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或者说,这也可能不是他动作快,而是他的意识更早,所以才能总是比我们提前一步。”
严世蕃愤怒的说:“那总要做点什么?”
严嵩反而很冷静的说:“不需要做什么,秦德威又不是真正挡路的人。”
这里面有两层意思,其一,大学士的下一步就是首辅,秦德威又不是首辅的竞争者,甚至短期内连入阁都没可能。
其二,秦德威这样扩张势力,其实真正影响的是柄政首辅夏言的权势威望,而不是他严嵩这个大学士。
又到次日,朝廷在卿云宫龙飞殿举办祭祀大典,大飨皇天上帝,并以睿宗献皇帝配祭,又遍祭社稷及山川。
严嵩、秦德威牵头与县学诸生联合所作的那些赋文,在这里全都派上了用场。
大典结束后,嘉靖皇帝再次去了纯德山显陵祭拜皇考,这回秦德威得以随驾,应制作《再阅显陵歌》。
官方祭典到此基本结束,此后就是皇帝召见父老士绅,并宣布免本地三年税赋等活动了。
这个时候,秦德威向嘉靖皇帝请辞,去办勘察水路这项差事去,嘉靖皇帝谕示限期两个月回京。
秦德威带上随从,先沿着汉水南下,又沿着大江东去,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
三月底时候,詹事府少詹事、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学士秦德威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半的南京城,而且还是在春天这个最好的季节。
在路上,秦学士还与沿途官府打打交道,但临近南京城的时候,反而偃旗息鼓的低调起来。
没别的原因,秦学士并不想轰轰烈烈、万众瞩目的上岸进城,也不想有一大群士绅围追堵截般的在码头迎接,他已经过了喜好风光热闹的年纪了。
南京城外有两个大码头,一个是在城北的仪凤门外龙江关,一个在城东的江东门外。
秦德威因为着急赶路,抵达江东门外码头时,天色已经黑了,江东门这道外城门已经关闭,无法通过入城。
但江东门外有大集市,商业十分发达,所以吃饭住宿甚至娱乐都不是问题。
秦德威一行人找到家客店,包了单独院落住下,然后就在旁边酒楼吃饭。
秦德威早就换上了普通读书人服饰,除了相貌堂堂之外平平无奇,并不特别引人注目。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大堂里面坐着两个年轻士子,正在高谈阔论。有个圆脸士子对另一个长脸的士子说:“你来的太是时候了,这几日新金陵诗社正有热闹看。”
秦德威本来没在意这两人,正打算上楼梯,去二楼寻个雅阁。
但听到圆脸士子的话后,秦德威有点疑惑,便走了过去,询问道:“这位朋友请了,我只听说过南京城里有青溪诗社,这新金陵诗社是什么?”
那圆脸士子抬眼看了看,见是个读书的同道,便答道:“朋友你是外地的?你说的这青溪诗社都是老皇历了,现如今的风尚是新金陵诗社,源头出自秦状元,秦状元你总该知道的吧?”
秦德威更好奇了,顺势坐下,先说了句:“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我做东。”
那圆脸士子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江宁生员焦文杰。”
江宁县学生员?秦德威也出自江宁县学,但并不认识此人,估计是最近刚进学的。
口中随便答道:“在下江陵张居正,刚从湖广过来,正要有所请教,这新金陵诗社是怎么回事?”
焦文杰就解释说:“我们南京诗坛的新金陵风本是秦状元当年率先提倡的,这也是新金陵诗社名头的由来。”
秦德威又问道:“这什么新金陵诗社又是谁发起的?阁下方才说,这几日正有热闹是何意?”
焦文杰不知为何苦笑几声,“说起这诗社,里面情况就复杂了。本来去年一开始,是由秦状元那些徒子徒孙开始提倡,要结成新金陵诗社。”
秦德威嘴角抽了抽,徒子徒孙是什么鬼?
然后焦文杰继续说:“为首的人有王逢元、何良俊、高长江等人,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反正这些人都与秦状元关系很近。
但是这些人闹了内讧,为了谁当诗社主持而争夺起来,三人在文坛也各有支持者,一直就争执不下。”
秦德威极其无语,没想到发生了如此狗血的事情,摇摇头说:“区区一个诗社主持,有什么可争的?”
焦文杰对秦德威这种轻慢态度有点不满,加重了语气解释说:
“怎么不值得争?如今文坛老一代渐渐谢幕,谁若能当这个主持,在秦状元不在南京时,将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主盟文坛之人了!”
秦德威忍不住就问:“那你支持谁?”
焦文杰理所当然的说:“在下肯定是支持同窗前辈高长江的!”
秦德威不知说什么好,接着问道:“以你看来,这三人谁胜算大?”
焦文杰仔细想了想后,很认真的分析道:“不好说,三人各有优势。
王逢元前辈出自上元,成名极早,才气纵横,据说当年是秦状元之外的最强年轻才子,上元县读书人肯定支持他。
何良俊虽然是松江人,但出身于秦家门客,与秦家关系不一般,寄居于南京的外地读书人自然也支持他。
而高长江前辈据说是秦状元密友,劣势是没能中举,但优势是财力雄厚,江宁县学的前辈们都支持他。
春季文人聚会多,我估计这几日就能见分晓了,真不知最后鹿死谁手。”
秦德威摇摇头,评价说:“都是吃饱了撑着,闲得蛋疼。”
第六百五十四章 你管这叫不熟?
