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殆火
“姜郡守出兵,侯家虽生活拮据,今年收成有限,却也知晓忠君报国,愿捐出家财XXX粮草XXX用以犒劳大军,以助军资!”
“X家愿捐出家财……粮草……”
“出家仆千人,以供驱使……”
“私兵八百,以为先锋……”
李靖道:“诸位可是不相信?这是来自黎郡各家贵族的书信,诸位平日里应当有所往来,笔记定是认得的,譬如这侯延,交友广泛,与诸位是老相识,若是不信,不妨亲自一观,以验明真假。”
自发明黄纸并规范字体后,练字就成了贵族们的兴趣爱好之一,稍有名气的贵族老爷,都有一手风格独特的字迹,假不了,也模仿不来。
姚家家主看了几眼,确实是侯延的笔记。
其他书信,也各有风格,找不出任何疑点。
贵族们不信,可几百封书信传阅完毕,偏偏无人能提出质疑。
他们无不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真的吧,之前还强烈抗争的贵族们,怎么会突然对纣王大加赞美之词,还捐钱捐粮助姜文焕征讨西羌?
说是假的吧,书信就放在眼前,笔迹全是真的,做不得假。
李靖问道:“敢问诸位,这些书信可有假?”
“这上百封书信,可有假?”
“倘若是假的,钱粮又如何假得了?姜文焕已带兵讨伐西羌,大军用度、民夫后勤,朝廷未有任何调拨,这些物资人力,从何而来?”
是啊,钱粮假不了,听李靖的话,姜文焕已经带兵出征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又没听到什么调拨粮草的消息,这不只能黎郡自己出钱粮了吗?
那些黎郡的贵族莫非都疯了?
又捐钱又捐粮的,甚至连私兵都放出去了。
被姜文焕拿刀比着脖子逼的?
不可能,真要如此,还不如直接造反呢!
殿中的贵族们思考起来,如何,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奉上钱粮呢?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一向亲和贵族的西岐出兵,他们也不可能献出家财。
除非……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
那……黎郡贵族又是出钱粮又是出人力,书信话里话外都是讨伐伯邑考,可见……出兵西羌有利可图。
只怕收益,比付出得还要多许多。
姚家家主懵了。
他们贵族日常用度,哪一处不要万金……
吃喝玩乐,还要养一大家子人,更是被祖祠坑了一笔,还被朝廷收取了一些田产。
凭什么还献殷勤让姜文焕攻打西羌?甚至还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难道攻打西羌,有什么巨大的好处?
今日里一件一件的事,涌上心头。
姚家家主忽然悟了。
殿中的其他贵族,也纷纷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书信。
没错了,打仗就会有战利品,而西羌的战利品,无外乎牛羊牲畜。
他们一个个在租赁土地上耍花样,各种巧取豪夺,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圈地养羊。
路走窄了,眼界窄了!
长城之外,羌人的牧场中,有多少羊等待他们去抢啊!
甚至那都不是种羊,全是现成的,立即抢立即剪毛,织好了就能卖!
更不用说,还可能有羌人多年的存货。
那不比自己费尽心思圈地养羊快捷多了?
姚家家主的脸胀得通红。
他恨啊!
这种好事,怎么就让黎郡的贵族抢先了呢?
那姚齐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生意不想着自家人?
第466章 危
李靖此时道:“蜀王口口声声说,陛下不似人君,有违人道,刑罚过于苛责,不得民心……”
“看看这书信,陛下可是失了民心?”
杜宇的志得意满瞬间遁去。
他的羊吃人计划确实成功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吃的不是商人,而是……羌人。
如此一来,大商朝廷、百姓与贵族三方,没有了冲突矛盾,甚至朝廷与贵族有了共同的敌人,一切矛盾,都推给了外敌。
这相当于,将贵族死死绑在了大商的利益战车上了啊!
今天,可以是去抢羌人的牛羊,明天,就可以抢西戎的牛羊……
李靖继续道:“陛下说过,便是贵族,也是大商的臣民,陛下如此厚待贵族,已是用尽了心血,可到头来,竟有人是非不分,倒打一耙,这是何意?”
“莫非居心不良,实是有反意?若是如此,刑部倒要彻查一番,看看是谁在搬弄是非,背后到底有何居心,定要从严处理!”
杜宇半天说不出话,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如鲠在喉。
自己怎么给他人做了嫁衣?
