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可恶,大丈夫富贵不能淫!
及到次日一大早,秦中堂扮作富家公子,带了妾侍李娘子、长随马二出门,当然也有若干亲兵护卫散在四周保护。
而后一干人从涌金门出了城,来到西湖边。这里大概位于西湖的东南岸,而岳王庙则在西湖的西北岸栖霞岭那边。
那么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沿湖岸绕着走过去,要么坐船穿湖过去。秦中堂比较过劳累程度后,果断选择了坐船。
此时湖边却停着一艘醒目的大画舫,马二上前去打听了后,回来对秦德威禀报道:
“那是本地名姬赵翠翠的画舫,她也要去湖对岸。停在这里,是想拉几个顺路的有缘人一起去。”
秦德威闻言笑道:“这个美人倒是会做生意,什么是有缘人还不是她说了算。”
马二也奉承着说:“只要老爷出面,一定有缘!”
这些年马二跟着秦老爷,见的名姬啊花魁啊实在太多了,只要一首诗词甩过去,再加上老爷的年纪和卖相,那简直无往不利啊!
但此时秦德威掏出一块银锭,“啪”的拍在马二手里,吩咐道:“你再去问问!这块银子够不够有缘!”
马二捧着银子,愕然的看着秦德威。
老爷你变了,变得俗不可耐了,你居然开始靠着银子来说话,你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李娘子撇撇嘴,忍不住气哼哼的说:“看来奴家不该跟着来!”
秦德威解释说:“咱们不是要赶时间吗,这会儿去别处寻摸船只,又要多费时间!不如就上这个现成的。
再说了,我这次去岳王庙祭拜,也需要有人传播。这种交游广阔的名姬就是很好的传播渠道,既然碰上了,就利用一下。”
银子作为硬通货还是很顶用的,秦德威很顺利的上了画舫,大大方方的与主人家赵美人打了个招呼,便找个了视野好的地方坐下。
李娘子打量了一番赵美人,觉得威胁不大,就乖巧的坐在了秦德威身后。
今天赵翠翠的运气可能不是很好,等来的有缘人实在不多,也就秦德威和另外一个少年书生。
这种职业自然都具备一定识人眼光,赵美人当场就能看出,上船的两位里,一个看起来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另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小书生,看起来质量都不太高。
时间不早了,画舫也不可能一直无休无止的等下去,于是就开始朝着湖对岸出发了。
今天寻找有缘人的不只有赵美人,秦德威秦中堂也在寻找有缘人,一个能再恰当时候,揭破自己身份的有缘人。
认不出自己不要紧,只要适时给予一定暗示,不信看不出自己身份!
秦德威打量着与自己同船的少年人,十七八岁年纪,看模样也像是个才子。
便主动攀谈道:“敢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那少年就答话说:“在下田艺蘅,乃是本地人。”
秦德威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说明不是什么历史名人,也没当过什么高官。
然后秦德威又问道:“可曾进学了?”
进学就是考中秀才的意思,田艺蘅再次答道:“未曾进学。”
秦德威顿时就很失望了,十七八的读书人还没有中秀才,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才华普通,另一种就是家境普通。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自己所要寻找的有缘人。
而且没有进学的话,就不能算真正融入本地读书人关系网,那影响力肯定也有限,怎么帮自己宣传?
秦德威又暗中察言观色,发现画舫主人赵翠翠赵美人并不认识田艺蘅,对待田艺蘅的态度也没有多大热情。
这更说明,田艺蘅在本地混得不行或者默默无闻。不然肯定在花界挂了号,赵美人也不可能冷淡对待。
心细如发得秦中堂综合以上情况,可以判断出,田艺蘅真不是合适人选。
所以秦德威瞬间就失去了继续攀谈的热情,对待田艺蘅的态度也明显冷了下来。还是看看湖景,然后等靠岸后再说。
而田艺蘅这个少年人看秦德威穿戴富贵,本来还想继续交谈,询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秦德威却不想搭理了,扭过头去也不答话,就当这少年人是空气,真没必要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种急转直下的态度像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田艺蘅愤恨的也不想理睬秦德威了。
他再去找赵美人说话,却又发现,赵美人也只与秦德威交际。
毕竟在赵美人眼里,田艺蘅像是个无才华、无金钱、无势力的三无人员,几句话交谈就试出来了。
而另一边的秦德威好歹有钱有颜!矮子里拔将军,当然是选择秦德威了。
秦德威的想法也差不多,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读书人帮自己发声,赵翠翠这样的名姬也能凑合用了。
故而秦德威面对赵美人时,也恢复了几许热情:“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但仰慕先人事迹,正欲去岳王庙祭拜。”
赵美人礼节性的应付说:“原来公子也是心怀忠义之人。”
秦德威趁机邀请说:“如果不弃,斗胆邀请小娘子一起前往岳王庙。”
赵美人蹙眉道:“西湖诗社今日在栖霞山下有雅集,听说要集资凑钱买下土地,修建别业,以为聚会之所。
奴家就是要去参加这次雅集的,只能忍痛拒绝公子美意了……”
秦德威二话不说,掏出两锭银饼,放在赵美人案前:“够不够?”
