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大宋 第457章

作者:呼啦圈大神

宿卫将军心中苦笑,这也许就是杨怀仁这一刻能做出来的唯一的选择吧。

笑完了别人,他又开始笑自己,杨怀仁没有选择,他有吗?他连想都没有去想,便微微摇了摇头,这种问题还用想吗?太可笑了。

作为宿卫将军,他的使命便是忠于皇帝,保护皇帝。

原来的皇帝被毒杀身亡,阴暗的金帐里的尸体已经开始渐渐变冷,新的皇帝在帐外的灿烂阳光之下,接受者百官的朝拜。

或许光明和阴暗的分别,本就没有那么清晰。

如果单单是从使命的角度讲,他应该带领他的属下忠于先帝,待颁布完了先帝的遗诏,他便可继续他的使命,忠于新帝。

但眼前的情况,忠于先帝,便无法忠于新帝,忠于新帝,便辜负了先帝,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困难的问题?

他手里握着的两张圣旨,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发烫,宿卫将军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心里传来了阵阵的灼烧之感,而且那种灼痛的感觉,顺着手腕往上爬,最后来到了心脏。

他自嘲道,原来文人们口中所说的什么烫手的山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耶律洪基的遗诏,到底念还是不念?

宿卫将军似乎没有了选择。他想起了他的家庭,上了年纪的父母,刚刚学会了走路的孩子,还有温柔贤惠的妻子。

还有如今就在他身后守卫在金帐周围的那些宿卫军将士们,他不得不去考虑他们的未来,这一刻,他感觉肩上的压力好大,好像一座山,重重压了下来。

宿卫将军低头看着手里的两道圣旨,如果第一道成立,似乎第二道才能成立,这是杨怀仁答应过耶律洪基的。

但现在什么都变了,第一道已经完全不可能成立,那么第二道,他又应该如何处理呢?

他再次看向了杨怀仁,忽然觉得也许杨怀仁的做法,也许对他来说时候指引意义的。

他的确要旅行他作为一名宿卫军的使命和职责,但同时,他也要顾及他的家人和手下的将士们的安危,逆势而行,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他最后转头看向了金帐,脸上充满了愧疚之色,微微张口,喃喃道,“陛下,请你不要怪我,我真的没有选择。”

说罢宿卫将军大步走向了人群里,高高的把手中两道圣旨举起来大喊一声,“诸位王公和大人,末将这里有两道陛下的遗诏在此。”

众人这才想起耶律洪基还有遗诏来,这才又装作一副悲伤的样子,向着金帐的方向叩拜哭泣。

宿卫将军身旁一个大臣问道,“不知陛下的遗诏里说了些什么,请将军当着众人面前公布一下吧。”

宿卫将军并没有理他,依然高举两卷黄绢站在原地,似乎在等某个专门的人,来接这两道耶律洪基最后的圣旨。

史孝忠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向了耶律跋窝台。耶律跋窝台会意,上前一步,恭敬地在宿卫将军面前伏下身去,“臣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接旨。”

宿卫将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把手上的圣旨直接交到了耶律跋窝台手里,解释道,“这两道圣旨,一道是给所有人的,一道是给某一个人的,请南院大王代为颁旨吧。”

说罢躬身推开了几步,然后跪在了地上,群臣见状也伏下身去,把脑袋深深低了下去。

耶律延禧本来已经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了,可耶律洪基最后的两道遗诏被拿出来之后,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好像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又有了一丝微微的亮光一般让他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他忍不住去幻想,如果祖父的遗诏里点名了说要把辽国皇帝职位传给他的话,那群臣是不是不会违逆先帝的遗愿,重新考虑一下,把皇位让他来继承呢?

第1143章 下毒的真相(二十四)

耶律跋窝台从史孝忠的眼神里,读出了很多。

其实从宿卫将军高举遗诏进场的那一刻起,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慌乱了一下,如果宿卫将军坚决的支持耶律延禧,以耶律洪基的遗诏为证,逼他把皇位还给耶律延禧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出来?那不可能。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和脑筋,隐忍了那么多年,为的便是这一天,他能登基大宝。

可如果他不让,便会留下一个逆旨夺位的骂名,尽管当着他的面前,群臣都拥立他为新帝。

耶律跋窝台不傻,他心中自然清楚这些朝臣们没有反对他,是因为他的狼军在此,可将来呢?总会有人制造些谣言,来讽刺他今天的行为。

更可怕的是,萧撒弼的余党,会掀起一股反抗他的浪潮,甚至是那些小部族,也要重新站队,辽国大乱不可避免。

这不是他想要的。

好在宿卫将军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已经告诉他,他已经投诚了。

直接把耶律洪基的两道遗诏交给耶律跋窝台,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看起来也许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这样的细节里所包含的内容,确实十分复杂和丰富的,耶律延禧看不懂,还心生幻想,那是因为他太蠢。

耶律跋窝台这样的人,能预谋这么大一个计划谋权夺位,如何不懂得宿卫将军此举的深意?