就这个情况看来,纣王直接和贵族统一战线了啊!
殿中群臣心里其实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既然是好事,那便也无所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有贵族负担,还能攻打异族开疆扩土,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能既能安抚羌人残部的心,还能打击外敌,简直赚翻了!
李靖冷哼一声,随即朝向上首迟迟不言的纣王道:“伯邑考恶行累累,岂有熟视无睹之理,现在边地贵族忠心报国,资助军资,我大商可趁机收服,再不容这些人觊觎,陛下顺应民心,实乃千古未有之圣君。”
说着,他便将剩下的书信举起,这时,则有寺人上前,取了书信放至桌案上。
桌案上瓜果一大推,还有杂乱的核桃壳,显得有些拥挤。
子受则是颤抖着取了书信,摊开,低着头一封封看去。
越看……越是心凉。
这些贵族……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都抓一个杀一个了,刑罚严到这种程度了,看见点羊毛衣的利益,就重新跑回来捧臭脚?
当真……毫无底线。
就不怕什么时候犯了罪,全家被抄吗?一点兔死狐悲的感情都没有?
羊毛……羊毛能买命?
疯子……疯子啊……
子受深吸一口气,实在很难平复情绪:“李卿家……”
“书信实在过多,虽已送来几日,但到了今早,臣也还未看完一半,不敢贸然上疏……”
李靖拱手,表示略有失职。
这时万年忽然道:“陛下,伯邑考入主西羌,必将成为我大商心腹大患,迟早会有一战。”
“方才臣粗略计算一阵,西羌所拥有的羌羊数量远超过我大商,哪怕攻不下西羌王庭,只需沿路抢……收取战利品,其收益也比圈地养羊更高,何况北地牧场皆为羌人所有,当年内迁北狄各部族,是因为草场无用,且冬日苦寒,过不了日子,可现在有了羊毛衣御寒,又有了完整的羊毛衣产业,足以将疆域扩展到草原之上。”
“到时候,草原之上皆为牧场,又何须在长城之内圈地牧羊?”
殿中的贵族们心里一喜,单凭这些书信,他们还只是略有猜测,不知道具体有多大利益,可现在万年这么一通分析,便了然于心。
“草民……”姚家家主斟酌再三,还是出列道:“草民家中有些余财,为大商子民,便应懂得忠君报国,朝廷既然要征讨西羌,草民即使咬着牙过日子,也要为国出力啊!”
“草民……”
“我……”
贵族回过神来,纷纷献殷勤,就怕征讨西羌的钱粮够了,蹭不上这趟车!
什么刑罚什么人道,可去他妈的吧,我要羊!
万年望向纣王,眼中无比热切,工部修了这么久新城还没修好,主要就是两个问题,一则是保质保量,二则是国库有些紧张。
可纣王这么一手,解决了国库问题,不仅大军出征不需要任何钱粮损耗,更是能通过战利品充盈国库,修建新城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商容也是大感欣慰:
“刑罚严明,是好事,却也有风险,若是不妥善处理,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招致离心离德。”
“陛下虽然一直不喜贵族,却也将贵族当做臣民,因此,即使在打压的同时,也留下一条路,一如当年令贵族经商一样,为贵族留下了后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族们看到羊毛衣的利益,必然不会放弃圈地,哪怕严打,也只能保证最初的安稳,一旦事态爆发,天下动荡,社稷不稳。”
“可在此时讨伐羌人,境况就不同了,贵族们有了更容易得到羊毛的方法,他们自然而然,在心里感激起陛下,不会有怨言,也不会有暴乱。”
“他们啊,对陛下忠心耿耿,现在姜郡守西征,有了贵族的钱粮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朝廷消灭了边患,贵族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对我大商死心塌地,日后可不再担心西羌,羊毛衣也能大量生产,百姓们也不会被取走田地,可谓一举数得!”
商容这一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子受骤然色变。
影响如此之大,是真正的顺应民心。
而且这个民不论高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全都顺了。
以利益形成的共同团体,比什么都牢固,就看着殿中贵族的殷勤模样,想指望他们再贡献出昏庸值,是不可能了。
这回事情大条了,堪称最大的一次危机,这么多年凡是挣取的昏庸值,不都是靠着贵族么?
可现在,贵族反水了啊!
子受低着头,他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心底就剩一个字——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