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传奇 第3章

作者:七死八活

李襄屏并没把赵道恺这话放在心上,今天到这个地方来玩,说好听点那就叫怀古思春,说俗一点这其实就是来喝花酒。

而在现代社会里,喝花酒下围棋那一套早过时了,要知道下一盘围棋可是需要不短的时间,在现代的快节奏社会了,谁还有空玩那一套呀?

然而出乎李襄屏预料的,等真的登上画舫,他在里面还真的看到了一副棋具,是围棋具,不是象棋具。并且这幅棋具还摆在画舫当中一个非常醒目的位置。

见到这一幕李襄屏心里一乐,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想想那位美女既然敢叫“绣琴”嘛,那么这艘画舫怎么也得弄副围棋装装样子。

不过等李襄屏看到那副棋具,尤其等他稍微看清楚一点,他的眼睛却有点离不开:

“咦?这副棋!”

听到李襄屏低声惊呼,赵道恺不明所以:“怎么了?”

李襄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认真盯着那副棋具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才开口说道:

“没啥,就是感觉这副棋具有点特别,嘿嘿!有意思呀,这个画舫有点意思。”

听李襄屏这样说,赵道恺也装模作样瞅了瞅那副棋具,不过他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低声对李襄屏说道:

“除了看上去有点古朴,也没感觉有啥特别呀。”

李襄屏低声笑道:

“不识货了吧,这可是一副典型的中式棋具,尤其是那块棋盘,正宗的楸枰啊。”

“楸枰?中式棋具?”

李襄屏看了他一眼:“你不懂这个也不能怪你,毕竟目前市面上流行的都是鬼子货,大多数人也以日式棋具为正宗,比如我家那老头子,前段时间弄了一块日式榧木盘,就把他高兴得跟个啥似的,天天呼朋唤友在那显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中式棋具,尤其是真正的楸枰,那才是真正的棋盘珍品,逼格要比鬼子货高多了,制作棋盘有所谓一楸二榧的说法,而面前这块,似乎是真正的楸枰。”

“呀!这么厉害?”

赵道恺先来一声惊叹,然后他继续说道:“楸枰楸枰,这个名字我倒是好像听过,可市面上怎么从没见过这玩意?”

李襄屏点点头:“你没见过这很正常,因为这种棋盘的制作工艺,在明代就已经失传,因此现在还存世的楸枰已经极其罕见,虽然听说现在也有人重新恢复研制出这种棋盘,但仿制品毕竟是仿制品,和真正的楸枰还是不能同日而语。”

“这是为啥?”

李襄屏看了他一眼:“梨园行的‘点翠’你应该听说过吧,‘点翠’现在也已经失传,而楸枰的失传,其实和‘点翠’的失传是一个道理。”

赵道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听李襄屏这样解释,赵道恺自然就懂了,“点翠”的失传不是因为制作工艺有多复杂,而是因为用来制作“点翠”的翠鸟差不多已经快要灭种,你原材料都已经没有了,那还点个屁的翠呀。

而楸枰的情况其实也是差不多,到了现代以后,能够用来制作楸枰的楸木已经非常难找,比小日本的榧木还更难找,那么即便恢复了这种工艺,也很难制作出一块真正的楸枰。

“那你说这块是不是真正的楸枰……”

这时赵道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看着那块楸枰,突然对李襄屏说道:

“刚才听你提到李叔,嘿嘿,我突然想起,李叔的生日,好像就是在下个月吧?”

听到这李襄屏心里一动,闻弦音而知雅意,他和赵道恺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说道:“走,过去看看去。”

李襄屏一边走近那块楸枰,一边还在心里感慨,他心说在喝花酒的时候都不忘尽孝,还记得给自家老头子买礼物,那么无论怎么说,自己都称得上是一个“中国好纨绔”了。

等到走近那块棋盘后,李襄屏低头仔细观察那块棋盘。等他完全看清以后,李襄屏表情变得严肃,他低声对赵道恺说道:

“道恺你老实告诉我,这艘画舫,还有那个绣琴姑娘,她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怎么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块棋盘……这块棋盘,这应该是真正的楸枰,并非现代仿制,并且好像就是传说中的那块……”

“啊!难道这还是真的古董?”

还没等李襄屏说完,只听到李襄屏前面那半句,赵道恺就已经来劲了。

因为李襄屏刚才可是跟他说了,真正的楸枰在明代就已经失传,如果这块是真的的话,那么这至少就是明代以前的古董了。

可是,可是真正的古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按照赵道恺刚才的说法,这艘画舫只是本地旅游部门刚开发不久的一个旅游项目——国内的旅游部门什么时候这么奢侈了?还拿真的古董当道具?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赵道恺自己肯定是不会信。

赵道恺这时才想起李襄屏后面半句:“对了你刚才说啥,什么传说中的那块?”