赵翠翠便掩口而笑:“感受到了公子的诚意,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个人在一起时,谁被冷落谁尴尬,而此时田艺蘅就是被冷落在一旁的那个。
少年人本来就意气用事,此时更是愤怒不已,站了起来对赵美人指责说:“西湖诗社的雅集,如果你应承过了要去,怎么能出尔反尔?”
赵美人反驳说:“奴家并没有收什么订金,也没有到现场,怎么就不能在路上反悔了?”
秦德威嗤笑道:“那什么雅集,与小兄弟你又有何干?你在这里义愤填膺的指责什么?未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田艺蘅被挤兑的忍无可忍,怒道:“家父尊讳田汝成!”
秦德威和赵美人听到这个名字后,齐齐反应了过来。
田艺蘅所说的家父田汝成乃是嘉靖五年的进士,官至广西左参议。他是杭州本地士人中,目前文学水平最高的一个,算是杭州城文坛盟主一样的存在。
更巧合的是,这位田大人今年已经告病还乡,更方便主持杭州文坛了。
秦德威既然来浙江做官,来之前肯定对本地名流要有所了解,这是官员的基本功课,所以知道田汝成是什么人。
而赵美人作为常与士人打交道的花国名姬,怎么可能不知道本地文坛盟主?
心里暗叫一声失策了,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人居然是田盟主的儿子!
其实也不怪赵美人看走眼,田汝成近十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做官,还都是贵州广西这种偏远地方。
而田艺蘅从十岁起,也一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很少在杭州城,直到前月随着父亲辞官回乡,才算是重新在杭州定居。
所以赵美人认不出田艺蘅也很正常,而秦德威就更不用说了。
美人名姬与名士之间的关系,那都是狼狈为奸,啊不,相辅相成的。
无论如何,既然失误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弥补。赵美人心念急转,又站起身来,正要重新见礼。
却又看到秦德威抢先一步,直接坐到了田艺蘅的身边,高声道:“原来是田盟主公子当面,失敬失敬!”
田艺蘅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何故前倨后恭?看来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秦德威似乎不以为意,仿佛没有听到讽刺,如今贵为中堂大人,可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气量比从前大多了。
然后问道:“田朋友这是要去哪里?也是去西湖诗社雅集?”
田艺蘅仿佛是拒绝说:“与你无关!”
秦德威便盛情邀请道:“在下人生地不熟,斗胆相邀田朋友做个向导,不如与在下一起同游岳王庙,题诗留念,岂不美哉?”
田艺蘅:“……”
活了十七八岁,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自己刚刚嘲讽了一通,就这样当做没听见?
这都什么人啊,田艺蘅厌烦的讥讽说:“还是算了吧,我看那岳飞也当不起你的祭拜!”
然后甩下秦德威不理,对赵美人说:“美人今日可曾有约?”
赵翠翠看了看秦德威,立刻把银子丢了回去,朝着田艺蘅媚笑着答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奴家听着就是。”
田艺蘅得意得瞥了秦德威一眼,外地来的土包子,见识到天高地厚了吧?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三把火(中)
这美人变色也忒快了,秦德威有点无语,甚至还有点新鲜感。
他手里摩挲着两锭银子,又看了看外面,距离岸边还有段距离,反正下不了船,那就继续闲扯着玩。
便对赵翠翠说:“赵娘子你做人实在不妥,先前收了我的定金,转眼间就背弃约定,真没想到乃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
虽然遭到了指责和对自己人品的质疑,但赵美人仍然保持着微笑,很有风度的对秦德威解释说:
“虽说你方才呈上了定金,但奴家并没有明确的答应什么。现考虑完毕,定金奉还,又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秦德威还有心情闲扯,但身边长随马二却忍不住了,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或者叫主忧臣辱。
“你这个下流贱婢,胆敢对我家老爷如此无礼!立刻跪下谢罪,饶你不死!”马长随挺身而出,毫不怜香惜玉的对着赵美人破口大骂!
田盟主家的公子田艺蘅见美人受“辱”,便挺身而出,叱道:“简直俗不可耐!莫非以为仗着有几个阿堵物,就能为所欲为?
赵娘子为人清高,不愿与尔等跳梁小丑厮混,选择去参加西湖诗社的雅集,也是理所当然!”
马二便跳着脚,连田艺蘅一起骂起来。田公子身旁也有仆役,赵美人这边同样也有忘八打手,就一起骂回来。
秦德威正兴致勃勃的看戏时,忽然听到身后李娘子发出了“扑哧”的笑声。
“有什么可笑的?”秦老爷转头问道。
李娘子掩着嘴,低头对秦德威说:“总觉得马二这做派,像是小说里的反角狗腿子。”
秦德威猛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你提醒我了,今天就当一次反角!”
李娘子吃惊的说:“你疯了?”
作为正统小说爱好者,真没见过喜欢当反角的。
秦德威笑而不语,先当反角,后面出现转折,才会令人印象深刻啊。
正吵吵闹闹时,这艘大画舫终于晃晃悠悠的靠了岸。秦德威上了岸后,还是感觉在陆地上更踏实点。
在岸边上,有几个担当迎宾角色的仆役,引导宾客前往附近的西湖诗社雅集地点。
秦德威活动了几下腿脚后,便对田艺蘅和赵美人说:“你们两个哪里去?我说过邀请你们同游岳王庙,你们好自为之!”
田艺蘅回头冷声道:“我是本地人,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无法容身,而你却只能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