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张佐虽然觉得自己回答的没毛病,但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奇怪之处。
为什么秦太监忽然对“宫变”矢口不提了,只抓着“梃击”反复不松口?
难道秦太监真收了外臣秦德威的大笔好处,所以不得不出面,绞尽脑汁的争夺“梃击”案的处分权?
然后却见秦太监甩下了张佐,朝着皇后奏道:“好叫娘娘得知,张佐死活不肯交出“梃击”之案,必定另有内情。
在我看来。张太监显然心里有鬼,所以不放心让外人处置梃击案!”
张佐不屑的瞥了眼秦太监,这算是“无中生有”还是“莫须有”?
你抓着慈庆宫梃击案不放,难道就是为了诬陷?
只是这种诬陷手法太低端了,毫无证据的信口雌黄,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效果。
甚至不像是诬陷,反而像是农村的长舌妇嚼舌头。
稍微有点脑子或者政治素养的人,就知道这事儿不会有什么真正结果。
想想就知道,他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哪有动机去在张太后慈庆宫门庭打打砸砸?
根本不需要证据,从逻辑上就说不通!
张太监正寻思着下面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听到方皇后对秦太监答道:“言之有理!有些人阻拦东厂查案,是很可疑!”
张佐:“……”
不会吧?皇后你居然相信了?秦太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不是被秦太监下了蛊?
在相信秦太监这件事上,皇后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合理的动机和逻辑?
秦太监大喜,自己猜对了,也赌对了!方皇后果然有“贼喊捉贼”的心思!
在这个问题上,秦太监是旁观者清,而张佐则是当局者迷,还没有意识到因为惹了方皇后不满,已经准备要被收拾了。
什么叫“贼喊捉贼”?通俗易懂的说,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锅甩给张佐!
秦太监对张佐的“凭空诬陷”,就是迎合了方皇后这个心理。
与此同时,秦太监故意用很拙劣的手法诬陷张佐,又未尝不是一种测试,想看看方皇后到底会不会回应。
如果方皇后面对如此拙劣的诬陷,还能捏着鼻子正面回应,那就等于变相鼓励诬陷。
从另一边来看,如果有人愿意去诬陷张佐,方皇后当然是乐意至极。
她有意积极响应秦太监,等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对上了暗号。
只有张佐怒极反笑,感到自己遭到了羞辱,“慈庆宫梃击案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若做了又有什么利益!”
秦太监迅速接上话说:“在宫里面,按照礼法,侍奉皇上的内监最为高级,其次就是侍奉太后的。
当年张太后虽然不问外务,在宫里也没什么影响力了,但侍奉太后的内监品级依然还在!
随便问一个外朝的官员就知道,这样品级高、事情少、责任小的差事,向来是安排自己人过渡或者熬资历熬级别的最佳位置!
你张佐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徒子徒孙众多,难道太后慈庆宫没有你的徒子徒孙?”
对这个问题,张佐没法回答,主要是做不出对自己有利的回答。
秦太监确实说的也没错,当初慈庆宫虽然被整成了冷宫,但太后再落魄,人物等级还在,身边的太监级别也还在。
他张佐肯定会安插几个自己人去慈庆宫过渡,出来后就而可以去某些衙门当少监了,这都是应有之义!
秦太监也没指望张佐回答出什么,反正应该都有记录,一查就知道有没有了,目前就当有吧。
然后秦太监一阵见血的说:“所以说,当初参与过虐待张太后的人里,一定有你张佐的徒子徒孙!
畏惧张太后报复的人里,一定也有你张佐的徒子徒孙!那么去慈庆宫闹事的人里,大概也缺不了你的徒子徒孙!就算你的徒子徒孙没有参加,但最后他们也受益了!”
张佐:“……”
此后秦太监咄咄逼人的说:“现在你该敢说,慈庆宫梃击案与你没有干系吗?
你还敢说,慈庆宫被梃击,你并没有得到利益?那些徒子徒孙,与你没有利益关系吗?”
张佐真听不下去了,驳斥道:“你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胡乱臆测,全都是强词夺理,强行攀扯!”
秦太监却没有继续针尖对麦芒,口风一转,语重心长的说:“当然,这些也不能怪你。你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身上因果千丝万缕,牵扯到方方面面。
所以你很难做到真正无私,这是一个客观事实。
可是你站在娘娘的角度上想,她能完全放心让你去追查宫里的案子吗?她能相信你完全不徇私吗?”
没给张佐太多思考机会,秦太监又说:“如果你还继续坚持下去,那就是真的心里有鬼了!
事情传了出去,别人都只知道,为了区区一个慈庆宫梃击案,你竟然不惜屡屡顶撞皇后娘娘!”
张佐很不爽的道:“若娘娘信不过,可以另委他人!”
秦太监接上话说:“所以慈庆宫梃击案还是交给东厂去办吧!
