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张时德说:“我以为这必定是引蛇出洞之意,秦德威只是想看看,在宁波府还有谁真对他不满!”
严世蕃稍稍意外,他还以为这帮小年轻已经汇总一个观点,这样他就可以用另一种观点来口嗨了。
没想到两种观点都摆了出来,不过这难不倒严世蕃,随即就接上了话说:“你们这两种看法,都对,也都不对!因为你们的思考太浅,没有深入勘破问题的本质!”
然后严世蕃还是不给别人思考时间,紧接着对杨承闵说:“你说秦德威即将卸任,却没去思考他为什么卸任,也没有去思考,向来不在乎人心的秦德威又为什么想要收拾人心!
那秦德威本来做了三年计划,但现在却只干了一年!是因为朝廷风向对他不利,首辅已经姓了夏,朝廷要收回他这个无人可制约的权力!”
而后立刻又对张时德说:“你说秦德威引蛇出洞,也没有去深思秦德威为什么要引蛇出洞!
那是因为,在朝廷风向不利的前提下,接任的督抚必定不是秦德威的同道人,甚至还会是他的对家!
在这种情况下,秦德威才会有了尽可能消灭本地潜在敌人的心思!让新的督抚来了后,在地方很难找到有足够强大实力的反秦德威合作者!”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严世蕃言大人的分析确实更加深刻。
陆孟观突然想起什么,又对严世蕃问道:“那你说我们身陷死地,与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严世蕃急剧的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把这句话圆回来,“从我的分析里,你们还没有感受到,那秦德威已经有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了?”
几个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想到了秦德威的凶名,难道那些家破人亡的同族遭遇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可有自保之策?”几人下意识的继续问道。
严世蕃胸有成竹的说:“于今之计,我所能替你们想到的自保之策,就是你们可以联名上书朝廷,控诉和举报秦德威!”
几个年轻人有点理解不了,也不敢相信,“这就行了?”
严世蕃还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道:“我说过,夏首辅回归后,朝廷大势对秦德威已经不利,你们直接向朝廷,那是顺势而为!
其次,你们也能在朝廷就挂上号,秦德威也会有所顾忌,在明面上就不好动你们了!
等上书后,你们就迅速离开本地,避免与秦德威过多纠缠,这样也能保证自己安全!”
“我们能往哪里去?”几个年轻人又问。
严世蕃又给出了具体建议:“你们要沿着运河北上,在路上等待新的督抚,他一定会对你们感兴趣的!
如果获得了新任督抚的庇护,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复兴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陆孟观突然大喝道:“严大人莫不是又来骗我等上当?我们若去急递铺投书,只怕立刻就会被秦德威知道!”
严世蕃很镇静的说:“你们可以去外地找门路投书,这样秦德威肯定不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或者你们可以交给我,我去急递铺发出去,别人只以为是我发送公文!”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婉拒了严世蕃:“不劳驾严大人了,我们自行安排就好!”
我大明讲究言路畅通,上书骂一下即将卸任的督抚应该不是大事,而且地方读书人联名上书说不定也能引起朝廷重视。
而且四大家族在周边府县也有人脉,换到其他县去上书就能避开秦德威耳目,也不用严世蕃经手!
严世蕃表示无所谓,具体怎样做你们高兴就好,反正他严大爷已经完成了任务。
秦中堂收到诏书后,又酝酿了两天,就给朝廷写了奏章。
大致意思就是,在他秦德威之前没有设过浙闽总督,如今东南形势特殊,为了维持政策延续性,希望朝廷继续设立浙闽总督。并且等新的浙闽总督抵达浙江后,他秦德威再交接卸任。
不容秦中堂不关心,自己开创的局面是否能延续下去,继任者确实很关键。
正好此时《洪荒纪》的新章节也被紧急赶出来了,秦中堂就把自己的奏本和小说新章节封在一起,以密疏形式送往京城。
虽然号称密疏,但是个人都知道这封奏疏就是秦中堂的。毕竟有御赐银章才有资格上密疏,而在整个浙江,除了秦中堂谁还有银章?
不过秦中堂只是想隐瞒内容而已,又不是为了隐藏身份。
十多天后,二合一的密疏送到京师,按照惯例御前开拆。
嘉靖皇帝痛快的收下了《洪荒纪》的新章节,然后就把奏疏发到内阁去了。
如今的嘉靖皇帝精力实在有限,稍微复杂点的奏疏就不亲自处理了,只管那种只需要批“可”或者“否”的奏疏。
如今文渊阁中堂里只有三个人入直,比前段时间的拥挤情况好了许多。
虽然张潮、张璧、张邦奇这三个姓张的辞去大学士的结果,还没有被蛋疼的夏首辅报上去,但张潮直接去了礼部,张邦奇直接去了詹事府,都不回文渊阁了。
只有没兼职的张璧无处可去,在辞官被批之前,还是只能到文渊阁来入直。
面对这个局面,夏言觉得形势一片大好,起码独霸内阁已经做到了。
就是上面还有个皇帝比较不爽,如果皇帝继续昏迷,那该多好?
暂时走不成的大学士张璧要天天独自面对夏言和严嵩,这是一件体验感很差的事情。
今日张璧忍无可忍的对夏言质问道:“夏桂洲!何时将我等三名阁臣辞官的消息,奏报给皇上?”
夏言拿出了首辅的威严说:“此等大事,我自有裁量!你何须多嘴!”
他很知道,三个大学士同时辞官这件事不报不行,但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尽量消解对自己的不利影响!
