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叉烧包
秋诗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你醒了。”
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
秋诗音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纪川……”一瞬间，秋诗音有些恍惚，很快，她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昏迷前的那一幕浮上脑海。
“那些孩子们……”秋诗音的声音微微颤抖。
纪川自然明白秋诗音的意思，叹了口气，“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你护着的那个孩子了，其他孩子都已经……所以……”
秋诗音沉默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一幕幕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
风雨飘摇，大雨连绵，无数凶残的怪物嘶吼着冲进了枫林镇中，向着那些孩子们冲去。
孩子们呆愣愣的，根本察觉不到所谓的危险，直到那些源妖，将这些本就不幸运的孩子，撕咬成了碎片，肆无忌惮地屠杀。
她奋力出手，想要拦下源妖，从源妖的口中救下孩子们，可却都是徒劳无功。
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死前孩子们发出的那一声声痛苦的惨叫，仍回荡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她感到胸口闷闷的，有些作呕，呼吸不由得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覆住了她冰冷的手掌。
一股温润的灵力随之传递过来，化作一股热流，流淌遍她的全身。
“不要想太多……”她听到了纪川的声音。
许久许久之后，她终于是缓了过来，再次睁开了眼，看着纪川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目光再向下一瞥，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处。
纪川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见秋诗音看过来，纪川有些慌乱的赶紧松开了秋诗音的柔荑。
只是看着秋诗音将自己的手收进被子中，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一股莫名的不舍之情。
“在我心中，我一直都是把那些孩子当作我的弟弟来看待的。”秋诗音突然是开口道。
“弟弟……”纪川喃喃道。
这是他第二次从秋诗音的口中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弟弟。
“我的弟弟，也是‘癞蛤蟆’。”秋诗音缓缓道。
纪川微微点头，之前秋诗音也说过此事，他自然还记得。
“但是，他与其它的‘癞蛤蟆’不一样，”秋诗音的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其它的癞蛤蟆只是长得像怪物，本质还是人，但……”
秋诗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弟弟，它真的就是个怪物。”
“怪物？”纪川心中猛然揪紧。
“就是怪物，”秋诗音十分平静地说着，仿佛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它刚从我娘亲肚子里出来时，瘦瘦小小的，但是浑身都是青黑色的鳞片，眼睛是诡异的黄色，明明是刚出生，口中就已都是尖厉的獠牙。”
纪川不知该如何说。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人会生出一个怪物来。
“而且，它的出生，还让我娘没了性命，”秋诗音接着说道：“它长的太大了，我娘拼了命才把它生下的，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它一眼，就没了气息。”
“不过也好，这样子娘就不会知道，自己连命都搭上了，最后才生下来的孩子，竟然会是一个怪物。”秋诗音笑了笑。
“后来……呢？”纪川嘶哑着声音问道。
“我本来是想杀掉它的，因为它是怪物，”秋诗音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如泣如诉，“可是就当我准备动手的时候，那只小怪物……它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随后它动了，它在地上跌跌撞撞滚了一圈，滚到了我的脚下……”
说到这，秋诗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才刚刚出生，就能下地走路，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它滚到我的脚下，使劲的伸出爪子，”秋诗音声音中的情绪变得愈发复杂起来，“它紧紧的抱住了我一只脚，对着我高兴的叫了起来。”
“是的，我听不懂它喊叫的含义，”秋诗音肯定道：“但是我能感觉到它的喜悦。”
“我抓着它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它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乖乖的任我摆弄，我那时本来想直接捏断它的脖子的。”这一次秋诗音停顿了许久许久。
纪川也没有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等待。
终于，秋诗音接着说道：“那一刻，我的眼睛与它的眼睛对上了。
我本以为这种怪物的眼睛之中，一定是残暴冰冷无情的。
但是，那时，我却分明从它的眼睛中看到了类似于濡慕眷恋的人类情感。”
“它好像知道，我是它的亲人，是它的……姐姐。”
第二十八章 一生安宁
“它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它伸出舌头，轻轻的舔着我的手。