李襄屏却没有理他,而他变法戏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放大镜,然后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块棋盘。

赵道恺见到李襄屏这幅模样,他笑了:“哟,不错呀襄屏,现在居然还随身带放大镜呀……哦对了,李叔现在让你打理那家仿古建筑公司……”

李襄屏依然没有理他,继续拿着放大镜在那仔细观看,惊讶之色越来特浓,看了好一会他才直起身,并且长出一口气:

“不会错了,真像传说中的那块。”

“嗯?你到底想说啥?”

李襄屏看着赵道恺:“你虽然是个臭棋篓子吧,不过‘当湖十局’你应该还是听说过吧。”

赵道恺怒了:“我还知道你这破名字是怎么来的呢,你啥意思?”

李襄屏没有理他,又对着那块棋盘发了一会愣,然后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我没看出的话,面前这块棋盘,那应该就是范施在下‘当湖十局’时用的棋盘了。”

“啊?!丝……!”

听到李襄屏这样说,赵道恺说不出话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的确,假如李襄屏这话没有乱说,那么这口凉气当然值得吸。

只是,这可能吗?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李襄屏和赵道恺在那面面相觑,等两人回过神来,两人又同时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去寻找那个叫绣琴的美女。

应该说他们俩现在的反应再正常不过,想解开这个谜团,眼下最直接的办法,那当然就是去询问那位自称绣琴的美女。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那么叫绣琴的美女笑盈盈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都准备好了,请问现在可以开船了吗?”

看着面前的美女,李襄屏稳定心绪,告诫自己稍安勿躁,反正一切等下总要问清楚就是。

正巧不巧的,这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李襄屏心有所动,他微笑着对绣琴姑娘说道:

“玉子楸枰一路饶,最宜檐雨竹潇潇,那行,现在请绣琴姑娘开船。”

第四章 疑窦重重

“玉子楸枰一路饶,最宜檐雨竹潇潇”。

听李襄屏文绉绉来了这样一句,绣琴姑娘先是一愣,然后抿嘴一笑:

“李先生好文采,那行,按您吩咐咱们现在就开船啦,我带两位先生好好领略一下这六朝金粉荟萃之所吧。”

“其实我更擅长的是‘两只小蜜蜂,飞入花丛中’那个套路。”

李襄屏含笑看着面前的美女,心里却来了这么一句。

他心说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装呢?我不就看你这艘画舫透着一股古怪,还有那块来路不明的棋盘,这才故意念这句诗吗?

装!你就在这继续跟我装吧,我刚才念的只是唐代小杜一首大路货的诗而已,并且那块楸枰上就有这两句呢。我刚才要不是看到这两句,又怎么想到这是“当湖”用过的棋盘?

你既然敢自称绣琴,并且还把如此古怪一块棋盘摆在如此显眼之处,你能不知道这首诗?

想到这李襄屏偷偷对赵道恺使个眼色,作为从小一块长大的死党,赵道恺心领神会,接下来两人就当没事一般,把今天当作一次普通喝花酒行为,准备和船上几位美女耐心周旋。

画舫开始在秦淮河上游走,因为惦记这那块棋盘,李襄屏游览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看着两岸的风景,他对赵道恺说道:

“奇怪呀,我看这一带的风光也就一般,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为何这里能有诺大名气呢?”

听到李襄屏的疑问,在金陵待了有一段时间的赵道恺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古代秦淮河畔娱乐业之所以这么发达,那纯粹就是因为位置好,你看……”赵道恺指着岸上某处:

“那个地方,就是曾经的江南贡院啊,每年科举都有两三万人到此赶考。襄屏你想想,两三万人啊,而且都是那种有消费力并且还喜欢追求什么生活情调的读书人,所以这需求绝对是杠杠的。”

李襄屏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赵道恺点点头:“而这种需求,一批很有生意头脑的妈妈桑早就认识到了,知道这是一个相当有希望的行业和产业啊。于是她们大肆培养‘女儿们’的琴棋书画以及诗词曲赋等等,以吸引招徕江南士子和前来贡院赶考的举子们。久而久之,这一代就成为明清两朝著名的红灯区了,留下多少动人传说和香艳故事,嗯,精力不够那根本就逛不过来呀。”

李襄屏笑着附和:“是的是的,不仅精力不够逛不过来,而且我听说在古代逛青楼,光有钱还不行,你必须还要有点文化,只有那些所谓的文人骚客才最受待见,是这样吧?”

