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王廷相非常犀利的回答说:“你秦德威自视甚高,只会嬉笑怒骂,从不轻易夸赞别人。
虽然老夫不懂什么十全老人,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所谓好词,又能有多好?”
秦德威:“……”
自己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随即王廷相又问道:“不过老夫还是好奇,十全到底是什么?”
秦德威随口答道:“老前辈位列文坛前七子,诗词文学算是一全吧?老前辈乃当时气学三大宗师之一,经义上算是一全吧?
老前辈官至大司马,功名上也能占一全吧?老前辈用过兵平过乱,军事上也能占得一全。
还有老前辈的书法,我看也不错,算是一全。另外,老前辈……”
“停停停!”王廷相打断了秦德威,一开始听着还算正经,但越往后面越脸红。
然后别有感慨的说:“在你秦德威面前说这十全,都是班门弄斧啊。”
秦德威谦逊的说:“哪里哪里,老前辈言重了!今后还多有要仰仗老前辈之处!”
王廷相回应说:“行了行了,老夫明白你的意思!等你暂离后,老夫自当竭尽全力,与严阁老之辈周旋!”
秦德威叹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老师在内阁,老前辈在军机处,如果能配合好,维持局面应该不是问题。”
第八百三十九章 平倭乱的方略
王廷相听了秦德威的话后,点头道:“严阁老这人最大的强处在于,很难被抓住过错和把柄。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严阁老被罢免的难度极大。你若不在时,我等面对严阁老,若能做到但求无过,那就很不错了。”
秦德威想了又想,又郑重其事的对王廷相说:“还有句话要向老前辈交待,但下面这句话,只能出入你耳,不可使他人知。”
王廷相也很机敏,随即就意识到什么,“莫非你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底牌?”
秦德威就说了一句:“若遇非常之时,老前辈可与东厂秦太监合议大事。”
王廷相闻言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秦德威会提到秦太监。
秦德威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没办法或者困境的时候,可以去选择信任一下秦太监试试看。
以秦德威之多疑,能让秦德威在不得已时信任一下试试看,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秦德威与秦太监虽然都姓秦,但在朝堂上只同姓没卵用啊,难道你和秦太监偷偷认了本家?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秦德威这个浓眉大眼的正道清流之光,居然和东厂太监在暗地里有政治勾结。
王廷相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有这样的暗线?”
秦德威阻止了王廷相继续追问:“别问,问就是天意。打住不说了,老前辈心里有数就好。”
王廷相又主动提出来说:“你这次去东南,任务艰巨。如果有需要兵部协助之处,趁着老夫还在主掌戎政时,尽可提出。”
秦德威来兵部办事,肯定不只是为了办理钦差关防。想想就知道,用兵平乱的事务,怎么可能少得了兵部的支持?
其实如果不是有王廷相坐镇兵部,能够给予强力支持,秦德威还真未必敢轻易答应南下。
如果兵部尚书是一个死对头大臣,打死秦德威也不会南下。
只是刚才过来时,看到王廷相因为年老多病情绪有点消沉,就先开导了一番。
直到现在,才算说起正事,秦德威就提出说:“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件是关于火器的。
需要将一些京师目前储备的火器运往南方,尤其是大小佛郎机炮这种新式火器。”
王廷相当场同意了,“这些火器按惯例都是送往九边装备,今年可以分出两成南运。”
两成看似少,但已经很不容易才能挤出了,毕竟九边边防压力更大,而且拱卫京师更重要。
秦德威又提出了第二个请求,掏出一份名单递过去:“这是一份名单,通知名单上这些人,未来全部听从我调用,我有临机任命处置之权。”
王廷相接了过来,随便看了几眼。名单上位列第一的名字叫“俞大猷”,只是福建一个小守备,也不知道秦德威从哪扒拉出来的。
“没问题。”王廷相收起了名单,这都是小事。
秦德威继续提出了第三个请求,“从别地一些兵员去江浙,整训并听用。”
王廷相点头道:“此乃应有之义,你要用哪里的兵员?京营好说,边军略难。”
秦德威连忙道:“可不敢用京营的大爷兵,只用广西、贵州这些地方的土司兵就行了!”
王廷相愕然,你秦德威怎么想到的调那些西南土兵过去?以夷攻夷吗?
但秦德威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肯定有他的道理,王廷相一般配合着照做就是,多少年老关系了,各种默契还是有的。
正好这时候,有兵部官员进来了,办好了钦差关防的相应手续,连同王命旗牌一并同时办好。
秦中堂这次是浙闽总督兼浙江巡抚,所以有两块关防印信。
又看了看王命旗牌,秦中堂叹气道:“昔年王命旗牌还是各稀罕物事,所以才能物以稀为贵。
近年来王命旗牌也开始泛滥了,是个督抚就想奏讨王命旗牌,感觉也没那么大威权了。”
王廷相感到很奇怪,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想要王命旗牌?”
秦德威答道:“王命旗牌肯定是要的,就是再赐个尚方剑就好了。”
王廷相:“……”
你秦中堂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去剿个倭寇吗,哪来那么大的杀心?至于想弄一把尚方剑吗?
大明朝多少年都只是“便宜行事”,没有赐尚方剑制度了,被你秦德威这么一说,搞得东南问题关系到社稷生死存亡似的。
秦德威就请教道:“老前辈宦海四十多年阅历丰富,你说说,怎么才能得到尚方剑?”
