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但对面那个姓秦的装傻不认爹,那么双方明面上还是平等的!这和自己一开始的设想,差了许多!
秦太监谨慎怀疑,对面那个姓秦的就是不想屈居于人下,所以才故意躲避认亲?
这都是什么霸王心态!
真有点不想要眼前这个儿子了,没有一点当儿子的样!
别的儿子还有愚孝的就不消说了,但自己这个儿子却只想挖空心思的骑在爹的头上!
别以为少了你,咱老秦就没儿子了!
念及此处,秦太监叹道:“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在宫外认下义子,现在想着还是应该选几个人给我供奉香火啊,再说我这岁数也到了,该考虑身后事了。”
雾草!秦德威阻止说:“依我看来,秦公最好不要认什么义子啊。”
秦太监不禁冷笑道:“怎么,有人不想认爹,却又拦着别人认几个儿子?你刚才不也讽刺说,我们当太监的可以随便认儿子?”
在大明,大太监认义子真不算稀奇事,像秦太监这样没有义子的才少见。
详细说起来,大太监认的儿子有两种。一种是干儿子,是同在宫里当太监的,一般用来接替宫中事业。
另外一种就是义子,在宫外封赏官职,还能在宫外行走,将来承袭大太监的香火。
一般情况下,皇上都会给这些大太监的义子一定封赏,比如赐个锦衣卫官职之类的。
说罢认义子的决心,秦太监转身就要走。
然后却听到秦德威在身后幽幽的说:“除非你不想当司礼监掌印,那我也就不劝阻你了!随便去认吧!”
秦太监:“……”
可恶,这都是什么魔鬼的诱惑!
他以为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这样的二号太监,就是他职业生涯的顶峰了,难道还能再上最后半步?
“你说什么?”秦太监艰难的转身过来,“我要认几个义子,和司礼监掌印有什么关系?”
秦德威便解释说:“大太监基本都有义子,多是从同乡同宗里找来的,司礼监掌印张佐肯定也不例外。
想要整这种失去皇帝的太监,办法有很多,但往往都是从家人子女入手。
张佐本身就是北直隶人,距离京师这么近,肯定没少做侵吞产业、霸占良田的事情!而且这些义子多半就是爪牙人物。
所以如果想收拾张佐,可暗地里查访他义子的问题,然后发动科道攻讦!这时候没有皇帝的直接庇护,张佐应付起来倍加吃力!”
秦太监疑惑的说:“这倒也行,但与我认不认义子有何关系?”
秦德威又继续解释说:“到了那时,在科道攻讦大太监的混战中,必定敌我不分!说不定就有人顺势攻击到你!
故而我才劝你暂时不要收义子,不然非常有可能成为把柄,在这种非常时期,何必多此一举!
到了那时,张佐因为义子饱受攻讦,而你秦太监却清清白白孤家寡人,对比岂不鲜明?”
秦太监狐疑的说:“总感觉你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认了义子,你发动攻讦时,肯定会不小心捎带上我所认的义子!”
“绝无威胁的意思!”秦德威信誓旦旦的说,“只是提醒秦公,要注意新情况,提防新问题,巩固住我们合作的成果!
你最可靠的合作者,只有我一个!”
第八百二十八章 周公周公还是周公
秦中堂跟“薛定谔的爹”秦太监耍完心眼子,就去了夷务衙门视事,最近北边的辛爱黄台吉大兄弟来了密信,催着在宣府筹备开边市。
但夷务各官员意见不一,主要是有人觉得宣府距离京师太近,不合适作为开边地点。
这个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秦德威也在考虑之中,但朝堂多事,进度就略略拖延了。
等处理完其他杂事,秦中堂就下班回家。
他骑着马走在街道上,看着阳光下鳞次栉比的店铺,川流不息的人群,与波诡云谲、暗流涌动的庙堂相比,恍惚间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些百姓大概并不知道宫里面发生了有可能引发一场动乱的大事情,然后被他秦中堂一力稳住局面,保证了市面的安宁平稳!
秦德威很有统治阶级觉悟的对长随张三叹道:“有的时候,知道的东西少点也是一种幸福。看看这些安居乐业之人,老爷我也不算白辛苦了。”
“这盛世,如老爷所愿啊!”张三很忠实的答道。
秦德威诧异的看了眼张三,“你很有长进!”
张三陪着笑说:“天天在长安门外等候老爷,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学会了不少!”
一直走到家里,秦中堂身心疲倦,感觉越发的沉重了,主要是因为这两天一直维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从昨天早晨得知宫变,晚上求方问药,一直到今天定下太子监国体制,然后又遇到秦太监。
面临的简直就是惊涛骇浪一样的压力,神经一直在超负荷运转,极度还需要放松。
一想到明天还要举行群臣朝见太子的大礼,然后还要召开太子监国后的第一次朝会,秦中堂就感到脑壳疼。
念及此处,疲惫的秦德威对张三说:“抽签吧。”
在朝中耗费了太多心力,回到家里就不愿意再为决策而费心了,抽签决定去哪房,就是最省心的办法。
张三却摊了摊手,回应说:“今晚不用抽了。”
秦老爷脑子很木然的问:“又怎么了?”
张三提醒说:“老爷你不是昨晚刚答应了要筑基百日,并且从今晚开始,去陶仙姑那里听讲?”
