你吧,那次会战汇聚当时棋坛20余名顶尖高手,而一番比试下了,却是这位朱玉亭前辈独占鳌头,世人都传过百龄的盟主地位是被周懒予拉落马下,其实不是的,在那次瘦西湖一战,朱玉亭就用自己独创的‘玉屏风’,大破过百龄之‘倚盖’,并且四战四捷,因此他的才华世人称奇,被推崇为当时天赋第一。”

“哦,玉屏风?定庵兄说的是‘玉屏风四变’吗,此下法是此人所创?”

老施点头笑道:“你现在应该相信此人确实天赋高绝了吧?”

李襄屏叹一口气,他现在当然相信了,所谓“玉屏风”,其实也是中古棋的一个定式,和“五六飞攻”和“拆二飞攻”一样,在围棋AI的很多棋谱中,竟然也能看到“玉屏风”的影子,那么作为这种下法的首创者,这位朱玉亭前辈当然可以称一声天赋奇高。

“定庵兄我还有个疑问,此人既然天赋如此之高,那为何到现在并不知名呢?”

“原因有二。”

老施回答道:“第一是因为此人身份特殊,是前朝的一个藩王,关于这点我想就不用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