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对于时人而言,这种数千斤火炮闻所未闻,如果不是出自秦德威之口,别人只当是疯了说胡话。
站在己方的立场上,甘尚书明显是不愿意支持秦德威的。
万一成了不是白送功劳吗?秦德威不是没有成功先例,当年仿制佛郎机炮就成功了。
至于说先答应秦德威,然后伺机再从秦德威手里抢功,那还是算了。甘尚书自认没这个本事,也没见谁成功过,就不多此一举了。
所以听了秦德威的请求后,甘尚书就很得体的回答说:“兹体事大,烦请秦中堂先写个条陈给工部。”
这种套话,两辈子做人的秦德威听得多了,不耐烦的说:“条陈不条陈的先不说,我只问大司空支持不支持?”
甘尚书推脱说:“待我看到条陈,再与本部同僚详议过后才能决定。”
秦德威咄咄逼人的说:“我需要先知道大司空的看法,然后才知道条陈需不需要写,不然就是浪费本中堂的时间!”
你秦德威现在又何尝不是浪费时间!甘尚书的火气也上来了,拂袖顶撞道:“这里是工部,不是户部兵部礼部!”
不是你的地盘,说话就好好说!
说到这里就很僵,没法继续谈了,秦德威正想着放几句狠话,然后就告辞。
忽然门外就有人高声道:“我们工部答应了!”
这个声音很耳熟,秦德威当即就听出是谁来了,而且在工部尚书面前还敢这么嚣张的工部官员,除了严世蕃还能有谁?
秦德威转头就对甘尚书讽刺说:“你们工部到底有几个尚书?”
甘尚书实在不知道,把持着三个尚书的秦德威到底是从哪来的勇气,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在说别人之前,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吗?
然后甘尚书就重复了一遍严世蕃的话:“我们工部答应了!”
这时候工部员外郎严世蕃大步走了进来,再次表态说:“无论你秦中堂要造什么,我们工部全都答应下来,奉陪到底!”
秦德威愕然,他真没想到,严世蕃居然会这样说。
在秦德威的预想中,凭着他和严家父子的仇恨,以及严世蕃的狭隘心胸,肯定会在工部拒绝配合自己,阻挠妨碍自己研制巨炮。
可是严世蕃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答应了,这让他秦德威还怎么按照预案往下继续?
一时间,秦德威也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先开口对严世蕃叱道:“下去!本中堂和你们尚书议事,有你这个小小员外郎什么事情!”
严世蕃对秦德威回应说:“你也知道正在与大司空议事?而我就是大司空叫过来的,你这个外来的客人又有什么权力赶人?”
正三品的秦德威不屑于理睬从五品的严世蕃,对甘尚书说:“你们工部,到底是谁说了算?”
甘尚书不想兜圈子了,也直接针锋相对的说:“反正不是秦中堂你说了算。既然已经答应让你用军器局研制巨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德威继续无情的讨要说:“只空口答应又有什么实际用处?研制巨炮是项大事,还要拨出三百名工匠以供使用!”
甘尚书无语,如今匠户逃亡情况严重,殿宇尤其是西苑殿宇兴建又十分浩繁,工匠本就十分紧张。
就为你秦德威的巨炮爱好,就拨出三百名工匠陪着你玩?大明京师的人力资源还没有富余到那份上!
再说你秦德威隐匿了数十户逃亡工匠,工部还没找过你算账,你又哪来的脸皮讨要工匠?
本来是想严词拒绝的,但旁边严世蕃忽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甘尚书没奈何,只能也点头道:“可!三百名工匠由给工部调派!”
秦德威又错愕了,连这个要求都答应?
随即秦德威又得寸进尺的说:“另外,需要拨出二万两银子,以供研发消耗!”
甘尚书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你秦德威真当工部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虽然比不了建设中的大高玄殿,但二万两也相当于京师周边四十万亩地的地租!
你秦德威一句话,就想从工部拿走二万两?简直做梦!
甘尚书还想严词拒绝,忽然旁边又又传来了咳嗽声,以及伴随着点微微的点头动作。
随即甘尚书也只能跟着点头,不情不愿的说:“可!”
秦德威相当无语,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这工部实在太配合了,自己还能怎么办?但他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秦德威只能强行质疑说:“一切答应的虽好,但我怀疑大司空你不是能做主的人!最后所有承诺都变成镜花水月。”
旁边的严世蕃冷笑说:“说来说去,你不就想碰工部的瓷吗?
等你从工部出去后,就可以大肆宣扬,说工部阻碍你研制那什么巨炮!我猜的对也不对?”
秦德威:“……”
他还真就是这样想的,等在工部这里遇到了“刁难”后,转头就与太监的兵仗局合作,必定会引发一波舆情和高度关注。
一个状元居然被逼得与太监合作,那一定是工部的锅!
今后等巨炮研制成功,工部的脸自然就会被打肿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趁机插手工部了。
虽然设想的很好,但严世蕃他竟然不配合!
看着秦中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严世蕃忽然有点得意,这么多年了,终于在斗智中占了一次上风!
实在忍不住就补充了一句:“中堂,时代变了!你的套路也都过时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舍我其谁
目送秦德威离去,甘尚书还是心疼那二万两银子和三百名工匠,忍不住就对严世蕃说:“又何必如此!”
在甘尚书心里,严世蕃这种行为就跟“花钱买平安”似的,不觉得窝囊吗?跟送岁币的大宋有什么区别?
