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若是随便有个阿猫阿狗揭封条,那就是触犯禁条,谁敢来揭就抓谁!”
有个脑子不灵醒的差役壮胆问道:“若府衙老爷再来揭开了,那以后呢?”
秦德威大骂道:“你这蠢货!你们手里的几十张封条和两桶浆糊是作甚用的?府衙老爷如果来揭了,那就等他走了再封上!
记住,千万不要和府衙老爷直接对着干啊!一定要等他走了再重新贴!”
黄管事听得差点吐血,你县衙可以派十几个衙役,轮班在这里守着贴封条,但府衙通判老爷总不能跟耍猴一样的,来来回回就为了揭封条吧?不能这么糟蹋通判老爷!
黄管事已经出离愤怒,对着秦德威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德威瞥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对黄管事说:“不为什么,就是让你们学会什么叫尊重!”
黄管事没明白,怎么就不尊重了?不尊重谁了?
又听秦德威继续说:“你以为有四十八家同行,十万两本金,新安会馆撑腰,以及徽系人脉,就可以在江宁县为所欲为了吗?
贴个封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你们找我沟通过吗?你们向源丰号钱庄东家表达过歉意吗?
只要你们肯认真与我沟通,肯诚心向源丰号东家认错,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只看你们上窜下跳,还想找府衙来强压县衙,这就是你们做事的思路?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尊重两个字!
我看你们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听说你们商家有个信条,叫做和气生财,你们这就是和气生财的表现?”
黄管事咬牙道:“我们钱业公所与源丰号的事情,那本来就是商家事务,县衙有何道理强行插手!”
秦德威冷漠地说:“既然你们依仗势力,不尊重县衙,那县衙也就不用尊重你们了!”
黄管事又道:“既然阁下明摆着要肇事,那就请划下道来,要钱还是要什么还请明言,看我们公所接不接得住!”
“呸!”秦德威不屑地说:“谁跟你们划道?你们也配!”
三山街本来就是很热闹的商业大街,此时好事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秦德威便对着观众们拱了拱手说:
“过往诸君听我一言,他们徽州人多年来把持本城钱业,坐地吸利!如今本地有家新兴源丰号钱庄,又被彼辈排斥在外,意欲联手绞杀!
在此告与诸君知晓,知县为本地百姓之父母,自然看不过去,又为扶持本地钱业,决意县衙出资二千两,入股源丰号钱庄,不能坐视本地新兴产业被外人所绞杀侵吞!”
黄管事隐隐有所悟,似乎小秦先生对钱业公所本身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需求,就纯粹是为了闹事而闹事,感觉像是强行碰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县尊但衙里坐
天色不早了,秦德威拍拍屁股就走了。
既然都辛苦辛苦来了这三山街,那就再去三山街另一端的顾娘子家吃顿晚饭好了,顺便把相关事情交代下。
今天过的真是快,早晨应付了女教师,中午安抚了包养的女艺人,晚上又要去嘱咐女总裁。感觉还没干什么,完全没有自由时间,一天就这样严丝合缝的过去了。
看来时间管理这门学问必须要提前捡起来,身为大都市男主角也要有备无患,万一以后再多几个呢?
目送秦德威潇洒的离去,黄管事仍然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按照有钱人一般做派,很多时候直接耍横就完了,就像对付那些欠了债还赖着不肯还的刁民。
但现在形势很明显,他就是耍横也耍不过这些有人撑腰的县衙衙役……
所以黄管事只能再将情况并报给焦总管,老总管沉思了一会儿,也做出了判断:“看那秦德威表现,并不像是有求我们什么?”
黄管事有同感:“我原本以为,秦德威是拿着源丰号东家被欺负当借口,逼着我们接纳源丰号,成为公所第四十九家同行,或者是勒索一些别的什么。
只要他还有求于我们,那我们就总能把握住主动。但是从今天的表现看,秦德威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们。
或者说,他就完全没想着从我们这里能得到什么,纯粹就是为了搞事而搞事。但要说只是为了帮那顾娘子出气,又不像。”
老总管又想了想,开口道:“你没有注意到,他还想挑动本地民意,这才是最恶毒的心思!
