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童汉臣很奇怪的问道:“从岳王庙走钱塘门入城,更为便利些,怎得你偏要走涌金门?”
秦德威答道:“为了熟悉这附近的道路和地形!”
虽然童汉臣还是莫名其妙,但也没再多问了,也不知道秦板桥熟悉这附近道路到底图个什么。
貌似涌金门里附近除了在杭州官场绝世而独立的织造太监府,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了。
回到幕府,秦中堂就把陈凤喊了出来,与童、高等同年相见,甚是热闹。
其后秦中堂又吩咐下去,让厨子整治宴席,下午四人就在幕府里开了个小型同年聚会。
到了晚上,童汉臣和高应冕两个本地人都有住处,各自回家。
而住在幕府的陈凤也没着急睡觉,与秦中堂闲谈起来,随口问道:“你今日出游,遇到了本地士林人物,观之如何?”
秦中堂长叹道:“我才感觉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错怪了顾东桥!”
陈凤:“???”
问你秦德威本地士人如何,为何提起了顾老盟主?
当初你秦德威在南京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顾老盟主的脸,今天怎么又猫哭耗子了?
陈凤也是南京人,当初还没发达时,也是跟着文坛盟主顾东桥老先生混的,就是和秦德威一起考中进士后,与顾东桥才渐行渐远。
秦德威继续说:“原来我年幼无知,总认为顾东桥徒有其表,啥也不是!
直到现在,与各地文坛比较过后,我才发现,其实顾东桥还是不错的!”
就拿顾东桥和杭州文坛的田盟主来比较,诗文水平就不说了,混圈子本来也不看水平,如果单比外形气度,明显是顾东桥胜出一筹。
如果比功名,顾老盟主是做到了布政使和巡抚的人,而田盟主只是左参议。
如果比文坛声势,顾老盟主主好歹弄出了金陵三俊和四大家这样的组合,虽然经常被秦德威嘲笑为低端货色,但总比没有强,而田汝成目前啥也不是。
这些年经历的地方多了,秦中堂回想起来才发现,很多地方的文坛领袖还不如田汝成,更别说顾东桥了。
所以明白了秦中堂的意思后,陈凤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便开口答话说:“顾老先生主要是时运不好,与李梦阳等复古七才子和唐伯虎等江南四大才子生在了同一个时代。
北有复古派,南有江南四大才子,在这样的夹击下,顾老先生能维持住一点名声,撑起南京文坛大旗就很不错了!
也就是遇到了你秦板桥,才显得顾老先生昏庸无能!”
第八百七十二章 判断
如果说下船后的“考成法”是秦中堂的第一把火,那么祭拜岳武穆和折腾岳王庙就是秦中堂的第二把火。
第二把火很快就如秦中堂所愿,在很低调的背景下,很快就被广为人知了。
杭州文坛盟主田汝成在当日不久,就把秦中堂的诗词和名句带回了西湖诗社雅集,以及秦中堂低调祭拜岳武穆的事迹。
有聪明人就意识到,既然第一把火是针对官僚的,第二把火是针对士人,那么大概率还会有第三把火,而且肯定是针对平民百姓的。
就是没人能猜得出,秦中堂第三把火会出现在哪里。
如果是普通官员,套路就那几样,什么清理冤狱啊赈济穷人啊,别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但秦中堂这种不普通的官员,会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在其后两日里,秦中堂十分安静,连幕府都没有出去。
负责打前站和处理琐事的属官陈凤,在熬过幕府开张的时间段后,也终于轻松了,能坐下来与两个新加入的同年喝喝茶。
当然主要原因也是秦中堂这两天不折腾,没有出什么幺蛾子,这样下属才能轻松。
“你们加入秦板桥幕府,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陈凤鼓吹说:“秦板桥这个人还是很能搞出点功绩,并分润给众人的!
你们看看赵贞吉和许谷,一直跟着秦板桥混,现在都是从五品的朝廷要职了!”
童汉臣和高应冕露出向往的神色,谁不想刷点功绩,然后飞黄腾达?
秦德威踱步走进了花厅,和蔼的对童汉臣和高应冕两个新人问道:“来了两日,可还适应?”
陈凤又帮着两位新人说话:“两位年兄对我助力甚大,减轻了我不少负担!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略略偷闲了!”
秦德威仿佛很惊奇的反问道:“两位同年如此得力?”
陈凤好人做到底,就继续帮着夸赞说:“两位年兄确实做了很多事情,连我都显得多余了!”
秦德威立刻吩咐说:“既然你在这里都多余了,那不如马上动身去宁波。
然后你再辛苦一番,把那边前期事务安排好,准备迎接我一个月后移驻宁波。”
陈凤:“……”
他说自己多余,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你秦板桥怎么还当真了?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杭州又连轴转操持幕府开张的事,累死累活了一阵子,这才刚安生下来,马上又要去宁波再来一遍?
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累!
陈凤很想说什么,秦德威赶紧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如果现在撂挑子不干了,那之前的辛苦不都白费了?积攒的那些功绩,如果都作废了多么可惜啊。”
陈凤牙缝里只能蹦出两个字:“我去!”
秦中堂在杭州主要是为了把各方面关系理顺了,并且处理下全局政务,以后肯定还是在宁波为主。
最后秦德威安抚道:“后面这几日,人员陆陆续续都会抵达杭州,即便没了你,幕府也能运转,你就放心的走吧!”