群臣跪拜在地,只有耶律跋窝台站在原地,紧张地打开了耶律洪基的两道遗诏。

他看到的第一道遗诏,让他有点惊讶,竟然是给他的新姑爷杨怀仁的,而且直接把杨怀仁这么一个宋人赐封为南方王这样的王爵,还破天荒的给了他两州之地的封地,让耶律跋窝台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耶律跋窝台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

刚才耶律洪基传召杨怀仁进帐的原因,似乎就在这道旨意里显现了出来,情况似乎不难猜,应该是耶律洪基让杨怀仁这个能保持中立,同时又有足够的聪明才智的人来查找下毒的真相,然后许诺查到真相之后,给他一定的好处。

杨怀仁也确实用他的推理证明了萧撒弼给耶律洪基下毒并借机造反的“真相”,算是达成了耶律洪基对他的要求。

如今给他留下一道遗诏来满足他的条件,也许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利益交换,想到这里,耶律跋窝台便觉得似乎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而且耶律跋窝台看到那两州的名字之时,便也放下心来,作为南院大王,灜州和莫州便在他的治下,实际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说是两州,其实只有两县之地而已。

杨怀仁如今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又是宋朝皇帝的心腹之臣,给他的两州之地在宋辽交界之处,又是在他析津府的眼皮底下,耶律跋窝台也不会担心什么。

往长远了看,目前和宋朝保持一个和平友好的关系,对他顺利继位,稳固朝政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至于他更大的野心,他并不着急,也不想冒进,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第二道遗诏被打开的时候,耶律跋窝台看到了耶律延禧的名字,可这时他竟然镇定了下来,反而一点也不慌张了。

下意识的,耶律跋窝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等待着他念出圣旨的宿卫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耶律洪基这个老家伙还是要把皇位传给耶律延禧,若是这道遗诏先落在某个其他人手里,他倒要紧张一下了。

可宿卫将军偏偏交给他,个中用意,不言自明。

耶律跋窝台觉得,也许这就是天意,或者说,什么叫顺应民心,这就是顺应民心,连耶律洪基最信任的宿卫将军,这一刻都站到了他这一边,那又有什么能阻止他成就大业呢?

耶律跋窝台先默读了一遍,接着便朗声把两道遗诏念了出来。

杨怀仁听着耶律洪基的遗诏,心里偷笑。

一来他觉得耶律延禧无法继位为帝,也就代表着他没有达成耶律洪基最后的意愿,他们的交易中,他并没有达成所有的条件,那两周之地,他是得不到了。

可耶律跋窝台念出来的,却是刚才金帐之中,他们约好了的版本,即便实际上耶律洪基提出的两个条件里,他都没有达成,但他还是得到了南方王的爵位,还有那两州的封地。

辽国的群臣对这么一道奇怪的遗诏,也心中暗暗称奇,耶律洪基的意愿竟然是赐封一个宋人当辽国的王爷,任谁听了心里难免都有些不解,当然,也很是不服。

可很快众人也渐渐想明白了杨怀仁能被赐封为南方王的理由,用一段推理证明萧撒弼造反,这样的本事,并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有的,而这样的功劳,封一个王爷,似乎也并不过分。

况且如今耶律跋窝台即将继位为帝,杨怀仁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的金刀驸马,谁又敢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呢?

