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呼啦圈大神
苏轼跟杨怀仁开玩笑道,“怀仁小友,老夫请你吃沙虫,你不会不敢吃吧?”
杨怀仁笑答,“先生做的,必然是美味,学生自然会吃个干净。”
他是北方人,虽然没怎么接触过沙虫,却也知道沙虫的大名,以前也是接触过被晾干的沙虫干的。
在这里,苏轼用的是新鲜的沙虫,当地渔民把沙虫叫做沙肠子,是一种很家常的食材。
比起晾晒后的沙虫干,新鲜的沙虫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有点像大号的蚯蚓,但长得丑不要紧,沙虫的味道却是极其鲜美,很多渔民甚至会鲜食。
东坡先生的做法是把新鲜的沙虫洗净去沙后,就用刚才干煸海黄鳝的油锅,用油煎的方式把沙虫煎制。
因为沙虫肉质很嫩,所以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只需要翻炒几下,什么调味料都不用加,即可出锅食用。
不过新鲜的沙虫毕竟还有一些海腥味,东坡先生又切了几种当地的时鲜蔬菜的菜叶,再剁上一些葱碎,花花绿绿的加入到油煎沙虫里,稍事搅拌一下,菜才算做好。
杨怀仁越来越对东坡先生的厨艺感兴趣,这三样菜,都是儋州当地的特色食材所做的。
第1594章 苏轼下厨(下)
东坡先生的做法虽然简单,但以他个吃货来讲,他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经过的很多实践检验的,而且做法简单,也照样能发挥食材的鲜美味道。
眼下已经有了一道既是菜又是主食的海黄鳝焖米饭,一道弹涂鱼汤,一道油煎沙虫,两个人吃的话,已经非常丰富了。
可就在杨怀仁因为东坡先生做完了的时候,却发现苏福又准备了一种蛤蜊和一种他没见过的食材出来。
蛤蜊应该是一种文蛤,从外形上看,明显比花蛤要大一些,东坡先生介绍道,“前边三道菜是现准备的,这道红树林果炖车螺,是原本老夫就要食用的。”
杨怀仁这才明白,最后这道菜,才是东坡先生本来就要食用的一道菜,应该是当地比较普通的菜式。
这便让杨怀仁更有兴趣了,虽说前边三道菜已经比较有儋州的地方特色了,但说起来,这三道菜还不算是儋州百姓最寻常的饮食。
反而最后一道红树林果炖车螺,菜式这个季节寻常百姓能吃到的最简单的菜式。
也也不奇怪,在儋州,物资不可能像大陆上那么丰富,像炒菜用的油,也不是寻常百姓舍得天天都能吃的。
所以他们平常的饮食,大部分还是以水煮为主,这道菜听名字便知道两种主料是红树林果和车螺,都是当下儋州最常见的食材。
车螺是退潮后百姓们从海边的岩石是采挖的,红树林果是野生的被采集来的,两种食材简单的用水煮的方式,便能烹制出一道最简单的美食。
红树林果,肯能北方人都没见过,但在南方的海边,这是一种常见的在海边生长的植物。
红树林果又叫榄钱,学名叫做海榄,是红树林的一种,适宜生长在海边的沙地和浅滩上,是一种乔木。
因为根茎是白色的骨节状,所以又叫白骨壤,红树林果便是它的果实和种子了。
人类在面对不同的自然环境时,总会找出身边可以当做食材的植物,红树林果就是很有特色的一种食材。
在夏季,新采集的红树林果是不能直接食用的,除了味道非常苦涩之外,还含有一种致癌物质单宁酸。
听起来红树林果是有毒的,但聪明的人类很快便找到了食用它的办法。
红树林果被采集之后,会被清洗和剥皮,预先用水煮的方式处理之后,才成为一种可以食用的食物。
不仅如此,处理过的红树林果还具有清热、利尿、凉血和败火的药用价值,对于炎热地点的人来说,食用红树林果对身体非常有益。
单独的红树林果食用起来味道单调,一般会选择一些海产品和搭配烹制。
文蛤在当地被叫做车螺,味道微腥,富含蛋白质,单独烹制需要大量的配菜来除腥调味,后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葱姜蒜加辣椒爆炒。
在儋州物质不是很丰富的情况下,车螺和红树林果搭配在一起,却巧妙的用两种食材的特性,造就了一道极具本地特色的美味。
红树林果可以极大程度吸收车螺的鲜香味道让自己变得更好吃,同时红树林果又可以帮助车螺去腥,从营养搭配上来说,两者也是绝配。
东坡先生这四道菜看似简单,却包含了他对杨怀仁的诚意,这已经是他在儋州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招待客人的食物了。
对杨怀仁来说,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也感叹东坡先生的厨艺,简单而实用,却有包含了让人印象深刻的智慧。
正如他现在的处境,看似是人生的最低点,但他能乐观看待,并能乐在其中,这便是值得人钦佩之处了。
一老一少一边畅谈人生,一边享受美食,杨怀仁感受到了东坡先生心情大好,儋州百姓有了光明的未来,让老先生有一种人生无憾的感慨。
杨怀仁心中还是觉得东坡先生毕竟上了年纪了,这种时候他应该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颐养天年,怡儿弄孙才对。
