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湖边众人正想参与辩论时,忽然从旁边小树林里传来几声大笑。
有的人十分熟悉这种笑声,有的人却没听出来是谁。
然后又从小树林里昂首阔步的走出来一个年轻身形,头上遮阳帽挡住了半张脸。
没听出声音又不熟悉的人,看到这模样,心里就嘀咕了几句,此人是谁竟敢如此装逼?
秦德威掀开遮阳帽,露出了面孔,立刻就引起了轰动,这张脸就是当今南京文坛的标志!
除了顾东桥之外,所有人都没想到秦学士会突然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眼前,也幸亏刚才他们没说秦学士的坏话!
但此时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刺耳声音响起,只见焦文杰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秦德威叫道:“张居正!你害得我好苦!竟然还敢现身!”
卧槽!众人顿时惊骇莫名,看焦秀才就像看傻子!
你焦文杰刚才哔哔了半天秦学士思想,到头来你连秦学士是谁都不知道?
难道这焦秀才其实是个失心疯?刚才他们听了半天都是疯子呓语?
秦德威对焦秀才的失态并不以为意,他先朝众人随便拱了拱手,口中道:“诸君许久不见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纷纷回礼,一起叫道:“见过秦学士!”
秦学士这三个字,让焦秀才又像是被雷劈了一遍,这个世界为什么对他如此恶意?
他也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秦德威面前,头脑已经是空白,没有任何思维了。
秦德威对挡路的焦秀才叱道:“你下去!”
焦文杰还是愣着,一动不动,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
秦德威伸手推了焦文杰一把,又对其他人打了个哈哈,很随意的说:“我这个准妹夫年轻气盛,见识不够,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请诸君见谅啊!”
其他的话可以忽略,但秦德威公开说出“准妹夫”三个字,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所以这个姓焦的幸运儿,入了你秦学士的眼,能娶你们秦家的女子了?
众人忍不住又暗暗想道,难道刚才焦秀才那些顶撞别人的话,就是秦德威的本意或者授意?
而顾东桥的脸色就极其难看了,自己都这样卑微的投诚了,你秦德威还是不依不饶?
到底要自己怎样,才能放过自己,让自己晚年能舒舒服服在南京城养老?自己这岁数,只怕再没有第二个十年了!
焦文杰突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又被秦德威骑脸斥责:“滚下去!”
焦文杰不敢有别的表示,灰溜溜的往外走。出了东园后,就双手笼袖蹲在路边,委屈的等着秦学士出来。
这个一直耍弄自己的人,居然就是秦学士本尊,枉自己一直把秦学士想象成神仙人物。
而秦德威若无其事的走到人群里,高长江以及徒子徒孙们想上来招呼,但秦德威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最后秦德威站在了顾东桥身边,无形的气场瞬间让顾东桥全身都绷紧了。
做人都是有底线的,顾东桥发誓,如果今天再遭秦德威羞辱,他就投湖自尽!用生命让秦德威背上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其他人的视线完全随着秦德威移动,此刻氛围陡然紧张起来,谁也不确定秦德威会怎么对待顾东桥。
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德威轻轻拍了拍顾老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已经决定了,由你继续当南京文坛盟主。”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已经默认秦德威是南京文坛盟主了,所以大家争来斗去的,只为一个主持名头而已。
何谓主持,就是盟主不在南京时,代替盟主主持文坛的人物。如果说盟主是君王,主持也就是个宰辅。
可是没有人能想到,秦德威竟然让多年手下败将,从南京文坛消失了几年的顾老大人继续当盟主。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秦德威对南京文坛盟主头衔毫无兴趣?
这与官职性质不一样,没有读书人会不喜欢这种头衔,哪怕是位列宰辅了,也会乐意多一个文坛盟主头衔。
更别说南京具有特殊政治地位,与其他地方又是截然不同。
就是顾东桥自己,也没有料到秦德威会这样表态。
有那么一瞬间,十年怕井绳的顾东桥甚至怀疑,秦德威这是设下了陷阱!还会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
所以顾东桥也是愣了愣神,不敢接话答应,这要是个大坑,自己主动跳就太傻了。
面对疑惑,秦德威朝向众人,淡淡的解释说:“本人从兵部大司马王浚川公手里接下了复古派的衣钵,将来志在主盟天下文坛,岂会局限于南京一地耶?”
众人:“……”
很直接,很霸气,很龙傲天的解释!
