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陆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可以做这些事情!
也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同,导致认知都有局限性。
别的大臣都要穷尽心思讨好皇帝,而陆炳却不用费那么多心神,当然在逢迎皇帝的技术这方面就稍稍迟钝。
郭勋点醒了陆炳,又说起别的事情:“上次你施展合纵之术,让夏言和严嵩联合,以共抗秦德威。
再往后夏言就被罢了,然后秦德威有没有针对你?”
说到这个,陆炳就有点泄气,甚至可能是近期最令他不爽的事情了。
当初本想把这件事作为参与政治生活的开始,也算是在政治舞台第一次亮相。
能说服首辅和阁老联手,共同阻击另一位权臣,这样的政治亮相足够惊艳了。
这个计划一开始还挺顺利,确实在廷推上阻挡了军机处的设立和秦德威揽权。
谁知道计划忽然就完全走样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失败了,以夏言被罢官而告终。
所幸陆炳没有亲自下场,没人关注到他,最后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本想着这种失败操作尽快忘掉算了,不想郭勋今天又重新提了出来。
陆炳也不明白郭勋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重新提起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郭勋又问道:“你曾在幕后操纵夏言严嵩合纵的事情,秦德威是否已经知道?秦德威最近有没有针对你报复?”
陆炳回想了一下,“最近也没怎么啊,他应该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
郭勋提醒说:“最应该提防的其实还是秦德威。”
陆炳只觉得郭勋太刻意了,非常明显的把话题往秦德威身上引。
虽说郭勋与秦德威仇恨太大了,但他陆炳与秦德威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
想到这里时,陆炳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郭勋是不是想借自己去报复秦德威?如果是这样,那郭勋的话也不能全听。
然后陆炳就说:“秦德威最近的事情也是沸沸扬扬,他先是从工部掠夺了二万两银子,然后又在刑部大门气急败坏的鞭打官吏,惹得千夫所指议论纷纷。
由此也可见,秦德威心思都在争权上,打着工部和刑部的主意,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郭勋六十多岁的人,如何看不出陆炳的小心思?但如今两人关系里,陆炳是优势方,他郭侯爷是弱势方,只能好言好语的劝道:
“我说起秦德威,并不是一定要让你如何秦德威,而已让你不要麻痹大意。
其他先不谈,只说秦德威妻弟徐妙璟,算你的一个竞争对手吧?如果都想在锦衣卫体系内向上走的话。”
想到徐妙璟,陆炳心情也有点复杂。
原本这人在自己面前只能当小弟,但不知为何入了东厂秦太监的法眼,成了秦太监经常使唤的人。
后来这徐妙璟又有火场救驾之功,一跃而成为天子最信任的锦衣卫官之一,地位立刻就不同了。
郭勋不动声色的继续挑拨说:“所以就算没有别的事情,秦德威身为徐妙璟的姐夫,注定与你为敌。
你认为以秦德威的智商,会不会预见到这一点?如果他预见到了,心里又会如何盘算?”
陆炳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郭勋又忍不住自嘲说:“我已经是一条退出舞台的老败犬,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所以秦德威这种精明人不会在我身上浪费精力的,我若求得苟安,又还能有什么想法?
之所以还提到秦德威,就是为的警醒你这个后来者罢了!”
这句话也有道理,只要没有皇帝参与进来,大臣之间的政治斗争基本就是以下台结束。
郭勋现在这状态,只要不起复,或者公开活动,就完全不值得浪费精力了。
陆炳回应道:“即便警醒,又能怎样?以伯爵勋位入直文渊阁,这样的旷典殊遇,岂是轻易撼动的?”
郭勋就指点说:“所以就只能多交朋友了,反秦德威的人永远会有,皇上也不会让他们从朝中消失的的。”
陆炳正要再说几句,忽然有郭家的仆役在门外叫唤了几声。
郭勋对着仆役喝骂道:“不长眼的奴才!没见老爷我正与贵客谈话?”
那仆役也顾不得请罪,趁着话叫道:“城外庄子出大事了!故而不得不打扰老爷!”
郭勋皱眉道:“区区庄子,能出什么大事?”
那仆役就赶紧说:“刚才有庄头骑马赶回府上,道是永定河庄田被毁了!”
郭勋活了六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诧异的说:“我们郭家几万亩的庄田,怎么就被毁了?”
那仆役继续禀报:“在永定河对面的庄子,今日来了一群军器局的工匠试验火器!
然后就朝着我们这边发射,打了一百多次弹药,炸烂了庄田!”
郭勋登时老眼炸裂,白发上冲冠!
郁气无可发泄,一把就掀翻了面前放置茶水的几案,从旁边架子上拔出宝剑,大喊道:“欺人太甚!”
在座的陆炳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诡异的事情,都郭家仆役问道:“永定河对面,又是谁家的地方?”
那仆役如实答道:“原本有几十亩是秦学士的田产,上月连带附近万亩土地,赐建了丰州伯庄园。”
陆炳:“……”
好了,不用再猜测了,真相大白就是这么简单。
除了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丰州伯秦中堂,没人干得出这么操蛋的事情。
也难怪郭勋立刻就要原地爆炸的模样,没被当场气疯就算有定力了。
还有,刚才郭侯爷还说“秦德威不会在我这样败犬身上浪费精力”,转眼间就被发射了一百多发弹药在自家田地,实在有点太打脸了。
还是觉得事不关己的陆炳很冷静,分析说:“我想,可能跟最近传言郭侯爷你有可能重新出任京营总兵官有关?”
