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毕竟户部尚书王以旂是秦党最重要的骨干之一,又是秦德威的同乡和师叔。
所以秦德威完全有动机,能帮助王以旂稍稍缓解一下财政困难。
而且听说秦中堂去了东南,借着平倭搞了不少银子,十万两可能只是第一批,以后说不定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户部门口的书吏见状,刚要上前问话,却见徐世安仿佛是虚晃一枪,掉转马头直接走了。
至于运送十万两白银的车队,当然也要跟着徐世安走了。方才还热闹的户部大门外,忽然就冷清了下来。
看热闹的官员不好离开衙署太远,只能目送徐世安离去,而且心里的疑团还是解不开,到底是想干什么?
此后徐世安带着车队穿过了棋盘街,来到了西城,于是众人又有了新猜测,莫非是企图将这些银子送进秦府。
但这个猜测也没猜对,徐世安越过了秦府所在的武功胡同,继续向北走。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骑着马,超过了车队,但又拦在了前方。
“我乃户部郎中王全是也!”来人迅速的自报家门,然后又问道:“徐千户押运银两,意图去何处?”
刚才运送银两的车队很是在户部大门外停留了一会儿,把户部官员的身心都挑逗起来了。
却没想到,徐世安又拉着白银走了,所以才会有户部官员追过来问情况。虽然来的是一个人,但代表的是户部。
徐世安很硬气的答道:“本想把银子送到户部国库,以此弥补国用,但改了主意!我现在决定,将白银都送到内库!国库一文钱也没有!”
王全王郎中一时无语,这年轻人是有多任性?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按照他的理解,徐世安一开始是打算把银子送到国库的,但因为被夏言整了,所以现在为了泄愤,直接把银子全送到宫里内库。
王全想了想,又劝道:“这银子难道不是秦中堂送入京的?你如此任性,这合适吗?”
徐老三“嗤”了一声,“十万两白银送哪里不是送?以我秦兄弟的关系,秦兄弟并不介意!”
然后又说:“想要送国库,也好办!让夏首辅来说句话,就说说我的功绩到底是不是虚报!”
王全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不要任性,这是两回事!”
徐世安冷笑说:“再我看来,就是一回事!什么任性不任性的,我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千户,还要什么体面!”
王全为难的,以夏言的性格,怎么可能低头,而且首辅的尊严,也不可能为了十万两银子低头。
转而又说:“如果送银子到内库,那你也要想想秦中堂的体面!”
很多话王全不敢明说,但潜台词却充满了暗示。
以大臣的道德标准来说,是不能直接给皇帝送银子的,给皇帝送银子和送美人、宝物一样,都是反面人物才会干的!
反正舆论中给皇帝献银子的只有两种人,太监和奸佞。
所以王全暗示的就是,你随便给宫里送银子,不怕秦德威染上道德污点?
徐世安却叫嚣道:“我和秦中堂乃是亲亲的奶兄弟,秦中堂的银子我可以任意处置!
夏言不给我体面,就是不给秦中堂体面!秦中堂既然已经没了体面,还在乎什么?”
王全感到自己真踏马的已经词穷了,这个徐世安简直四六不懂,鸡同鸭讲!
秦中堂的一世英名,简直要毁在此子之手了?
徐世安傲然道:“你现在就去告诉夏首辅,如果放了我的升迁,这十万两银子还可以送到国库,稍稍缓解国库亏空的。”
王全已经尽力了,他觉得自己和徐世安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无法沟通。
所以他二话不说,掉转马头赶紧回了户部,将情况告知给户部尚书王以旂。
说不定王尚书这个秦党重要骨干,能出面把那十万两银子截回来。
但是王以旂听了禀报后,心里却只能苦笑不已,按照他的对秦德威的理解,这十万两八成不会是户部的,就是用来讨好皇帝的。
他猜测徐世安这样做事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减轻秦德威献银的舆论压力,把锅都扛在徐世安自己身上。二是为了挑逗夏言,刺激夏言的情绪。
第九百二十六章 京师水很深
人称大司徒的户部尚书王以旂看着还在等待自己表态的户部郎中王全,反问了一句说:“那徐世安叫嚣,要夏首辅先认错服软,才肯把银子送到太仓,你觉得可能吗?”
王全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不可能!”
三岁小孩也知道,夏首辅怎么可能会就此服软?就算是夏首辅先前做错了,经过徐世安这样叫嚣后,夏首辅也绝对不可能认错。
但他来找王大司徒的目的,并不是让王大司徒去劝夏言服软,而是让王大司徒去劝徐世安。
王以旂也是南京人,又是秦德威的师叔长辈,绝对有资格去劝阻徐世安。
“我知道了!”王以旂起身道:“我去去就回来!”
王全松了口气,十万两银子对户部而言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算少了,能应付当前不少燃眉之急了。
关键是以后还可能有银子,需要形成惯例,大明制度是很看重先例和成法的。
如果以后东南海上的银子滚滚而来,到底是入皇宫内库还是入朝廷太仓?第一次的示范也许就很重要。
如今放眼整个京师,也许只有王以旂大司徒能劝住已经犯浑的混账人物徐世安了。
王以旂边走边说:“夏首辅应该还在内廷,我这就去找他。”
王全:“???”
大司徒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来请您去劝徐世安的,不是请您去找夏首辅的!
