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众门生也一起说:“老师放心,秦板桥只是让我们一起来劝阻老师,别的没有多说!”
张学士更愤怒了,秦德威肯定有蓄意暗示和误导,所以让大家都产生了误会!
他干脆直接明说:“老夫并没有迎合谄媚的意思!”
众门生一起恭敬的答话说:“是,是,老师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老师你就答应我等,不必向天子进言了吧?”
张学士有跳金水河的冲动,这事怎么就说不清楚?
本来朝会直谏的这样的设想,并不适合提前公开,但张学士此时也忍不住了。
“老夫正欲在朝会面君时,为宗庙事切言劝谏,尔等还要来阻止否?”
众门生彼此对视一眼,还是赵贞吉有点尴尬的开口道:
“老师休要说笑了,若真如此,您与秦板桥也算是志同道合了,昨晚又怎么会大吵一架?”
其余众人一起附和:“是啊是啊。”
都知道那秦板桥为了妨碍皇上称宗入庙,上次都不惜挨了四十廷杖!
这样的秦板桥,又怎么会阻止直言进谏这样的正义之举?
所以与秦板桥吵架的张老师,心里到底是什么心思,作为门人弟子简直不敢想,不敢说啊。
卧槽!张学士直气得眼前发黑,这帮人都是什么不肖弟子,宁可相信秦德威,也不肯相信老师!
不知道秦德威怎么对这帮人灌输的!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秦德威这个先人板板王八蛋!
这时候,有一些路过官员好奇的站在远处,看着张家门前的热闹。
这让张老师有点不舒服,但他又想明白,为什么这些门生非要在门外堵着自己了!
怕不是也存了让别人看到的心思!
假如自己真的让门生“蒙羞”了,今天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劝阻”,只怕就是与老师丑闻切割的行为了。
就像当年嘉靖八年那一波进士,故意骑马过霍韬家门而不拜,以此来表现与霍韬的切割。
想到这里,张学士顿感浑身发冷。
人性有时真的不能多想,想得多了处处都是细思极恐。
眼前这些才入官场三年的菜鸡们,未必有如此深沉的心思,肯定也是秦德威教唆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学士想要在下次朝会上表现一下的传言,在各部院衙门里流传开来。
其实这次议礼,绝大多数人都是沉默派,不发一言的那种,连秦德威也是这个路数。
所以像张学士这样提前爆出消息,声称要有所表现的情况,就很引人注目了。
而且张学士虽然只是三品,但地位并不低,比一般侍郎要高。
张学士与温仁和、张璧并列,是目前词臣里三个领袖之一,可以视为翰苑的代表人物。
这样的人物,在集体沉默的时候,如果率先有所动作,那必定具备导向性的作用。
第五百九十章 这是秦学士的意见!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张学士想搞事,那么问题来了,张学士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似乎又说不清了,众说纷纭的莫衷一是。
据说张学士本人表过态,打算直言进谏,拼命劝阻皇上。
但对此大家只能将信将疑半信半疑,都是庙堂上修炼几十年的老官僚了,谁轻易全信谁傻。
还听说张学士与最强弟子秦德威吵了两个时辰,另外又有一群门生去堵张学士。
这么些诡异的事情,又给张学士的立场笼罩上了层层烟雾,让其他大臣心里根本拿不准,成为了朝局一个非常不确定的因素。
反正这两天张学士无论走到哪里,总感觉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有很多人故意疏远自己,也有人问自己是不是打算效仿丰坊媚上。
这种感受实在太令人讨厌了,但张学士也心知肚明,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秦德威!
但无所谓,清者自清!下次特别朝会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的忠直!
秦德威想用搅浑水或者孤立自己来逼迫自己退让,没门!
张学士正在公房里生着闷气时,忽然有个中书舍人跑过来传话,首辅夏言请张学士在午门外东朝房见面!