它的舌头上还长有倒刺，但它的动作很轻，所以不疼，是痒痒的。”
秋诗音接着说道：“在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绝对无法忍心亲手杀掉它。”
“我将它提起，扔回到床上，就转身离开房间。
我虽然不忍心亲手杀死它，但我心中清楚，小怪物若是长大了，一定会很可怕。
因为它身上，有着浓浓的黄泉死气的味道，就和那些源妖一样。
所以，我准备是让它饿死在房间中。”
“在我离开的时候，小怪物它一直朝着我发出哀哀的叫声，好像在哭，在哀求我不要离开。
我忍住了，忍住了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可能一回头，看到它的眼睛，就又会心软，改变主意了。”秋诗音平静道。
“你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对吧。”纪川问道。
秋诗音如水的眸光看了一眼纪川，“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就是这种人啊，”这一次，纪川没有再移开目光，而是与秋诗音那包含复杂情绪的眸光对上，“能为了这些孩子，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死在房间里呢？”
在纪川的灼灼目光下，秋诗音将眼睑垂下，以躲避纪川的注视，接着道：“爹在娘怀上小怪物不久后，生了一场大病就走了，娘为了生下小怪物，也走了，小怪物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我将娘下葬，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三天。
时隔三天，我再次回到家中，我觉得这么久了，小怪物它一定已经死了。
我打开房门，小怪物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半点动静。
我将手指探到它的鼻子下，它已经没有半点呼吸了。”
说到这，秋诗音莫名地笑了一下，“你就说人怪不怪吧，分明是我狠心决定就这样活生生饿死它的，但是当发现它真的死了，我又莫名的难受起来了。”
“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它跟娘埋在一起。
娘，一定是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是个小怪物吧。
这样子，小怪物到了黄泉之下，就会有人疼它了，还可以和娘告我这个姐姐的状。”
“我抓起了它，可是就在这时，它却突然动了一下，随后它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那双黄眼睛大得惊人，但却很无神。
小怪物看见了我，和之前一样，伸出舌头舔着我的手，无神的目光里满是喜悦。
它仰着那个丑陋的脑袋，对着我不断地叫着，就像撒娇一样，叫声不好听而且很虚弱，却是软软的，十分无害。”
“这个蠢货哪里会知道，它眼里的姐姐，从没把它当过弟弟看待，甚至是准备把它活生生饿死的啊。”秋诗音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也就是在那时，在我眼里，它突然不丑了。
我揉了揉它的脑袋，它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很自觉地把头在我的手心不断蹭着，那样子，就像是一只邀宠的小狗。”
“假如是你，你会怎么办，会杀死自己的弟弟吗？”秋诗音突然反问道：“即使它长得和怪物一样。”
纪川一愣，沉默了许久，思索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会。”
秋诗音得到了答案，再次将目光藏到阴影中，缓缓道：“我对它没了杀意，我决定暂且先养着它。
它一出生就长有利牙，可以吃肉，所以它体型长得也很快，不到半个月，就有七八岁孩子那般大了。
不但可以自己走路，还力大无穷，难以想象，这只小怪物，再长几年，会变成什么可怕存在。”
说到这，秋诗音又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那被我丢在房间里，差点死去的三天经历，让它心里产生了阴影。
所以它特别黏我，只要一看不到我，就会狂躁起来，它的力气很大很大，把家拆了一两次之后，我就不敢轻易离开它的视线了。”
“它长得太可怕了，周围邻居都很害怕它会伤害自己，想要汇报族中修士，杀掉小怪物。
我带着它和礼物，一家一家把邻居的门敲过去，向邻居们保证，它很乖的，不会伤人。
在我的再三保证下，邻居们才勉强同意不上报族中修士，但和我声明，一旦小怪物它表现出伤人倾向，就会立刻禀报修士除掉它。”
“我和小怪物说，不准它再发脾气，或者伤人，一旦它伤人了，我就不要它了，把它扔掉，让它再也看不到我。”
秋诗音说到这，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温柔笑意，“小怪物很害怕，紧紧攥住我的衣角，咕噜着大眼睛，哀哀地叫着，好像在和我说，一定不会伤人，让我不要丢掉它。”
“我摸了摸它的头，跟它保证，只要它不和别人打架，不伤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它的。”
“小怪物得到我的保证，对着我傻傻地笑了好久。”
纪川沉默了。
现在的秋诗音身边，早已没有了小怪物。
虽然不知道之后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但纪川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很美好的事情。
秋诗音接着道：“我修习寻矿术，负责家族中的矿脉勘察任务，需要经常在矿脉中寻找源石兰。
小怪物太黏我了，第一回我出门去矿上，因为不方便带它，就让它在家里乖乖等我。
那天，还下着大雨。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小怪物站在家门口，也不知道躲雨，浑身湿漉漉的。
它看见我的一瞬间，立即是发出一声委屈巴巴的叫声，连滚带蹦地爬到我面前，紧紧抓着我的裤腿。
原来，这傻子在我离开家以后，就一直在家门口等我回来……
我一直没给小怪物取名字，因为我知道，我一旦给它取了名字，就代表我真正承认它是我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