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呼啦圈大神
杨怀仁疑惑的并不是辽国会派人来给高太后奔丧,因为目前宋辽之间的关系,名义上还是不错的,以兄弟相称,兄弟家的老人过时了,当哥哥的派人来吊唁一下,也是合乎常理的。
宋辽之间来往频繁,几乎每年都有使节互访,有点什么事情,也会派人互相沟通一下,礼节上想来不缺。
不过章惇忽然提起这件事来,让杨怀仁想不通的是,章惇忽然提这件事,不会是故意告诉他,又要来试探什么吧?
杨怀仁和契丹人的关系,相信章惇不会不知道,因为当时一些事闹得确实沸沸扬扬,几乎满城皆知。
先是辽使命人在杨怀仁的随园对面开了家酒楼和杨怀仁进行了恶意的竞争,当时的结果是杨怀仁大获全胜,而且后来那家聚园也成了杨怀仁的酒店。
不知内情的寻常百姓,自然会简单的去以为是杨怀仁通过厨艺在这场正常的商业竞争中获胜,而背地里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很少。
但是朝堂上很多大佬都是知情的,这么算来,章惇应该不会不清楚杨怀仁和辽使之间发生了什么。
到后来杨怀仁去环州,在环州被契丹人阴谋陷害,还引发了一场宋夏之间的战争,尽管结果是杨怀仁代表的大宋一方取得了胜利,但是从这场战争的结果来看,西夏受损,大宋稍稍收益,而契丹人还是坐收渔利的。
等杨怀仁从环州回来,揪出濮王和契丹人暗通款曲,导致朝野震动,尽管契丹人很快做出了解释,没有让宋辽关系因此恶化,但谁都知道,契丹人的解释根本说不过去的,大宋不追究,只不过是因为自身的懦弱。
大宋,大辽和西夏之间,其实关系微妙,亦敌亦友,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近年来一直保持一种相对的平衡和平稳,却是相互牵制着的。
眼下西夏因为契丹人挑唆宋夏之间的关系,还引发了一场大战之事对大辽不满,特别是西夏在这件事中损失惨重,开始对两国私下里的结盟关系产生了怀疑。
西夏权相梁乙逋是最吃亏的一个,他死了一个儿子,仇人原先以为是杨怀仁,后来根据杨怀仁给他的信件中分析,才判断他真正的仇家其实是契丹人。
他一怒之下陈兵夏辽边境向契丹人讨要说法,可限于两方军事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巨大,最后大辽不知道许了他什么好处或者什么补偿,最后此事才不了了之。
照这么看来,契丹人在得知高太后过世之后派了使节来吊唁,那目的就不仅仅是悼念高太后那么简单了。
这一点杨怀仁倒是可以之后慢慢去想,眼前章惇忽然说出这件事来,是他酒后无心之言呢,还是他故意说出来来试探杨怀仁的反应呢?
甚至,是赵煦特意让章惇这么做的?
第699章 类比三国(上)
杨怀仁深思了一下,觉得赵煦应该不会怀疑他也通番卖国,不然不会貌似把濮王勾结契丹人的事情给揪出来。
如果不是赵煦,那就是章惇个人的意思了。
杨怀仁看来,也许只是章惇个人好奇心作怪罢了,不一定会是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从章惇历史上记载的一些事情来看,他是一个非常痛恨外族的人,他执政期间只要是有关西夏或者大辽的外事,他的态度都非常的强硬。
照这么分析的话,也许杨怀仁和契丹人之间理不清看不透的关系,就是让章惇故意提起来悼念高太后的辽使已经进京这件事,来试探杨怀仁的理由了。
所以与其把一些事情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的坦白说出来,章惇还有十几年宰相要做的,两个人之间把话说透彻了,也避免了将来的相互猜忌。
杨怀仁脸色坦然,把他跟契丹人扯上关系的几件事,大致的过程和重点都跟章惇像是讲一个酒后的故事一样说了出来。
等讲完了故事,杨怀仁再去看章惇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那么疑惑,好像信了杨怀仁七八分,也同样保留了二三分保守的意见一般。
杨怀仁呢,则觉得自己本来也没什么,被人猜忌一下也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既然说了出来,别人要是还怀疑他什么,他也没有必要非得红着脸去辩驳,清者自清的事,多说反而无益。
章惇似是总结性发言一样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是契丹人还是西夏人,他们对我大宋早已虎视眈眈。
朝堂上很多人看不出来,可老夫相信老夫和杨郡公都应该是明白人。”
章惇端着酒杯来回示意了下杨怀仁,杨怀仁举起杯来点头一笑,表示对这种说法的认可。
“辽国皇帝遣使来吊唁,恐怕事情不会是单单吊唁那么简单。一是年末将近,辽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不厌其烦的重提增加岁币的事情。
二是经过环州之事,咱们大宋、以及大辽和西夏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打乱了,重新构筑一个相对平衡的关系,老夫看来可能性似乎不太大。”
章惇的说法,似乎说到了杨怀仁的心里去,“章相公说的不错,小子也是这么想的。”
章惇点头赞许的笑了笑,“不知杨郡公看来,新的平衡,会是怎么样的?”