但就这么和家人分离,远在儋州,杨怀仁内心里总有些不忍。
他说道,“东坡先生,您受苦了。不如这次学生回京后,上书陛下,请陛下准许您能回到大陆,您也能和子女团聚。”
东坡先生摇头笑笑,“怀仁小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样一来,你又要背上更多的包袱了。
老夫为什么被贬谪到儋州来,老夫心中也有数,我这张大嘴巴,我是改变不了了。”
杨怀仁道,“先生仗义执言,并没有错,是那些心胸狭隘之人刻意排挤先生而已。”
苏轼笑了笑,“是也罢,非也罢,这都是过眼云烟了,其实咱们俩有些地方很像,心中对朝中的现状很是不满。
而这样的现状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它,内心里也只能觉得远离朝堂,或许才是能让我们心灵宁静的办法。
你别看我身在儋州,其实我的内心很快乐,每天能和最朴实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或许物质生活上不是那么丰富,甚至有些困苦,但习惯了之后,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脸,我的内心也便渐渐淡然了。”
“可是……”
东坡先生明白杨怀仁的意思,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我明白你的想法,但真的不必了。
人生在世,要有所求,却不能强求。尽自己力所能及之力,何尝不是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呢?
如今你提出来一个可以帮助儋州百姓摆脱贫苦的方法,我内心里感激,也想替整个儋州的百姓来感激你。
儋州和儋州的百姓有了光明美好的未来,我心中很满足,甚至在我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将来的儋州会渐渐热闹起来,百姓的生活好了,大家便更开心,我作为儋州的父母官,很想亲眼看着那一天真正出现在我面前。
至于回不回家,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心之所至,既是有家。”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为东坡先生感到高兴,人的境界是不同的,并不能用庸俗的眼光来看待。
既然东坡先生这么想,就随他的意吧。
第1595章 大食船队(上)
接下来的一天,杨怀仁要做的是落实答应了东坡先生的关于在儋州开战黄花梨生意的事情。
首先要做的便是计划将来儋州码头的扩建,眼下现有的码头太简陋了,只能停靠一般的小型渔船和货船,超过一千料的船根本停泊不了。
这是限制将来黄花梨生意的一个瓶颈,只有交通顺畅了,儋州的黄花梨木材和产品才能顺利的运送到中原去。
其次呢,生意也要一步一步来,儋州的规划方面自然由东坡先生和儋州府衙来制定,但采伐数目的工作,就要抓紧开始了。
之后杨怀仁会委托那些随军商人,他们现在正在往回运送那些交趾商品,让他们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务必从江南一代招募一些手工精湛的木匠回来。
木匠会送到儋州,一方面抓紧时间展开培训,同时也开始建造木工工坊了。
最后便是资金问题。商人如今对杨怀仁非常尊重,之前谈好的在交趾的生意的利润,大家都抢着预付了一部分分红。
杨怀仁便打算从这部分资金里分出一些来,作为儋州经营黄花梨生意的启动资金。
制定好了计划,自然会有人去施行,杨怀仁也不必担心这个。
本来他打算在儋州多留几日的,可以好好和东坡先生说说话,不得不说,在杨怀仁心里,和东坡先生这样心底无私的人在一起,他的内心也变得淡泊了。
不过东坡先生在第三天便劝他赶紧回去了,理由是杨怀仁毕竟是武德军的主帅,就这么擅自离开大军独自来儋州看望朋友,似乎有些不妥。
杨怀仁也知道东坡先生说的有道理,虽然现在军中的监军因为护送财宝回京不再军中了,但杨怀仁这样的人,他的起居言行都特别引人注目。
万一他擅自离开大军去儋州看望苏轼的事情传了出去,总会有朝中的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胡乱去编排他。
杨怀仁也感受到了苏轼的心意,毕竟苏轼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了,不论是旧党还是新党,他两边不讨好,他怕杨怀仁和他走得太近,会无意间伤害到杨怀仁。
杨怀仁心里是不在乎这些的,何况凭他现在的地位,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招惹的。