夏首辅是不可能被人说服的,以首辅之尊宁可辞职罢官,也不可能对徐世安让步!
“只有劝徐世安,才更有可能成功。”王全提醒了一句。
王以旂叹了口气,这位王全业务能力很不错,做事也有公心,但不懂政治。
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成功啊,即便明知不可能说服夏言,也是必须要去的。
在外朝的部院寺监中,公认的吏部第一,户部第二,所以户部尚书在外朝是仅次于吏部尚书的二号人物。
但户部尚书王以旂却是个非常低调朴实、不出风头的人物,在秦党的大佬中,平常动静也是最小的。
其他的秦党大佬比如张潮张老师、大司马王廷相,或多或少都受了秦德威习气的影响,偶尔也会刁钻一下。
唯有大司徒王以旂似乎一直保持着淡泊朴实的本色,很少出面与人相争,经常让人忘了这是秦党的大佬。
但今天王以旂却知道,这次自己不出面不行了。
王廷相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张潮也在内阁被限制住了,又碍于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不合规矩不好多说话。
想到这里,王大司徒顿时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本来就是秦德威帮忙捡漏来的,与首辅拼命一次,如果拼不过,就当还给秦德威了。
此时在内阁中,夏首辅面沉似水,显然心情非常之不好。
严阁老正在“安抚”夏首辅,“我敢断定,肯定是那秦德威故意让徐世安招惹你,以牵扯你的精力!
对此我只有两句话,第一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第二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夏言又不傻,这两层意思当然听的出来。
第一层意思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夺取兵部、礼部的部权,不要上了秦德威的当,再节外生枝增加变数。
第二层意思就是,资源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不要浪费在徐世安这种垃圾小人物身上!
徐世安再小也是个世袭五品武官,按正常套路,夏首辅想要拿下徐世安,也需要向皇帝奏请过才可行。
一般来说,皇帝不会不给首辅这个面子,但在当下对夏言来说,用来收拾徐世安就是浪费资源了。
因为夏言当前还需要利用有限的皇帝资源,来夺取兵部、礼部,消耗在徐世安身上纯属得不偿失。
但徐世安这个小垃圾实在太跳了太打脸了,竟然公然在夏府门前把夏府的护卫打伤了十几个!
这样的骑脸输出,又实在让夏言硬生生的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能立刻报复回来,他这个首辅岂不成了京师笑柄?
“不会这样!”严嵩斩钉截铁的说:“徐世安是打着秦德威的旗号行事,如果被秦德威羞辱,在别人眼里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会成为笑柄?”
夏言:“……”
难道在你严嵩执政的那段时间,就是这么搞心理建设的?这也算经验之谈?
“民间常言道,瓷器不与瓦罐碰!以我的经验之谈,首揆暂时不必与徐世安较劲,甚至还要躲着他!”严嵩继续劝道。
就在这时候,从西苑仁寿宫送来了批过的红本,夏首辅奏请重新推举兵部尚书,以及改组内阁,被皇帝准了!
在被徐小垃圾骑脸输出后,夏首辅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这是他重新执政后的关键一步!
有了这个好消息的刺激,夏首辅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对徐世安的愤怒,将精力集中在了对朝堂人事架构的改组上。
等完成朝堂布局,掌握了部权,腾出手来后,再去收拾徐世安这垃圾人!
此刻又有中书舍人对夏首辅来禀报说:“户部的王尚书正在午门外,求见首揆!”
按道理说,外朝的二号人物主动来求见,首辅应该给个面子,这是应有的礼数。
但刚拿到御批的夏首辅豪横的挥了挥手说:“今日不见了!后日在东朝房议事,有话到时再说!”
夏首辅也能猜出,王以旂肯定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来的,一说起这件事又要牵扯到徐世安,有什么可见的?
严嵩在心里五味杂陈,以这夏言的情商都能当首辅,简直没天理。
你夏言今天拒见王以旂,那后天廷议时一样能见到!王以旂想说什么,后天一样能说出来。
所以你今天拒见王以旂,只能展示你的骄横,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现在对方不知道还有廷议的事情,今天听听王以旂的说些什么,也是能在廷议之前窥探对方想法的机会!
然后提前做好准备,到了廷议上更能游刃有余。结果你夏言为了撒气,又是白白浪费机会。
午门外的王以旂有点生气了,作为位高权重的秦德威师叔,啊不,位高权重的户部尚书,从来没有被皇帝之外的人拒见过!
但他没有走,就在午门外从午后一直等到了黄昏,让很多路过官员看到了夏言的骄横,这才施施然出宫回家。
当日各部院都得到了通知,后天在东朝房开会,推举新兵部尚书人选,以及议论内阁人事问题。
各部院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六科里的掌科、御史里的掌道参加。
被大佬们公认为小垃圾的徐世安对朝堂风云浑然不知,只是看到户部再没人来找自己后,就让徐妙璟帮忙联络了宫里。
约定好了时间,准备把十万两银子运到西安门外,然后交给宫里太监。
司礼监掌印太监事宫里的大管家,十万两银子入库不是小事,就禀报到了秦太监这里。
而秦太监略加思索后,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内库准备接收。
至此徐世安感觉自己到京城的事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虽然多有不顺之处,比如自己升迁遇到了阻碍,没能一步登天升到指挥使,但他也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