我们徽人毕竟是寄居在此地的,若真被他把本地民意煽动起来,会让我辈很棘手。而且我们这个行当,常被讥讽为坐地食利,本身名声就一般。”
已经是第二代移民的黄管事有点愤慨的说:“应天府是整个南直隶的首府,我们徽人也属于南直隶!所以南京这里就是我们徽人的首府,我们怎么就是外人了?”
老总管一时无语,你突然激动个什么?下一代的心态真是莫名其妙。
然后焦总管又决定道:“总而言之,不能在底层缠斗了,我们肯定斗不过那些县衙土棍!要从上层寻找解决方案,我去会馆托人安排,找找老大人们出面。”
又问道:“你对秦德威的直观感受怎么样?或许我还要与他打交道,且先心里有个数。”
黄管事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是让人很想打他。”
焦总管:“……”
这踏马的是什么气质?活了五十大几岁,做了几十年生意,也是阅人无数,就没见过这样的气质。
下一代素质堪忧啊,都快四十的人了,办事不得力就算了,看人眼光都没谱儿了还怎么做生意?
新安会馆是徽商势力的大本营,钱业公所焦总管在新安会馆里也挂个副总管,向同乡求助后,立刻有人帮忙联系上了南京户部左侍郎胡老大人。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合适的人选,不但是钱业该管部门的堂官,而且还是河南人,南京文官第一把金交椅大司马王廷相的老乡。
却说这日县衙大门八字墙贴出了告示,正式宣布以库银二千入股源丰号钱庄的事情,当然也强调了一番此举对本地民生重要意义。
而源丰号钱庄便迅速在县衙告示旁边张贴了公告,宣布发行本钱庄公股一万份,承诺每年一次分红。
不要问一个钱庄的公告为什么能贴在县衙大门八字墙上,问就是他们私自贴的。
秦德威站在大门,观察了一会儿民众反应,发现热度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这是个非常新鲜的事务。
在此时一般观念里,产业就像是土地,那就该是传家宝代代相传,哪有公开发股份的道理?那不是跟散财童子一样,白分给不相干的别人吗?还是说,这县衙和钱庄真想普惠民众?
秦德威正考虑,要不要找几个托儿引导舆论时,忽然有皂役跑过来,传话说,县尊大老爷让秦小先生赶紧滚到后堂去。
幕席小先生也是有尊严的,偏不滚过去,就要走着过去!到了后堂,只见冯知县拿着信件凝眉沉思。
秦德威招呼了一声:“冯老爷又有什么难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啊不,让我帮你分忧就好!”
冯知县把信件递给秦德威,“钱业公所那边竟然请动了部堂高官出面。”
秦德威草草扫了几眼,原来是南京户部左侍郎胡锭胡老大人邀约冯知县小聚,不是公事召见,是私人聚会,还暗示说有徽人会馆的焦贡士作陪。
秦德威撇撇嘴,什么焦贡士,就是个老秀才,花了钱贴金而已!
秦德威抬头问道:“冯老爷能推掉这个聚会吗?去了肯定是被强行劝和。
若是拒绝,就拂了上官脸面,若是低头顺从,又在那钱业公所面前丢了县尊体面。”
冯知县依旧为难:“这胡老大人乃是河南长垣人,大司马王公乃是河南仪封人,两地乃是临县,堪为同乡。大司马王公也驳不过面子,帮着胡老大人传了话给本官。”
秦德威也是无语,这官场脉络真踏马的错综复杂经纬纵横。这户部胡侍郎居然与兵部尚书王廷相算同乡,而王廷相与冯知县的关系,前文也说过。
小幕僚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未必是坏事,冯老爷你顾忌王大司马的面子,那胡侍郎又何尝不是?他要顾及王大司马的面子,也不敢会对你太过分!”
“总而言之,不好拿捏分寸。”冯知县说。
秦德威却又毫不在乎的说:“没什么不好拿捏的,莽就完了!要不冯老爷你别去了,让我替你去,有些话你不好说,我却可以张口。”
冯知县疑惑的看着秦德威,你这意思就是说本官可能是个累赘?