杨怀仁心中摇头,章惇这人说他不是老狐狸都不行,刚试探完了,又来考较他了。
不过一些事情,和旁人说也许不太合适,和章惇说,也许章惇在以后可以帮到他实现某些计划。
也许在政治改革上杨怀仁的观点和章惇相左,但是在对外关系上,两个人的想法确实不谋而合的。
“小子拙见,怕是要让章相公笑话了。”
“哎,”章惇扶着杨害人的手臂笑道,“咱们两个忘年之交饮酒聊天,酒后之言,谁也不会当真,就当是闲来说戏文了。”
这样说就是降低杨怀仁的戒心了,不过真情实意也算是充足,杨怀仁也不会在推诿些什么。
“小子看来,新的平衡,不会在三方之间产生。”
“哦?为何这么说?”
杨怀仁放下手中酒杯,又取了另外两个酒杯来摆成了个三角形,“章相公请看,大宋,大辽和西夏这三国之间,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汉末三国之事?”
章惇盯着杨怀仁摆好的三个酒杯,摇了摇头道,“三国之时,实力对比首先就个当今不同。
再者说了,汉末天下三分,怎么说都是咱们汉人之间的内斗,老夫看来,无论魏蜀吴哪一方最后胜出统一了中原,也还是汉人的天下。
但如今的西夏和大辽,确实番邦外族,若是将来烽火再起大宋可没有输的余地啊。”
看着章惇忽然有些忧心的样子,杨怀仁没想到一个比喻,竟然引出章惇如此心事来。
他心中很想说,其实西夏和大辽,还真不是大宋最大的威胁,将来那个让北宋覆灭的大金国,如今还在白山黑水里因为拿不出耶律洪基要求他们进贡的特殊药材而发愁。
西夏和大辽,在杨怀仁心中其实还真不算什么,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死穴,也许当今的人看不明白,但是杨怀仁这个后世来的人可是知道的。
只不过现在的杨怀仁和大宋,都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利用他们这个死穴去击败他们而已,而杨怀仁所做的事情,也是逐渐壮大自己和大宋的实力。
对于章惇,杨怀仁忽然觉得有些话现在说出来给他听,似乎已经到了时候了。
“大宋是绝对不会在这场三国之间的局面里败北的。”
章惇听了这话一惊,心中也是觉得杨怀仁年纪轻轻的可能是吃多了酒说大话了,但是当他接触要杨怀仁的眼神之时,却从那双闪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的自信和坚毅。
“哦?杨郡公此话怎讲?”
“呵呵,小子狂言了。只不过……这狂言也不一定就是口若悬河。大宋,大辽,西夏这三国,其实各自有各自的死穴。”
当着一个宰相面前说大辽和西夏有死穴也就算了,说大宋有死穴,若不是杨怀仁借着吃醉了酒,恐怕章惇会误以为他对当今朝廷和官家有什么不满了。
好在章惇并不是一个在意此等小节之人,见杨怀仁说得如此笃定,反而更加好奇起来。
见杨怀仁忽然收住口,章惇似乎也明白了杨怀仁小心翼翼的原因,自己先一步很小声地在杨怀仁耳朵边问道,“杨郡公此话可是说太祖的遗训?”