严世蕃却另有见解道:“那秦德威看似异想天开,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这次他又突然提出研制那劳什子巨炮,我看应该是有了成事的可能了!
现在我们工部给人给钱,等他真的造出来了,岂不就有工部的一半功劳!所以做人眼光要放远,不要斤斤计较。”
感觉严大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甘尚书有点赌气的说:“那毕竟是二万两银子!”
严世蕃又说:“另外现如今夏言离开,家父和秦德威各有收益要消化,实在不宜再起战火。能点花钱堵住他的算计,也不算亏!”
夏言夏首辅虽然人走了,但留下了大量“政治遗产”,比如中枢权柄,比如江西帮势力,比如南直隶的盟友。
严阁老和秦中堂在这段时间,主要精力其实用在了接收和消化遗产上面,而且很有默契的互相不捣乱,免得又便宜了别人,是难得的蜜月期。
严世蕃明白当前形势,也看出了秦德威打算对工部下手的企图。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反正都是公款,只要能阻挡秦德威染指工部都是值得的!
工部对严家父子的意义不只是势力范围那么简单,还是目前最大的收入来源,极其重要不容有失。
所以严世蕃不想把工部变成“战场”,不然战火烧起来不分敌我,就算秦德威赚不到,严家也是血亏的。
却说秦中堂从工部正堂出来,外面等候的中书舍人方佑连忙迎上前去。
然后方舍人发现秦中堂脸色不是很好,就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莫非工部不肯给中堂面子?”
秦德威有点郁闷的说:“太踏马的给面子了!给了二万两银子,又给了三百名工匠!”
这就让方舍人理解不能了,工部都给了这么多,怎么中堂还是不开心?
秦德威随口解释了句:“这叫战术上虽然获利,但战略目标却没有达成!”
方舍人听不懂这句,但不影响他先记下来。
秦中堂的战略计划是飞扬跋扈的狮子大开口,把工部逼到忍无可忍,然后一拍两散。
这就等于是给工部埋下隐患,然后和太监合作并大获成功,再翻旧账收拾工部,并以此为契机今后插手工部事务!
最终目的就是把工部一些下属局、厂彻底剥离出来归自己管辖,以后专门作为技术研发机构,比如军器局。
和夷务衙门一样,这种传统意义上非常边缘的衙门只有在穿越者手里,才有可能能发光发热。所以秦德威确实只能舍我其谁了,但没人能理解他。
而且需要搞的新技术太多了,总不能每次都求助于人。就像这次要研制巨炮,如果没有秦太监支援,连项目启动都不敢。
原来地位不够,事情做得太超前容易失控,或者成果被别人掠夺。如今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可以稍稍迈开大步前进了。
可是秦德威也没料到,严世蕃居然也学会了装孙子,要什么就给什么,硬生生搞得战略计划无法推进了。
想到这里,又想到了通过两张面孔变幻试探成功自己的翟汝俭,秦中堂忍不住感慨说:“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啊,怎么一个个都给本中堂蹬鼻子上脸了?”
方舍人还是无法理解,在严阁老的地盘上都勒索出了二万两银子和三百名工匠,秦中堂您到底在郁闷什么?
然后方舍人又请示道:“接下来去哪里?”
秦中堂吩咐说:“去西城的刑部!”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都在西城,并不在东城青龙街上。
方舍人总觉得秦中堂今天的行为,像是去抢地盘的。先到工部,又去刑部,不是严嵩的地盘就是原首辅夏言的地盘。
一路无话,到了西城刑部,秦中堂就被请到了正堂的左偏厅。
进去的时候,除了主座上的刑部尚书毛伯温,还有另一名客人在,秦德威辨认了一下,居然是严嵩的义子赵文华。
在工部碰到了严世蕃,在刑部碰到了赵文华,也不知道算不算两军对垒“短兵交接”。
这赵文华原先一直在刑部,严嵩得势后升到了通政司,专门替严嵩监控中外奏疏。
不过秦德威没理睬赵文华,只对毛伯温说:“在下有几句话对大司寇说,烦请将闲杂人等请出去。”
作为夏党骨干,毛伯温对秦德威的观感是十分复杂的。
不过还没等毛伯温说什么,赵文华却先怒道:“秦中堂目中无人太甚!”
严嵩得势后,赵文华作为严阁老义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对待过了。
秦德威不屑的说:“我又不认识你,看你官服也就是个五品而已,谈什么目中有人无人的?”
赵文华被气得七窍生烟:“当年在城外海甸水边见过,如何不认得?”
秦德威干脆利落的说:“忘了!”
怕两人在刑部打起来,毛伯温连忙对赵文华道:“你有事快说。”
赵文华想起自己的来意,掏出一张请帖,对毛尚书说:“后日,我义父休假,欲在家里设便宴,邀江西同乡聚会,让我来请大司寇光临!”
谁都看得出来,严嵩这是在收拢江西势力了,赵文华就是跑腿的。
秦德威冷眼旁观,听到这里时,忽然也开口说:“那就巧了,我后日也想请大司寇赴宴。
你看,严阁老只派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来请你,而本中堂则亲自登门邀请,可见谁有诚意!”
毛伯温无语,严嵩和你秦中堂能比吗?
且不说内阁大学士身份尊贵,哪有到处蹿访的?就说当今严阁老入直无逸殿侍奉皇帝玄修,哪来的自由度到处跑?
犹豫了片刻后,毛伯温还是接下了赵文华送来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