王廷相也幽了一默,朝着北方拱了拱手,“这你要去问躺在仁寿宫的那位。”
如果皇上还清醒着,以皇上的猜疑秉性和对大臣专权的防范心,你秦德威哪敢如此放肆?还敢索要尚方剑,不怕皇上先拿你试剑了!
“你还是悠着点!”王廷相忍不住告诫说:“在外与在内截然不同,要防范的很多!
最难过的就是猜忌,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怀疑!你奋勇前进,会被人看成轻敌冒进,你若谨慎行事,又会被弹劾畏敌如虎。”
王廷相去南京当兵部尚书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地方工作,对此深有体会。
秦德威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在外做事的难处,莫过于此。若非朝中有强力靠山撑腰,外臣难有成就,幸好我不需要去找什么靠山。”
王廷相当然懂,秦德威不需要去找靠山的意思就是,秦德威自己就是靠山。
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最好不要常年累月在外,那样随着时间迁移,你在中枢的威望也会渐渐流失。”
秦德威感慨说:“我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能随机应变了。”
此后王廷相催促道:“明日还有关于倭乱事务的朝议,朝廷要听你的筹划方略。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准备吧,不要胡乱琢磨不该有的东西了!”
朝廷也是讲究程序的地方,总不能任命了一个钦差,然后就不闻不问了,任由钦差随便去搞事。
所以秦德威临行前,需要向核心大臣阐述自己的平乱构想,证明自己做事有思路,朝廷没有所托非人。
于是秦德威就离开兵部,结束了一天工作,回了家去。
当秦府一干人得知,秦老爷即将领命南下,一去不知多久时,顿时也鸡飞狗跳起来。
官方有官方的准备,个人有个人的准备,都是琐碎麻烦的事情。
各房也是各有心事,有想跟着南下回南京的,有想继续女扮男装,跟着老爷出征的。
即将临盆的徐妙璇摸着肚皮说:“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该阻碍夫君建功立业,只是不知夫君临行前,能否见到孩儿诞生。”
秦德威顺着答话说:“只希望孩儿懂事,能在这两日及时出来,叫我看上一眼。”
及到次日,所有内阁大学士和部院大臣汇集在文华殿,听取和审议秦德威提出的方略。
因为事情干系重大,年幼的太子又被请了出来,坐在宝座上充当一个吉祥物和背景板。
又因为不是正式的朝会,司礼监诸太监也在场,和大臣一起共商国是。
参拜过监国太子后,首辅翟銮便代表朝廷,对秦德威问话说:“你此去东南,平定倭乱大概要多久?心中可曾有了方略?”
其实这是所有人都想询问的事情,大部分人都是好奇,但翟首辅作为朝廷代表,除了好奇之外还有官方沟通的意味。
秦德威想了想后,答道:“最快也要一年,如果进展不顺利就要超过一年。总而言之,不会比一年更短。”
这个回答让众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秦德威在这里居然没有吹逼,说得如此保守和谨慎。
翟首辅又问道:“为何最快也要一年?这个时间可有什么讲究?”
怕朝臣们不能理解,秦德威就仔细答道:“倭寇往来全靠季风,往往随春夏季风而来,随秋冬季风而去。
如今正值春夏,大批倭寇作乱,朝廷及地方猝不及防,并不是剿灭时机,再等到秋冬,这些倭寇大概就会退去。
预计明年春夏,尝到甜头的大倭寇还会再来,若这次朝廷准备得当,或许能剿灭大部。
所以按我计划,此去东南准备应对的的不是今年的倭寇,而是明年复至再来的倭寇。”
兵部尚书王廷相带节奏评价说:“这个策划听起来就很稳妥,先稳住阵脚,不急于求成,有大将之风。”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左都御史屠侨质疑说:“为何今年要无所作为?”
秦德威瞥了眼屠侨,“今年部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命令各处严防死守,尽力减少损失。”
身为浙江人的屠侨可能是心急,责问道:“数千人之祸患,何至于此!莫非秦中堂有养寇自重之心,或者是无能处置,只能坐视不理?”
秦德威不耐烦的说:“想必屠总宪一定有破倭良方,那就请屠总宪做钦差南下吧,我还省事了!
不过还是先请屠总宪说说,敌人都是什么样,又该如何破敌!并且立下军令状,今年之内必定扫平倭患,否则军法从事。”
屠侨怒道:“秦德威!你这是议事的态度么?难道别人就不能质疑你了不成?”
新上任的大学士张潮张老师出来打圆场说:“秦德威还是再说明白些,难道驱逐倭寇一定要一年以上时间?”
秦德威先对张老师说:“不是驱逐倭寇,而是平定倭乱,如果只是驱逐的话,便如野草生生不息,还会有一波又一波的倭寇前来,仍然没有宁日。”
然后又继续对朝臣解释说:“其实此次倭寇之患还不算太过于剧烈,只是我国家东南武备有所废弛,这才是最大问题。
所以我去东南有三层目的,剿除倭寇固然是最重要目的,趁机整顿东南武备也同样是重中之重,算是第二层目的。
如果有机会,反攻倭国邻近大明各诸侯本土,彻底解决百年倭患也不是没可能,这是备用的第三层目的。
所以今年时间虽然不以彻底解决倭患,但整顿武备也是重要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打好根基的关键工作!
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认为这是养寇自重或者无能处置!我跟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只有屠侨被气得脸色铁青,大部分人还在议论,谁也搞不清楚,秦德威到底是算是想拖延避战,还是真计划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