“啊,这……”秦德威犹豫着说:“或许可以从明天再开始筑基和听讲。”
张三也很无奈的说:“老爷你无论如何,最好亲自对陶仙姑说去。小的虽然可以帮忙传话,但必定要惹出更大的是非来。”
秦德威纠结了片刻后,咬牙道:“老爷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就去找陶仙姑听讲去!”
然后又对张三说:“当然如果有人到访,你就立刻向我禀报!你就在大门守着,不要误了客人。”
张三无语,以秦府的门第,哪天没有人到访?要是秦老爷都接见,忙的过来吗?
于是张三又试探着说:“老爷曾交代过,除了同年、同乡、长辈之外,四品以下的一概不见,那今晚……”
秦老爷呵斥道:“你这个张三,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越发的没长进了?不知道什么叫灵活变通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个典故没听过吗?本中堂近日求贤若渴,哪怕是七品以下的杂官,今晚也要见!”
张三不再说话,将秦老爷一直送到了陶仙姑居处,然后又折返回大门,等待访客上门。
秦德威不情愿的在院中转了几圈,磨磨蹭蹭的实在没奈何,只能挑起帘子进屋。
陶仙姑听到声响,从炼丹炉所在的里屋走了出来,诧异的说:“你竟然真来了。”
秦德威:“……”这是什么话?
陶仙姑又继续说:“贫道以为,以秦先生的习性,肯定会找个托词,比如说延后几天,然后避而不见。”
“我秦德威岂是失信之人?既然昨晚答应了你,自然就要努力做到!”秦德威有点生气的为自己正名说,难道自己在陶仙姑心目中就是这样形象?
陶仙姑丝毫没有因为“误解”而产生情绪波动,淡淡的说:“或许是贫道小人之心,既然秦先生赴约,那就开始。”
秦德威知道,这个“开始”绝对不是他所盼望的那种、先要解开腰带的“开始”,所以他毫无期待的坐下,身体靠在案几上,单手托住了脸颊。
陶仙姑瞥了眼秦德威,没说什么闲话,就直接开讲了:“男女双修之法,以阴阳合一之法,求阴阳各得其所,万物从中而生之道。
所谓性命双修,修身以知命,明心以见性。性者,心之源。命者,身之根……”
才刚刚讲了几句,忽然院中有人叫道:“老爷!有客人到访!张大爷请你前往穿堂会客!”
陶仙姑停下来不说话,冷冷的看着秦德威。
秦德威心里暗骂了几句,这张三也忒不会来事了!禀报的也太快了!再怎么也得晚一会儿,那才更逼真啊!
面上镇静的苦笑几声,对陶仙姑叹道:“尝读史记,看到周公一沐而三捉发,一饭而三吐哺,当时对此存疑,今日始信矣!”
陶仙姑对秦德威说:“你别动!”
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对外面问道:“如实说来,是何人到访?”
外面的人答道:“似乎是个什么县学教谕。”
陶仙姑侧过头,好奇的对秦中堂问道:“县学教谕?品级应该是不入流吧?周公也会接见不入流的小吏么?”
秦德威:“……”
这张三简直离谱,离大谱了!离到没谱了!什么人都踏马的来禀报?
秦德威站了起来,“一个教谕也敢登我家门,其中必定有缘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解释啊!”
然后秦老爷匆匆走了出去,对禀报的人喝问道:“张三人呢?”
那人赶紧又禀报道:“张大爷在穿堂那边,陪着客人说话!”
雾草!秦德威顿时气乐了,“真是沐猴而冠!他一个跑腿长随竟敢也学先生们接待客人!”
等来到前庭穿堂,秦德威远远的就看到张三和另一个人站在穿堂里面,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说话。
又走得近些,秦德威终于认了出来,这个被禀报为“县学教谕”的人还真是个教官。
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秦德威还是秀才时,江宁县县学的教官丁教谕。
难怪张三和客人聊的这么来劲,当初都是江宁县衙署里的人物,也算是故旧了。
秦中堂大步迈进了穿堂,打招呼说:“原来是丁先生,别来无恙乎!”
只叫先生不称老师,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按照当今观念,县学教谕对读书人而言,真不算什么过硬关系。
人际关系也是参照着利益来的,对于士人而言,座师才是最重要的老师。
其次是所谓的业师,但也快排不上号了,更别说县学教谕了。
刚才陶仙姑说县学教谕不入流,其实并不是贬义,而是一种如实描述。
官职品级最低的不是从九品,从九品再往下还有个品级叫“不入流”,县学教谕就是这个品级的,地位之低可想而知。
所以县学教谕既然给生员们带不来多大好处,在士林交际中也就不算什么硬关系了。
丁教谕看到秦中堂,连忙受宠若惊的迎了上去,连声道:“我只是想投书而已,不想直接惊动了你!”
他是真没想到,秦德威居然会出来相见。对于一个不入流的县学教谕而言,如今的秦德威不啻于是天上的人物。
秦德威大度的说:“这是哪里的话,故旧来访,岂能不见?丁先生有何来意?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要说来意肯定有来意,丁教谕作为曾经与秦德威进行过钱权交易的人,没那么多顾忌,“就是教官做烦了,眼看着年过半百,还是穷困不堪,想换个职务。”
秦德威立刻就听出意思来了,就是丁教谕眼看着老了,当教谕又没什么油水,想换个能赚养老钱的地方。
说起来也没错,县学教谕这职务确实也穷困,与同档次的仓库大使、税课局大使之类的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