其实这一道遗诏,大家也不算很关心,杨怀仁无论如何也是契丹人的驸马了,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仔细想想,王爵虽然高了点,大那他实际的权力也并不大,对大家的利益并没有什么侵犯和影响,所以大家也便就默认了。

而另一道遗诏,却是他们更关心的了。

遗诏其实不算长,也许是特殊时期,圣旨并没有那么繁琐冗长,耶律跋窝台却念得慷慨激昂,也许把“皇孙耶律延禧”念成“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不算是多么拗口的难事。

群臣一听连耶律洪基也觉得耶律延禧没有足够的能力继位,而是转念把皇位留给了耶律跋窝台,即便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再多事了。

就这样了吧,挺好的,这大概是每一个人的心声。

当然,除了耶律延禧。希望破碎一次,也许他还能接受,但接连破碎了两次,而且碎的连渣渣都不剩,就把他最后的人生意义也给击碎了。

耶律延禧忽然站起身来,扬天长笑一声,然后,便傻笑着狂奔起来,直到硬生生把脑袋撞在一张桌沿上,死了。

第1144章 下毒的真相(二十五)

看着耶律洪基爷孙俩相继离世,杨怀仁不知为何内心里竟有那么一丝丝的悲伤,也许他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话,他们还能多活几年。

连最后一个竞争对手也不存在了,耶律跋窝台已经坐稳了新一任辽国皇帝之位。

他的脸上全是惋惜之色,可心里,应该是非常得意的罢。

捺钵节是没法继续过下去了,一场婚礼,也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那鲜红竟然那么的浓艳,逼的杨怀仁有点睁不开眼。

耶律跋窝台立即宣布,厚葬耶律洪基爷孙,耶律延禧,也可以以太子之礼下葬皇陵。

操办国丧的事宜,自然交给了礼部侍郎史孝忠,其余诸位朝中官员,也各有任务。

辽道宗耶律洪基谥号仁圣大孝文皇帝,耶律延禧也得了个忠孝的美名,谥号德孝太子,这是后话。

而在葬礼之后,他才选择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并向所有朝臣保证,大家原有的职务,都不会改变,国家机器照常运行。

追捕萧撒弼的造反余党的事物,则交给了此次平反中有功的狼军和大鹰军去处理,凡是参与萧撒弼谋反计划的人,已经查证,立斩不饶。

油水最大的查抄北院大王府的美差,耶律跋窝台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交给了宿卫军去执行,明显就是投桃报李了。

可这么一来,杨怀仁便担心羊父和韩三娘的安全了,可是眼下当着众人面前,他还不能直接想耶律跋窝台提出来,只能想个其他的办法,救出他们。

为了保证朝廷的稳定,耶律跋窝台下令取消捺钵节盛会接下来的安排,众臣和大军立即开拔,争取敢在日落之前回京。

杨怀仁和鬼姐已经成了亲,所以回京路上,自然同乘一车。

两人已是夫妻,可杨怀仁却觉得忽然间好像不认识眼前的鬼姐了,一开始竟只是望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鬼姐察觉到杨怀仁的情绪似乎有点反常,便道了一杯温茶送到杨怀仁面前,温柔地问道,“渴了吗?”

杨怀仁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只是盯着那杯温茶发了会儿呆,不说话,也不接过来。

鬼姐笑着拉起他的手来接过了茶盏,又问,“怎么了?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你上过战场的,也见过杀人……”

“不同的。”

杨怀仁终于开口打断了她,“两军对垒,将士们以命相搏,那是一回事,可今天,不论是毒杀耶律洪基,还是屠杀萧撒弼,是另一回事,不同的。”

鬼姐摇了摇头,“我觉得没什么不同,战场上打仗相互搏杀,是为了争夺土地,争夺人口和牲畜。

刚才……是争夺权力,同样是争夺,又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呢?”

杨怀仁竟无言以对。

人类文明不论怎么进步,都逃不过一个争,没有吃的,便争吃的,没有穿的,便争穿的,这是任何动物都有的天生的本能,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争,是一定的。

只是自诩拥有了文明的人类,已经不满足于争夺吃穿,有了吃穿,他们又想着占有更多的东西,财色钱权,每一样都要争,没有的争,有了的争更多。

这一点杨怀仁也没法反驳,他何尝不是在争?

为了母亲妹妹,为了妻子儿女,为了自家的兄弟们和庄户们,为了大宋和他的民族,他也在争。

“怎么不说话了?”

鬼姐问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刚才你一番推理,真是精彩。”

杨怀仁苦笑,“精彩?恐怕是被你们利用了吧?”

鬼姐脸色突变,怔怔地望着杨怀仁,片刻之后,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原来你知道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聪明?”

杨怀仁反问道,“是顺着你们的意思编了一个故事显得聪明了,还是我已经知道了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屁话,却还是说了出来,显得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