郭勋一剑劈向几案,大骂道:“谁这么无聊,放这种传言!”
陆炳很想问,真不是你自己放出来试探风向的?
但是看到过郭侯爷的精神状况,陆炳最终还是没有把疑问说出口。
大概是气上头,又用力过度,郭勋忽然有点虚脱,宝剑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而身体摇摇欲坠。
距离最近陆炳连忙上前扶住了郭勋,然后又喊着仆役婢女们进来。
好一通鸡飞狗跳后,郭侯爷被抬入了后堂。又请了大夫看过,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幸无大碍。
好端端的谈话变成了抢救现场,陆炳苦笑着从武定侯府出来,等回到自家,却又见有人在门房里一直等着他。
那人行了个礼才道:“小的乃严阁老府上仆役,我家大爷正在坊司胡同魏老六家,请陆大人饮酒小聚。”
这人嘴里的“我家大爷”自然指的是严世蕃,陆炳便问道:“非年非节的,有什么缘故小聚?”
那人又答道:“我家大爷说,上次与陆大人畅谈一个时辰,其实未能尽兴,所以今晚补上。”
陆炳又想了想后,便欣然应邀。不过先进了家,换了身普通丝绸的常服,然后才又出来前往坊司胡同。
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严世蕃绝对是反秦德威的人,京师官场无人不知。
所以陆炳判断是,可以与严世蕃继续亲近亲近,但并不是为了严世蕃本人,而是严世蕃背后那个爹。
放眼整个朝廷,夏言丢官后,有资格与秦德威掰掰手腕的人,大概也只有严阁老了。
当然,能不能掰的过是另一回事,别人想掰还没那资格。
第七百六十六章 真正的重点
严世蕃正在坐在楼中,听着小曲喝着小酒,等陆炳到来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当初陆炳意欲开始“涉足政坛”时,与夏言女婿吴舂、严阁老独子严世蕃这些二代们都打过交道,所以算是相识了。
陆炳落了座后,严世蕃就让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
寒暄几句后,陆炳就问道:“严大人请我前来,有何指教?”
严世蕃也不藏着掖着,“陆大人可曾听说过,秦德威近日的恶行?”
秦德威本来就是个名人,一旦名人做了出格事情,尤其是负面事情,更引人注意,更容易成为话题。
所以巧立名目找工部勒索巨资啊、刑部门前知法犯法鞭挞官吏啊这些事情,就在京师官场传的沸沸扬扬。
更别说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本身负责的就是流言监控,更不可能没听说过。
“自然是听说了的。”陆炳答道。
为了彰显自己消息灵通,他又继续说:“据闻今日秦德威在永定河边,以试验火器的名义,损毁了武定侯部分庄田,又引发了一点火情。”
严世蕃:“……”
他还想着走个流程,控诉一下秦德威刑部大门打人的恶行,然后顺势引导出下面的话题,但是没想到,后面居然能还有更恶劣的事情。
调整了一下思路,严世蕃又问道:“陆大人如何看待秦德威作恶?”
陆炳不动声色的说:“秦中堂的事情,我们锦衣卫哪里管的了?
再说这是你们文官的事情,如果秦中堂做法不对,也该是你们弹劾他,又何必问我?还是说,你们找不到执笔的人?”
严世蕃虽然挨了两鞭子,但还是很人间清醒的说:“并不是找不到人,但如果发动御史或者其他人奋起弹劾秦德威,反而正中他下怀!
秦德威极有可能是怀着某种目的,故意表现出这样跋扈!说不定就是想引得各衙门,尤其是刑部和工部的官员一起弹劾他!
然后他又在皇帝装模作样,表现出被孤立和报复的局面,然后反过来占点小便宜!”
不得不说严世蕃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是从秦德威过往事迹里总结出来的套路。
陆炳呆了呆,你们文臣都内卷到如此地步了吗?不但要做到预判,还要预判对方的预判?
以后是不是还要进化到预判出对方对自己预判的预判。
严世蕃最后总结说:“所以我们不能上秦德威的当,不能去弹劾围攻他!
但是又有必要让皇上知道这些,秦德威的恶行必须要上达天听。”
虽然没有说透,陆炳和严世蕃都心知肚明,无数例子可以证明,嘉靖皇帝对权臣行径是很敏感的,如果权臣表现出了跋扈横行的一面,肯定要受到猜忌,连严嵩都不例外。
至于严世蕃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说这些,陆炳笑笑不说话,拿起了酒壶斟酒。
最后严世蕃说:“既然不能让皇上产生秦德威被朝臣围攻的错觉,那就只有拜托陆大人向皇上传递消息了。
我看这满朝文武的所有希望,都在陆大人一身!请陆大人为朝廷稳定,务必不要推辞!”
陆炳作为皇帝最宠信的锦衣卫指挥之一,当然有呈送情报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