“那是那是。”赵道恺和李襄屏一唱一和:

“想当年秦淮河畔的那些名妓,可以说是早就已经脱离了卖肉的低级趣味,她们喜欢不饰铅粉,有时候甚至连妆都懒得画,就那样素颜见客。穿着也不追求暴露或华丽,以淡雅、朴素为主。嘿!恰恰是这种居家套路的装扮,反而赢得了客人的青睐。而越能投文人所好的名妓,就越容易出名,混个头牌。文人所好无非就是搞点文化娱乐,读诗作文,弹琴画画。所以秦淮八艳以及你刚才说的秦淮五绝,那基本上都是女文青以上的文化层次,低了,那根本没法沟通没法玩。”

李襄屏点点头:“没错没错,秦淮八艳中马湘兰之所以是头牌,因为她画兰一绝,书法,填词也都拿手。顾横波自己出了诗词集,一点儿不输给那些大家闺秀,董小宛文化水平也很高,冒辟疆写书,她就在一旁稽查抄写,细心商订。柳如是就更不得了,她诗词俱佳,经常让清初文坛扛把子钱谦益感到汗颜。文史功底也了得,钱谦益修史所用事或有误舛,她能从旁辩证指出来,因此被钱戏称为‘柳儒士’,所以说想在当年的秦淮河畔混出名堂,没点能耐没点个性那是绝对不行啊,就拿现在那些嫩模网红来说,如果让她们穿越到当年的秦淮河畔去讨生活,那估计很多人都无法适应。”

赵道恺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哦,现代的人穿越回去,那肯定就把天上人间那一套带回去了,我说襄屏,你敢说古代那些文人骚客,他们就一定不喜欢浓妆艳抹黑丝袜这种套路?”

两人一边在那聊天,一边注意观察陪在身边的那位美女。他们俩在那滔滔不绝说了那么多,说穿了无非就是想刺探一下那位绣琴姑娘的反应,从而判断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可惜两人一番努力白费,在两人夸夸其谈期间,那位叫绣琴的美女虽然一直在作陪,不过她全程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陪着两人——是那种非常职业的,毫无破绽的微笑,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更无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底细。

眼见各种试探无效,李襄屏和赵道恺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点头,知道想摸清此人的底细,最终可能还是要落到围棋上。正好这时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大伙趁机离开甲板,重新回到画舫之内。

还是赵道恺最先沉不住气,回到房间之后,他也不绕弯子了,指着那副疑是古董的棋具,装作不经意的对那位叫绣琴的美女说道:

“美女既然是叫绣琴,而这里又有一副围棋,那想必你一定会下围棋喽?”

对于这个问题,那位叫绣琴的古装美女倒也并不遮掩,她对赵道恺一笑:

“会一点点,在很久以前,我曾学过一段时间。”

“哟!美女居然会下围棋呀,这年头会下围棋的美女可是不多,那绣琴姑娘的水平如何呀?嘿嘿巧了,我告诉你件事,我这位兄弟呀,他可是位围棋高手……”

赵道恺用手一指李襄屏,然后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是从小就正规练过的,标准的童子功,今天正好遇上,要不你们两个来一盘?”

“哦?”绣琴的目光转向李襄屏,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自我感觉良好吧,李襄屏总认为这美女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原来李先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呀,那不行不行,以我这点水平,肯定下不过李先生的。”

虽然美女说得很客气,态度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李襄屏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襄屏的围棋的确是童子功没错,以他接近职业的水准,在普通人群中当然也称得上是高手。然而要知道,正是因为他是童子功,由于小时候连续3次冲段失败,这让他对围棋留下了阴影,他觉得特丢人,把这事视作奇耻大辱,甚至引为生平憾事。

因此说实话实说,李襄屏其实很忌讳别人说他是围棋高手,尤其是面对不怎么熟悉的人,他更是不怎么愿意提及围棋。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先不说这艘画舫整个透着一种古怪,光是那块疑是见证过“当湖十局”的棋盘,这就对李襄屏有足够的吸引力,并成功勾引起他的好奇心,而眼下想解开心中的谜团,貌似也只能以围棋的话题作为切入点。

因此很自然的,在回到画舫之内后,大家开始把围棋作为主要话题。

聊天的气氛相当不错,大家就着围棋的话题一通神侃,几个人从围棋的起源说到围棋的发展,从中国的古棋说到现代围棋,然后又从现代围棋说到最近给围棋带来颠覆性革命的围棋AI。

大家聊开之后之后,李襄屏对这位叫绣琴的古装美女有点刮目相看了,因为那块棋盘的缘故,李襄屏有意把话题往中古棋上引,也正是因为说到中古棋,李襄屏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位叫绣琴的古装美女,她的中古棋知识是相当的丰富,无论李襄屏涉及任何话题,她都可以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从“尧制围棋”到第一位有文字记载的国手弈秋,从“棋经十三篇”到人类第一个围棋妙手“一子解双征”,任何话题她都能够接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