杨怀仁不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
章惇也跟着点点头,接着摇摇了头。点头是表示自己也有这样的认知,摇头的意思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他和杨怀仁有能力改变的了。
扬文抑武的思想已经盛行了百余年,章惇和杨怀仁有同样的看法,其实也并不出奇,文人们很少有人像章惇敢这么想,武人们这么想,但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
第700章 类比三国(中)
既然是章惇先点了这一点出来,杨怀仁觉得反正眼前就他们两个人酒后闲聊,并不存在会有什么外人听了他们两个的话,然后心怀鬼胎的传扬出去的可能。
“世间万物的道理,有的是一成不变的,有的是不断变化的。”
杨怀仁说道,“说得庸俗一点,就好比我们这些人,饿了吃饭,冷了穿衣,这就是最简单的亘古不变的道理。
而我们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就会随着时间和场合的改变而改变,是时移世易的。”
或许是两个人真的喝多了酒,或许是真的感觉好似遇上一个能谈得来的知音,两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
章惇目光不知凝滞在何处,沉思了一会儿,“杨郡公这个比喻说的不错,乍一听确实觉得太通俗,不过细想想,人活于世,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说来,老夫也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太祖的遗训,在百年之前确实是对的,当时的情况下,重文轻武,对整个朝廷和国家的稳定,都是有益无害的。
但是到了百余年后的今天,今人仍旧执迷于这个道理,就有点不合时宜了。文武之间,也应该有一种平衡,厚此薄彼,对当今的形势之影响,已是根深蒂固了。
要改变,似乎已经不再你我等凡夫俗子的掌握之内了。”
“也不一定。”
杨怀仁笑道,“章相公可听过愚公移山的典故?”
章惇点点头,觉得杨怀仁忽然拿出这个典故来有些好笑,“杨郡公不会真的这么想的吧?
那个移山的愚公,坚持不懈的精神的确难能可贵,只不过用这样的笨办法,时不我待啊。老夫已过花甲之年,就算杨郡公年轻,这几十年内,你又如何保证外敌不会入侵呢?”
“哈哈哈哈!”
杨怀仁突然哈哈大笑,惊了章惇都虎躯一颤,“杨郡公何故狂笑?”
“章相公误解我的意思了。”
“哦?那杨郡公难道认为愚公不愚吗?”
杨怀仁摇摇头,“不啊,我认为愚公很愚,那个受了感动的神仙夸娥氏也很愚。”
杨怀仁说得逍遥,有种酒醉之后谁都没放在眼里的霸气,这让章惇吓傻了眼,心道杨怀仁这小子也太张狂了,看不起愚公也就算了,连神仙也看不上,是不是吃酒吃糊涂了?
杨怀仁却不以为意,继续以一种指点江山的霸气之势说道,“他们的确很蠢嘛。不仅如此,而且费力不讨好。
愚公不就是为了路途近能省事吗?那他为什么不搬家?那种顽固的乡土之情是不是太蠢了些?他的子子孙孙如果都跟着他去开山,他们的生活来源又是什么?
他全家开山,他儿子哪里来的?就算他事先就娶了老婆,他儿媳妇又哪里来的?一个没有收入,没有生存本领的男人,如何找到的一个肯陪着他开山的娘子?”
“这……”
章惇觉得杨怀仁似乎误解了愚公移山这个故事中的含义,本来就是个传说故事,没有必要太较真,而且杨怀仁的问题都是涉及现实生活的问题,是不是太现实了点?
不过在刚才的讶异之后,章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而是愿意继续听他说下去。
“这都是现实。既然愚公是为了方便,过上更好的更便捷的生活,那么他就不该把自己和自己的子子孙孙的生活都葬送在不见天日的开山之中。
还有夸娥氏,他虽然贵为天神,但是他的脑袋瓜子也不开窍。愚公要挖山,你让他挖去就得了,你管个什么闲事?
也许夸娥氏就是闲得蛋疼,愿意没事就偷看人间,看到苦命的人就愿意装大个出手帮一把,但是你帮忙就帮忙,也不能帮了愚公,害了更多的人啊对不对?
你把山移走了,那山移到新的地方,会不会砸到小朋友?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就算砸不到小朋友和花花草草,你把那么大一座山移到新地方,是不是又挡了更多人出门的路途?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被一个天神办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愚蠢?”
章惇这下懵逼了,杨怀仁叽里咕噜酒话一大堆,听着似乎太轻佻随意了些,不过听完了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夸娥氏让两个儿子移动了愚公门前的山,是不是又给更多的人添了堵?
章惇这下真迷糊了,“那杨郡公忽然举了愚公移山的典故,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啊,想说的不是让我们学愚公,而是学夸娥氏的两个儿子,咱们大宋的弊端或者麻烦就好比是山,且先不管咱们能力是否足够,但是一定是要移的。
不过咱们也学着蠢一点,学着不办好事,把山故意移动到别人那里,让山挡了别人的路,咱们不就舒服了?”
章惇服了,他是如何也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能想出这么不地道的坏主意来,自己的路堵了,把堵路的东西扔给别人去堵鄙人的路,这点子太……巧妙了。
杨怀仁见章惇转忧为喜,便明白他这个歪理,章惇似乎有点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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