正在张璧与夏言纠缠的时候,黄锦太监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份奏疏。
这份奏疏被撕掉了署名的部分,因为每枚银章上的字都是不一样的,只有嘉靖皇帝和银章拥有者本人才知道,外人是不能知道银章上刻字的。
但是阁老们传阅完了这封奏疏后,都明白这是谁写的了!除了秦德威,谁敢这么关心浙闽总督的问题?
夏首辅对前来传递奏疏的黄锦问道:“皇上可有谕示?”
黄锦答道:“没有。”
于是夏言便象征性的对其他两个阁臣说:“如何选闽浙总督,按照旧例来就是了!”
只要皇帝不插手,很多事情就很好办!
但是夏首辅说完了后,严嵩的神情很古怪,而后又提醒夏言说:“不一定容易,首辅还是想想,推选督抚究竟是什么惯例吧。”
夏首辅知道,严阁老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种话,就顺着严嵩的话往下琢磨起来。
按照大明官场惯例,内地巡抚由吏部和户部会推,而边镇督抚则由吏部和兵部会退。
新设的闽浙总督面对的是海防,职权近似于边镇总督,所以应该有吏部和兵部共同推举人选。
想到这里时,夏首辅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
等待上任的兵部尚书是秦德威,而闽浙总督又要吏部和兵部推举,那岂不就等于是直接让秦德威指定接班人了?
“怎么能这样!”夏首辅顿时很生气。
无欲则刚的张璧嘲讽说:“难道首揆意欲打破惯例,意欲自行决定人选?”
第九百三十四章 你以为你是秦德威?
张璧心里有怨气,说话就带刺,夏首辅不惯他这“毛病”,当即高声驳斥道:
“遵循先例在一般状况下,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并不意味着事事都要遵循先例,总有特殊状况,需要打破惯例!”
张璧知道自己什么也决定不了,不想跟夏言继续进行毫无意义的吵架,发出了最后一击说:“打破惯例?你以为你是秦德威?”
这一句话,差点让夏首辅当场吐血。
众所周知,朝廷这些官员里,打破各种惯例最多的人就是秦德威。
夏言突然进一步感受到,秦德威的影响力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大,不仅仅是党羽这些硬实力,还有无孔不入的软实力。
刚才张璧这句话就能说明,很多大臣潜意识里就认为,秦德威具有打破惯例的资格!
旁边的严嵩此刻感觉,夏言和躺平的张璧斗嘴毫无必要,就迅速紧扣主题,引导着说:
“打破惯例这种事,秦德威做得,难道首揆就做不得?如果不让吏部和兵部会推浙闽总督,首揆又有何计较?”
严嵩当然看得很透彻,秦德威主动向朝廷提到继任者的问题,很明显非常看重浙闽总督位置,想找自己人接任。
而夏言因为前阵子被秦党整的灰头土脸,此时迫切需要找回脸面,向朝廷上下证明他还行,所以不想让秦德威如愿。
这种夏言与秦德威针锋相对的情况,对严阁老而言,当然是要大加鼓励了!
夏首辅和秦中堂打的越凶,他严阁老才越安全,机会才越多!
听到严嵩的问话后,夏言便答道:“我欲直接向皇上陈说利害,并举荐人选,请皇上钦定!”
严嵩当然欢迎夏言这种直接针对秦德威的行为了,又催化问题说:“首揆可有人选?”
夏言蹙眉沉思了片刻后,似笑非笑的说:“我看刑部尚书毛伯温素来知兵,又去南方领过兵,我认为他可以!”
严嵩瞬间失语,毛伯温可是他们严党的人!
刚才不停诱导和激化夏言和秦德威矛盾,没想到夏言居然对严党也搂草打兔子。
夏言在秦德威这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终于还是转头盯上了严党的位置!
要说严党的人里,最害怕夏言归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刑部尚书毛伯温,另一个是兵部左侍郎樊继祖。
这两人当初都是夏党骨干,夏言上次被罢退后,这两人立刻就跳到了严党阵营,实属“叛徒”。
严阁老心情很矛盾,他已经向夏首辅表示过臣服了,所以不能阻拦夏言手撕严党的人,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三思之后,严嵩用着尽可能柔和的语气反问:“上下颠倒,这不合适吧?”
坐堂尚书是朝廷七卿或者九卿之一,最核心圈层,政治地位上比总督要高。
在官场能上不能下的惯例中,从来没有坐堂管部的尚书调任为总督的操作,这无异于是一种羞辱。
所以严嵩才会小小的质疑说“这不合适”,这两种位置并不匹配。
夏首辅半是反驳半是讥讽说:“怎么就不合适?现任的浙闽总督,还是由内阁大学士出任的。
所以让一个刑部尚书去当浙闽总督,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如果不是这种大员出镇,又怎能压服地方?”
严嵩又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只怕毛伯温受不了这样的调用,上疏坚决拒绝接任浙闽总督。”
夏言淡淡的说:“那就需要靠你严阁老说服毛伯温了。”
对这个要求,严嵩有点恶心。
你夏言明目张胆的要弄严党,还要让他严嵩去安抚严党,这是除了秦德威之外的人能干出的事?你以为你是秦德威?
随后夏言又补充说:“你给毛伯温带个话,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去浙江上任,我就既往不咎!”
不得不说,夏首辅还是有点手段的,这个条件对于正惶惶不可终日的毛伯温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夏首辅就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趁机将毛伯温移出朝堂,拿下刑部尚书位置,还是非常划算的。
到时候,可以将两广总督张经调回来充任刑部尚书,在庙堂上铺开自己的势力!
原本回归后的夏首辅雄心万丈,想拿地位更高的兵部和礼部当成突破口,可惜被秦党不给面子的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