放心,我只是收了秦德威的好处,所以要帮张太后出气而已,没有别的心思。”
张佐冷哼一声,表现出很清醒的样子说:“你只是找个借口,争权罢了!”
但他还是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转身就离去。此外没有再反驳什么,算是默认了。
半晌没有说话的方皇后目送张佐背影离开,然后才对秦太监问道:“你打算怎么追查慈庆宫梃击案?”
秦太监反问道:“娘娘还有什么指示?”
方皇后便道:“本宫身边有个太监叫陈洪,让他协助你查案。”
秦太监知道拒绝不了,不然就会破坏初步建立的一点信任,点头说:“多谢娘娘派来得力助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陈洪没准就是暗地里干脏活的。
然后秦太监才又说:“至于怎么追查并不重要,重要的而只是结果。
我相信,结果一定与张佐有关,也只能与张佐有关!”
刚才对张佐的宽慰,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对这个回答,方皇后并不感到奇怪,翻脸无情才是宫里的常态,人都要适应环境。
但方皇后不欲再多谈查案的事情,转而又问道:
“本宫察觉到,你似乎有些着急了?今日面对张佐,难道不觉得太急迫?”
秦太监叹道:“没办法,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不得不行险。”
没两三天,秦德威就要出发了。
方皇后很敏感的问道:“什么时间不多了?”
秦太监解释说:“太监这行向来弱肉强食,如今我和东厂陷入了困境,从影响力到权力都急剧下滑,只怕很容易就遭受反噬。
所以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惟愿娘娘日后多加照拂!”
第八百四十四章 劳民伤财
秦太监从方皇后这里的后殿出来,又去前殿探视了一次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依然龙目紧闭,仰头躺在榻上。周边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纵然点了熏香也不能完全遮掩住。
如今长期守护在嘉靖皇帝身边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太监是皇帝大伴黄锦,两个锦衣卫官是陆炳和徐妙璟,还有个负责祈福的国师陶真人。
别人都还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徐妙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姐夫也好,秦太监也好,都把他按在了这里,守着半死不活的皇帝。
他既不是从小陪伴天子的大伴,也不是天子的奶兄弟,更不是天子的精神导师,似乎没有守在这里的情分。
徐妙璟只是隐隐猜测,姐夫是不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备份保险。
当然徐妙璟也乐得如此,他虽然近墨者黑被秦德威带入“歧途”,但本性终究不是什么特别喜欢争权夺利的人。
比起外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今嘉靖皇帝身边居然有几分安静祥和的意味。
徐妙璟守在这里,有时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大隐隐于朝的隐士,他挺喜欢这种感觉。
反正外面朝廷有姐夫在打拼,自己躺着就行了。
秦太监再次来探望嘉靖皇帝时,徐妙璟还是有些诧异的。
刚才秦太监觐见皇后之前,已经来过了一次,没想到见完皇后,又会再来一次。
但徐妙璟也没多想,这些大人物心思太复杂,他琢磨不琢磨的没多大用,反正只管陪同着就是了。
在龙塌前,秦太监就是默不作声的站着。
本来一切形势正好,只要继续积攒实力,稳稳当当按部就班的过下去就行了。
再等上几年,张佐老了或者没了,自己就可以去竞争司礼监掌印。
但皇帝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下子把节奏打乱了。
对自己而言,哪怕就是皇帝驾崩了,也比这样不死不活的好啊。
如果皇帝驾崩了,再明确换一个效忠对象就是,但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当初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也有机会杀伐果断的让皇帝驾崩的,但另一个姓秦的处于种种考虑,下不了这个手。
这可把爹坑惨了,本来他秦太监并不是喜欢行险的性格,他喜欢的是谨慎布局后一步步达成目标。
但如今形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得不要“急功近利”一次了。
临走前,秦太监对徐妙璟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秦德威,千万不要想着来救我,也不会牵连到他。”
徐妙璟十分莫名其妙,从来没见过秦太监这么心里没数的时候。
你们都是搞政治的,你怎么会认为,姐夫能产生冒险救你的念头?
都说秦太监自从失去了皇帝撑腰后,表现就很失常,难道是真的?
秦太监重新从殿内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个年轻点的太监正在阶下等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皇后派过来,与秦太监一起办案的亲信太监陈洪。
陈洪一直是在方皇后这边当差办事的,比起那些司礼监秉笔的,或者在乾清宫管事的太监,当然称得上“低调”,甚至连各衙门的主管太监、少监都有所不如。
但如果问陈洪最近有什么感受,那就是属于他自己的风口终于来了。
目前皇帝不死不活,方皇后又从张太后手里抢到了摄理宫务的权力。
比起空有摄政名头、其实对朝政毫无影响的张太后,负责宫务的方皇后反而还捞到点内宫的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