但苏轼还是劝他,万事小心为上,既然身在红尘中,就必须要睁大了眼睛活着。
杨怀仁无法拒绝东坡先生的好意,只得离开儋州。
这一天风和日丽,还真是个好日子,杨怀仁乘小船回到大船之上,回首遥望岸边和他挥手辞别的东坡先生,莫名其妙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他十分清楚,他们这一别,估计就是永别了,倒不是那种生离死别的凄凉,但杨怀仁心里就是有些紧,那种淡淡的愁绪萦绕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或许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吧,杨怀仁其实不是很喜欢大宋的文人,但唯独和东坡先生在一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大宋的文人确实学富五车,也很有见解,知礼知义,单纯从学识的角度,或者风骨的角度来看,这些人是值得人尊敬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文人骨子里那种优越感,让杨怀仁很不舒服,他们总是认定了一条他们认为的真理,然后就会追求到底,甚至不惜牺牲很多东西。
这种特殊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文人的固执,不能说不好,但太多人都这样,就容易伤害到其他人,甚至伤害到整个民族和国家。
宋朝尊崇文人,确实造就了一个文化和科技大发展的辉煌时代,但任何事情做得太极致了,就会产生副作用。
民间的武人想要实现人生理想,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出口,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出口,所以造成了宋朝成为历朝历代里绿林山贼最多的朝代。
一边是文人士子们文采风流,一边是武人肆意而活,特殊的文化背景下产生这样大的反差,其中原因却是值得人深思。
皇帝又都本着无为而治的治国理念,导致文人的权力被无限放大,当文人们不能团结一心的时候,就容易出乱子了。
杨怀仁的层次不算多么高,他也想不明白大宋发展到今天,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所以他的想法就相对简单了许多,先保证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然后能做一些对百姓,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事情,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他也就知足了。
就像东坡先生说的一样,这个时代里还能清醒的人也许都在追求这一点,人活着,必然要有人生追求。
但这种追求没有必要上升到使命感的地步,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不忘初心,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也算是这辈子没白活了。
船渐行渐远,陆地也渐渐消失在杨怀仁的视野中,仰头看看广阔的海面,还有更广阔的蓝天,杨怀仁忽然觉得心中敞亮了不少。
顺风行了半日,桅杆上的岗哨忽然吹响了一声长啸之声,杨怀仁疑惑地走出船舱,看到大家都看向了南边。
他也遮着阳光向南方眺望,果然远远的看到了一支船队。
船上的水军禀报,根据他们的经验判断,正在靠近的船队并不是来自大宋,从船体和船帆的制式可以肯定,来的是一支大食人的船队。
杨怀仁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在海上遇见一支外国的船队,这不很正常吗?
但一位水军校尉给他解释道,“大帅有所不知,大食国如今正处于内乱时期,虽然皇帝还是大食人来做,但实际皇权已经掌握在了塞尔柱人苏丹手里。
塞尔柱人据说是突厥人的后裔,他们最是喜欢掠夺,所以如今的大食的商人,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诚实守信。
平时也倒还好,但若是在茫茫的海商遇上了其他落单的商船,他们只要觉得对方实力很弱,便会毫无顾忌的发起攻击,抢夺了商船和货物,杀光了船上的人。”
杨怀仁脸色立即便不好看了,水军校尉一眼猜透了杨怀仁的心情,接着说道,“大帅,末将明白,咱们是上好的战船,本不必怕这些亦商亦盗的大食人。
但大帅如今在船上,末将不敢拿大帅的安危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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