秦德威见焦文杰也是个灵通人物,就继续顶着张居正的名字,有意与焦文杰多闲聊了几句,得知不少南京城近期的情况。
以秦德威今日之地位,如果在南京城公开亮了相,只怕很多事情就传不到秦学士耳朵里了。
眼下那焦文杰又不知道秦德威身份,自然说话顾忌就少,也更接近于真实。
吃了几口菜后,焦文杰见秦德威气宇不凡,又出手大方,便生了结交之心,又主动问道:“张兄今夜在此,是路过还是要停留?”
秦德威答话说:“久闻金陵为东南形胜,特意顺江而下前来游览,明日便想进城。”
焦文杰连忙说:“金陵名胜繁多,昔年秦状元亲定四十景,外地人来了恐怕难以适从。在下就是本地人,如若张兄不嫌弃,在下愿为向导。”
在旁边桌子等待伺候的随从马二偷偷笑了几声,感到这样也挺好玩的。
现在明明是两个偶遇“陌生人”在这里闲谈南京城掌故,却动不动就能听到秦状元名号。
这足以说明,秦老爷的影响力在南京城已经无孔不入了,随便说点什么都要扯上关系。
但秦德威哪里又需要导游,随意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是本地人?那晚上怎会在城门外?”
焦文杰先指了指旁边的方脸士子,“此乃对岸江浦庄生也,定山先生后人。
我今日过江去浦子口买新茶,回来的晚了,城门已经闭锁,便只能宿在城门外了。”
云雾茶是对岸江浦县的特产,秦德威有点诧异:“茶叶还要你亲自去江北买?城中没有卖的?”
焦文杰答道:“是专门送给秦府的,在下亲自去产地求购,才能显诚意啊。”
听到“秦府”两字,秦德威愣了愣,“哪个秦府?”
焦文杰解释道:“你们外地朋友可能不清楚,在南京若只说秦府,那就没有第二家了,就是秦状元家。”
秦德威对焦文杰的观感立刻下降了几分,这人好歹也是个秀才身份了,却甘于做这种奴仆之事,简直斯文扫地啊。
而且堂堂一个读书人,看着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就知道奔走于权贵之门,连买新茶这种小事都不惜卖力气,也过于油滑世故了。
于是秦德威也没兴趣继续了,起身道:“旅途疲累,回房安歇了。”
焦文杰见状就明白了,自己的行径可能让这位张兄误会了,把自己看成谄媚小人了,但他又不好解释什么。
旁边的朋友庄生代替解释说:“张兄有所不知,其实焦贤弟实在是另有缘故。
那秦府二老太爷有一独女,到了成亲年纪。正有人帮着焦贤弟撮合,所以焦贤弟不得不殷勤表现了。”
秦德威不禁愕然,没想到听到这样的消息。
别人嘴里的秦府二老太爷自然就是叔父秦祥了,叔父的独女自然就指的是堂妹,比自己小上几岁,眼下确实也到嫁人岁数了。
虽说如何嫁女是叔父的事情,但秦德威遇上了,就理该过问一下。
他又转身看向焦文杰,重新打量了几眼后,然后开口道:“看来焦朋友一定是人中龙凤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以秦家在南京的地位,你焦文杰到底有多优秀,能让别人帮你去撮合?
焦文杰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张兄和他的随从瞬间动容,眼神齐刷刷的开始审视自己。
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逊的对秦德威回应说:“在下没什么本事,其实是碰巧了。”
“碰巧何解?”秦德威没听懂。
焦文杰又解释说:“其实秦府二老太爷只想招个本地读书人作女婿,而且还想要招具有秀才功名的。
在入学的生员里,恰好只有在下未曾娶妻,所以县学的高前辈就帮着向秦家介绍和撮合了。”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说是碰巧,那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啊。”
焦文杰隐隐然感觉到,眼前这位张朋友透露出了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由此可以判断,此人出身必定富贵。
一边想着,一边很实在的答话说:“在下家境贫寒,故而娶妻困难,至今依然独身。
如今承蒙秦府二老太爷考察,无论最后成不成,也算是一段际遇了。”
秦德威听到“家境贫寒”四个字,反而又对这个焦文杰高看了。
对于拥有两京最大钱庄的秦家来说,结亲对象是穷是富根本无关紧要,最不看重的就是财富了。
但在家境贫寒的情况下,还能读书并在南京考中秀才的人,绝对称得上百里挑一的人才了,至少智商是非常高级的。
上一个遇到的类似人物,就是“万年老二”邢一凤,去年凭借实力硬生生考中榜眼。
想到此处,秦德威拼命的在记忆里搜刮了一番,可是也没记起焦文杰到底是谁。
但是在南京城姓焦的名人里,秦德威倒是想到一个人,就是万历年间的老状元焦竑。
此人之所以出名,就是打破了南京城二百多年没有文状元的黑历史,让南京士子扬眉吐气。
但在本时空,这个任务已经由秦德威提前几十年完成了。
历史上那位焦竑能当状元,智商肯定不差,而眼前这位焦文杰智商看来也不低,而且都姓很小众的焦,不能这么巧吧?
秦德威算了算时间,忽然对焦文杰问道:“如果你有个儿子,你会怎么起名?”
焦文杰:“……”
难以理解,这是什么怪异的问题?
秦德威故作神秘的说:“我学过一点测字之法,可以看你后人的运数。”
焦文杰想了又想,就想出一个名字道:“焦竑。”
破案了!秦德威终于推断出来,大概这位焦文杰就是历史上那位焦状元的亲爹了,就是不知道本时空历史轨道会走向何方。
至少可以说明,这焦家人智商没问题了,就是不知道焦文杰人品如何。
于是秦德威先是说了几句好话:“后人科举必将鼎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