如果要打分的话,大家一定会给秦学士打满分,连扣分都不会有。不用怕秦学士骄傲,别人眼里的骄傲在秦学士身上只是基本操作。
原来区区南京文坛秦学士已经看不上了,秦学士想的是称霸全国文坛,这就是格局。
顾东桥忽然放松了,秦德威今天终于不是来打自己脸的,看来不用水太冷了。
秦德威说完了也不给别人询问机会,洒脱的直接就告辞:“我今日陪家人出游,只是顺便路过此地,你们继续。”
含秦量最高的三大年轻龙头围了上来,秦德威却仍然没有理睬,继续往人群外走。
就是他口中忽然开始吟诗:“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叹一口气。
秦德威重新与顾娘子汇合,又找主人家徐天赐借了画舫,直接登船从东园北部的水门出去了,然后泛舟出通济门,继续游乐。
而在东园陆地大门外,苦苦守候的焦秀才已经忘了时间,忘了季节。
他看着满天星斗,感受着春夜的晚风,再次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恶意实在太大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诸事议定
秦学士亮了相,乱糟糟了很有一段时间的南京文坛突顿时就平定下来了,这就是定海神针的作用。
秦学士还指定了,让顾老大人继续当盟主,所以今后南京文坛也就不存在任何“异己”了。
秦德威这个操作,引起了士林的广泛猜测。
大多数人由此可以断定。顾东桥公叶落归根以后,终于可以在南京安逸养老了。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缓和,顾东桥当三年巡抚退休后,回了南京城只怕四面皆敌,很难安心度日。
文坛事情重要吗?当然重要了,这时代文坛相当于最大的舆论阵地,掌握文坛就掌握了舆情。
这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不然王逢元、何良俊、高长江也不至于你争我夺的。
但与秦学士相比,文坛似乎就不重要了。秦府就立刻成为全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自认为身份够的,纷纷到这里来投帖子求见。
秦学士发了话,回南京是为了给叔父尽孝,不希望被打扰,所以一般就不见客了。除非关系特别亲近的,或者地位比较高的。
于是在南京城中,谁能见到秦学士,就成了近期最值得夸耀的事情。哪怕见不到秦学士本人,能进秦府前厅坐坐也可以拿出来吹一波了。
今天是县学每月一度会文聚讲的日子,焦文杰照例来到了县学。
对很多老生来说,请假缺席都是家常便饭,但像焦文杰这样的新生还是比较老实的。
但这次心事重重的焦秀才来到县学后,立刻就成了焦点人物,被一堆人围着攀谈。就连学霸高长江身边的人,都没焦秀才这边的多。
对此焦秀才心知肚明,并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变帅了,而是因为秦学士当众说出了“准妹夫”三个字。
有几个与焦秀才同期进学和关系相熟的人,一起热络的对焦秀才说:“想必你一定会去秦府拜访,能否领我们进秦府?”
焦秀才实在推脱不过,也只能答应下来,他本来就要去秦府求见,问问“准妹夫”这三个字到底作数不作数。
等县学这边散了,焦文杰就去了秦府投帖,几个县学同窗爷跟着去。
当他们看到秦府大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秦学士影响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焦秀才与秦府结亲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倒不是功利不功利的,但凡有机会,谁不想往上走?
焦秀才的帖子送进去后,就落到了二老太爷秦祥的手里,然后二老太爷传话出来说:“上次该讲的都讲了,今日就不见了,过几天再说。”
惨遭拒见的焦秀才只能怏怏而归,几个县学同窗的态度也就冷淡了下来,让十八岁的焦秀才直面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
但他一时又想不明白二老太爷是什么意思,不见就不见了,为什么又留了机会说过几天?
然后焦秀才患得患失起来,难道“准妹夫”这三个字不作数了?
在秦府中,秦祥对秦德威抱怨说:“你不是说焦生表现还不错,怎的还要故意冷落他?”
秦德威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答道:“正因为他表现还不错,所以就越发的想多加考验,尽可能压榨出他的潜力。”
秦祥忍不住吐槽道:“别人表现不好,过不了你的眼。可表现好了,你又要使劲折腾别人。难怪我经常听到别人说,你这个人难伺候!”
秦德威坚定不移的说:“叔父你就没想过,我不能久住南京,大郎又年幼,秦府必须要有个现在就能顶起门户的人吗?就看焦生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秦祥只能无奈的说:“合意的女婿难寻,你别把人吓跑了!”
秦德威笑道:“如果这点韧性都没有,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焦文杰回到家里,辗转反侧,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感到自己还需要一个契机,就是一时间想不出契机在哪里。
直到次日,焦文杰出了门,朝凤凰台下顾府而去。不是别人,正是顾璘顾东桥的顾府。
此时顾璘正在练字,看到焦文杰的名帖,本来是有心拒绝的。
以他顾璘的地位,虽然似乎总是被秦德威弄得很狼狈,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的。
更别说焦文杰这样一个小生员,尤其前天还当众顶撞过自己,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
不过通报的仆役传话说:“那焦文杰说,今天特意为解除老爷你的心病而来。”
顾东桥冷笑道:“我能有什么心病?但我就是想听听,他能怎么危言耸听!”
随后焦文杰被带到顾府书房,顾璘茶水也没安排,直接问道:“老夫有什么心病?”
焦文杰不卑不亢的说:“老前辈有什么心病,晚生大概也不能说清楚,但晚生却知道,怎么让老前辈安心。”
顾璘假意笑了几声:“那你说来听听?”
焦秀才便答道:“老前辈身为南京文坛盟主,但有王命在身,暂时也不适宜在南京长住。
所以新金陵诗社还需要有另一个主持,以便于老前辈不在时,有人能居中联络。”
顾璘兴趣缺缺的说:“然后又能如何?”
焦秀才“图穷匕见”的高声道:“然后老前辈可以指定我做主持!我相信,也只有我做主持,才能让老前辈彻底安心!”
顾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