当初为了赶时间,也为了防止进度缓慢被朝廷批评,秦德威带着小分队快速南下,而大部队都在后面慢慢走。
估计五六日内,吴承恩、徐文长等其他属员和北方亲兵就会到达,那时候秦中堂就暂时不缺人手了。
不过秦德威还没等来大部队时,却先等来了奶兄弟徐三爷。
当时在京口驿分开后,徐三爷被留下,负责当个代言人,念着纸条向海商徐头领传话,并且又多呆了两日。
“那位徐头领后来没再联系过你?”秦德威问道。
徐世安答道:“没有,就见了一次面。我照着纸条念了一遍,把那徐惟学破胆了,然后他就不敢再联系我了。”
秦德威又随口问道:“严世蕃怎样了?死了没?”
说到这个,徐老三就很疑惑了,“那严世蕃主动送了信给京口地方官,说是奉你的命令执行任务去了,不必再找他。
你真的给他下了什么命令?你让他跟着那帮海贼,是想借刀杀人吗?”
秦德威也稍稍诧异了一下,这严世蕃当人质当出快感了吗?
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被秦德威和徐老三议论了几句就抛开的严世蕃,此时正站在船头上,注视着缓缓靠近的海岸线。
海岸线上有个小港口,停靠脚底下这艘船毫无问题。
在这几日之前,严世蕃从来不知道,东海上航行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从京口驿被劫到江上的那种船,叫做沙船。然后从江口出海,又换了宁波造的蛋船,然后沿海南行。
现在听说靠岸后,明天又要换名义上称为渡船的东西,再去双屿岛。
在海上糊里糊涂的漂了几天,间或偶尔靠岸,严世蕃早已经分不清地理方位了。
他指着视野里的港湾,对身旁的海商头领徐惟学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徐惟学答道:“龙山所。”
海边与内地不一样,自从禁海之后,宁波府海边都是由实土卫所管理。
实土卫所的含义,就是卫所既管军民,又管地面,不只是军事单位,还是行政单位。
比如宁波府沿海设有观海卫、定海卫等等,还有三山所、龙山所之类的单位,每家负责一段海岸。
所以听到龙山所这个名字后,严世蕃有点吃惊,这应该是很靠近宁波府府城的地方了。
“停靠在这里没问题?”严世蕃下意识地问道。
徐惟学哈哈一笑,解释说:“浙东、福建这些海岸,十分曲折蜿蜒,港湾星罗密布,能停船的地方太多了。官府就算要查,也查不过来的!
再说了,海岸上家家户户都靠海为生,船只停靠一般都没事,安全得很!
就是那些卫所,难道真不知道实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些好处里,总也有他们的一份!”
严世蕃听了后暗暗冷笑几声,沿海走私现象确实很严重,他作为阁老公子岂能不知道?
但也应该不至于到徐惟学所说的程度,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叫走私了,而是公开贸易了!
所以话要听三分,徐惟学所说必定有夸大的成分,其目的大概就是影响自己的“倾向”,让自己这个阁老公子更支持他们海商。
不过严世蕃也明白,没必要与徐惟学对着干,就顺着徐惟学的话,假装好奇的问道:
“浙闽沿海,当真有这么多人走私?我只听说过走私泛滥,若今日没有眼见为实,真不敢相信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徐惟学有心拉拢这位严阁老公子,也就继续解释说:“靠海为生,不一定是直接参与走私,这里面还有多种路数。
除了我们这样的海商,还有坐商,并不下海,只负责收购货品,并向海商交易货品;
又比如有窝主,并不参与贸易,但在港口为海船提供补给获利;还有渔船,下海捕鱼为生的,此外还有盐业,里面门道也很多。
其中福建和浙江又有所不同,浙江宁波这边陆地坐商和渔船多,而福建操舟下海的海商多。”
严世蕃确实也感觉收获良多,不禁叹道:“我听说过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非亲到海上,焉能知道这些?”
徐惟学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就商业互吹几句了,“我看在朝廷中,像严大爷这样的有识之士实在太少了!不通实务,只知道闭门造车的人又实在太多了!”
严世蕃安然接受了徐头领的吹捧,或者他不认为这是吹捧,而是实话实说。
便又发表议论说:“没错!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有利可图,即便是杀头的买卖,也有人做!
故而朝廷禁海又怎么能禁得住?人心向背在这里,禁海禁来禁去,也只是成了一纸空文啊。”
虽然严世蕃没什么立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是懂的。
既然上了徐惟学的贼船,当然要捡着徐头领爱听的话去说了,从刚才一直就是这样。
徐惟学也补充说:“宁波和福建这些地方山多田少,山地占了七八分,田地往往只有二三分,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讨海的传统。
而我大明开国以来,这些地方科举鼎盛,做官的人也多了,所以能荫庇地方,这些人的势力不可小觑。”
严世蕃完全能觉察出徐惟学的心思,不就是想说沿海讨海人背后也有势力,提醒自己不要疏忽了。
但官场中的事情,还用徐惟学这个外行来教导?严世蕃“啪”的合上了折扇,总结说: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我前几天就敢断定,那秦德威到了浙江后,一定会开海!”
对这方面,徐惟学还是相信严大爷的,也点头说:“我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回了双屿岛,将库存的两万匹丝绸都售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