秦德威拱了拱手道:“县尊但衙里坐,外事听在下处置!”
冯知县站起来亮出了拳头:“别以为本官没看过唐史!”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预留的席位
初夏夜晚,凉风习习,内秦淮河北岸楼船甲板上,本地金融业霸主、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正陪着南京户部胡侍郎说话,黄管事在一旁打着下手,还有美人们陪着坐。
按明面道理说,焦总管这样的商人,没有资格单独请胡侍郎这种级别士大夫,但这里有两层缘故。
一是焦老总管有秀才功名,又入过国子监,虽然没真去坐监读书,但也算是名义上镀了金,所以可以浮夸的称一声贡士。
注:在大明朝贡士所指比较宽泛,京城大比会试中榜的,选贡入国子监读书的,都可以称贡士,就是乡试中举的也可以称乡贡士。
再加上焦德秋有点钱,是南京城金融业龙头,算是身份加成。
二是胡侍郎这边,一直和徽商势力关系比较近。他虽然是河南人,但与徽州大族胡氏是同祖先,都是源自古濮阳,还联过宗。
不过按规矩,怎么也得找一个功名上与胡侍郎差不多的作主陪,最差也要是举人,而且最好是本地人。
所以焦总管又另请了一位本地致仕老大人,姓罗名凤号印冈的作陪,与胡老大人都是弘治年间的进士,后来仕途不顺就致仕回家。
在金陵本地文坛,罗老先生以藏书和诗文闻名,资历和岁数比顾盟主还要老一点。
而且从藏书这个爱好可以看出,罗老先生大概也是个有钱人,和徽商势力有点生意往来很正常。
另外焦总管还请了些相熟的徽州同乡人物,比如一个叫能诗善词叫许鈇的,还有个应考举子叫余光的,也一起坐着捧场凑趣。
其实焦总管还想多请几个本地名流过来镇场子,同时也是展示实力震慑县衙,他不缺这点钱!
但大部分本地名流一听说可能要与小学生对线,立刻都各种婉拒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焦总管看了看时辰,不满的说:“他们就算是受邀客人,也有点迟了。”
胡侍郎同样也有点不满,冷哼了一声。
但罗老先生却不以为意说:“冯大人乃是本地正印父母官,这里就是他的地头,自然要有点体面。”
说着罗老先生就暗暗叹口气,自己今天这个中间人不好当。
这焦德秋近些年顺风顺水,发了财后真有些飘了。堂堂正印父母官让你多等了一会儿,你居然就敢不满了?
说真的,这事一开始就是个斗气的事情。你焦德秋去县衙低个头,向那知县说几句软话,再送点礼,知县还能跟你过不去?
只要知县下令放过钱业公所,秦德威还能继续搞事?事情不就早解决了吗?
结果你焦德秋以本地钱业霸主自居,非要为了面子展示能量,找了府衙强压,然后发现府衙不管用了又找胡侍郎,还拉上自己作陪,何苦来哉?
那县衙虽然只是最基层的地方衙门,但也是官府,但你焦德秋总想着去压服官府,那真的好吗?你又不是直通九重天的皇商!
当一个商人开始迷信于个人能量,尤其是还想以个人能量与官府斗气时,就已经是败亡的迹象了!
虽然有些官员找你们借过钱,但他们根本不会雪中送炭的!
正当众人一边观赏着秦淮河夜景,一边说着闲话时,就看到杂役带着人上来了。
一个十多岁的风姿飒爽的小少年出现在楼梯口,走了过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在下来迟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没人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是谁,就是没见过的也有所耳闻。
就是那个旷放不羁、特立独行、孤高狂傲、目无余子、才气逼人、酷爱炫技、唐伯虎印章继承者、褒忠祠祭祀者、息园菜地主人、两个案首拥有者、明明是个才子却爱好在县衙靠技术吃饭、短小无力什么都干不了却非要霸占王怜卿的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
但怎么就只有小学生自己出现了?你家知县呢?
秦德威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又主动解释说:“万分不巧!我家东主刚出了县衙,就有人拦路鸣冤,其状惨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