这让张学士有点意外,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轻易就能猜出,夏首辅找自己,肯定也是为了自己要“搞事”的传言。
没想到,关于自己这点传言居然也能惊动到首辅。
一方面,说明首辅极其关心三天后的特别朝会,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敢大意。
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张潮张学士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了,所以首辅也不能无视他,要特意召见他事先沟通。
想到这里时,张学士还是有点暗喜的,混迹朝堂的人谁还能没点虚荣心。
当即在中书舍人的引领下,张学士离开翰林院,进入北边宫城,来到午门外东朝房等待。
没过多久,却见首辅夏言和礼部尚书严嵩两人一起进来了。
两人虽然年老,但都是气质清雅的款式,其实天子就喜欢这样的。
嘉靖皇帝欣赏大臣的标准往往就是看三要素:文才、相貌、听话。只是后期还加了一条,长寿。
见过礼后,分头落座。张潮打定主意,不先说正事,先看看首辅是什么态度。
礼节性的寒暄几句后,夏言轻轻咳嗽一声,重新开口道:
“今日请张学士前来,是因为昨晚秦学士传话给我,让我与张学士谈谈。”
张潮:“……”
所以今天自己被首辅特意召见,还是因为秦德威向首辅发了话?不然首辅可能还想不到自己?
首辅你说得这样直白,做人礼貌吗?
夏言表明缘故后,便问道:“听说张学士你有意在三日后朝会上进言?”
事情都传成这样了,张学士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正欲面君时,直言劝谏陛下。”
夏言与严嵩听到张学士的表态,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正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说句实话,他们都不敢排除,张学士是秦德威故意抛出的烟雾弹的可能性,或者张学士和秦德威演双簧。
只是夏言轻轻皱了皱眉头,提出要求说:“若我请张学士不要进言,如何?”
张潮反问道:“为何?”
夏言真想喷一句回去:“等你当了首辅就明白了!”
作为一个首辅,在这种敏感朝会,是有控场责任的,并会提前做好预案。
但无论什么样的预案,最讨厌的就是出现不可控的干扰因素。
比如说谁唱白脸、谁唱红脸都安排好了,事情过程的大体走向也都预设好了。
结果又突然冒出个张学士这样想搞事的人,那事情走向就不可预测了。
夏言指了指严嵩,简单解释说:“到时如何劝谏,自然有礼部严尚书发声,张学士就莫要节外生枝了。”
夏首辅打算尽量把事态控制在礼部范围内,不要扩散到其他部门,避免引发大范围的抗议,彻底触怒嘉靖皇帝。
张学士拧着眉毛说:“阁老多虑了,我只代表我自己!无论我如何行事,尽力不影响阁老布置就是!”
夏言非常肯定的说:“怎么可能不影响?只要你打算面君进言,那必定就会影响。”
听得张学士气极反笑,“看来,只有我以谄媚之姿,逢迎陛下,阁老才不会阻拦我了?”
夏言很干脆的说:“那也不必了!你乃是秦德威的老师,怎么可能只代表你自己?
我不知道秦德威会为了你做出什么事情,为了将不测之事尽力遏制住,只能让你什么也不要做!
想必秦德威传话给我,也是有这个意思在内了。”
张学士只觉得郁气沉积胸中,挥之不去!
在首辅眼里,自己的份量就是“秦德威的老师”?不然连当个不稳定因素的资格都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学士实在不想扯下去了,没给出任何承诺,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坐在首辅旁边的礼部尚书严嵩忽然开口,叫住了张学士。
然后又听到严嵩对夏言说:“去朝鲜国使节人选未定,我看张学士可以充任。”
张学士大怒,这是什么意思?随便用个差遣,把他远远的打发出去?
夏言又接着说:“其实朝廷也需要派使节去益王府,此乃近枝宗亲,必须用重臣为使节。
张学士对这个差遣可有意愿?或许可以趁机请假返乡数日。”
看着神情要爆炸的张学士,夏言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都是秦学士的意见!”
去朝鲜和出使益王府二选一?
砰!张学士愤怒又无能的拍案,但好像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仿佛有张牢牢的大网,将自己困住,动弹不得,而这张网掌控在某个不肖弟子手里,自己居然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难怪在别人眼里,自己最大身份只是秦德威的老师而已。
踏马的,连这首辅都要尊重秦德威的意见!自己还能怎么反抗!
夏言看张学士不说话,有点不耐烦了,就直接拍板说:“张学士还是充当使节去一次益王府吧,今日拟旨下发,两天后出发!”
一个公然声称要当面直谏的人,被提前打发出去,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生只有一次
张潮张学士在郁郁寡欢中,暂时离开了京城,山高路远,再回来估计要年底了。
按正常规律来说,这种外派差遣,京官们大都是非常雀跃的,可张学士总觉得自己是被放逐的。
于是他就带了套《楚辞》在路上攻读泄愤,寻找一下与屈原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