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第383章

作者:随轻风去

直白的说出来就是——皇帝他非要这样瞎搞,我们大臣没有当年那种二百多人集体哭左顺门的心气了,最终估计拦不住,但是怎么才能跪得优雅而不失体面?

秦德威只能说,能混到首辅地位的人肯定也有几把刷子。

在大方向上面,夏师傅判断还是很准的,而且十分清醒,已经料定这次肯定拦不住嘉靖皇帝。

所以夏大学士干脆就不问怎么阻止皇帝了,只问怎么才能保住他这位“准首辅”的面子。

秦德威想了想,很良心的提了建议说:“其实此事未来的关键节点,还是礼部严尚书身上,我有上下两策。

上策就是再议论此事时,让严嵩引经据典,支持称宗入庙,先背负了骂名和指责。

这时候天子与礼部尚书达成一致了,夏阁老也无力回天,只能附从。”

这样在别人眼里,乱朝纲的是严嵩,夏大学士是无辜的,付出的代价就是严嵩的名誉。

吴舂只默默记下,并不表态,然后问道:“那下策又该如何?”

秦德威继续建议说:“下策就是,夏阁老先对陛下无言以对,但点名让严嵩先发言。

此后礼部严尚书仍然反对称宗入庙,最好再有几个配合一起的。

如此必将触怒陛下,然后夏阁老再出来袒护严嵩等人。

为了救护这批忠良,夏阁老在无奈之下,接受陛下的不合理要求。”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夏言后发制人出面唱红脸,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严嵩前途,入阁基本不可能了。

两种方案,各有利弊,这是秦德威给夏言最后的机会。

吴舂听完秦德威的意见,就匆匆离去了,他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并没有决定权。

不只是秦德威这边,严嵩府上也有很多人去。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严嵩与秦德威这次表现都差不多,不能厚此薄彼。

而且与秦德威一样,严嵩也是拒不见外客,大家对此也很理解。

在这时候,秦德威与严嵩如果过于招摇,那等于是给皇帝上眼药。

只有赵文华这样最亲信的人,才能见到被罚“闭门思过”的严嵩。

这个时候,赵文华心里有点慌,因为事态发展根本不按照预想的来。

本来预想的“卖身求荣”完全没有实现,而且义父严尚书还干了相反的事情,有一种“卖身都卖不出去”的别扭感觉。

或者说,本来奔着当反派去的,结果一不留神成了正面人物。

严嵩本人很安定,对赵文华斥道:“你慌什么?情势依然在掌握中!”

赵文华撇了撇嘴,谁知道义父是吹的还是说真的?

严嵩无奈,这义子看问题还是太浅薄了,一点辩证法都没有。

他难道就没想到过。到底是一个正派忠直之人卖身的价码高,还是一个平常无主见的人卖身价码高?

正在此时,夏阁老的女婿吴舂也来找严嵩了。

夏阁老对秦德威传话还算客气,是个商量咨询的口吻,但对严嵩传话,就是吩咐口气了。

只听吴舂说:“再有朝议时,夏阁老如果率先表态,那就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所以不好带头说什么,但会指名大宗伯发言。

然后请大宗伯你与陛下据理力争,不可轻易退让!”

严嵩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掌心也浑然不觉的疼痛。

吴舂又补充说:“当然,大宗伯也无须担心,夏阁老会竭力为你开脱,最后再一起对天子退让。

到了那时,天子得偿所愿,也就不会对大宗伯多有苛责了。”

严嵩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没问,如果自己惹怒了皇上,而夏言又开脱失败了,那该怎么办?

等吴舂走了后,赵文华又急眼了,“义父你怎么能答应?这分明就是夏言拿你当棋子,你除了收获无用的名声没有任何利处!”

严嵩神色讥诮的反问:“不答应又能如何?他是快当首辅的大学士,而我是被他提拔上来的礼部尚书。

他就是大局,依照官场伦理,为了大局我就该听他的。”

赵文华不满的说:“义父你真如此想?”

严嵩挥挥手:“你退下吧!我怎么想的,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赵文华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难道不考虑秦德威的影响了?”

严嵩判断说:“秦德威已经借着廷杖养伤退场了,他没那么傻重新趟浑水,暂时不用考虑他。”

赵文华犹疑的说:“以秦德威的性格,不会那么老实的。”

严嵩很有把握的说:“原先我也看不清秦德威的心思,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还想着试探和利用,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如果秦德威真想从议礼谋利,上次朝会就不会以挨廷杖为结局了,这足以说明他不想参与议礼。”

第五百八十七章 开不起玩笑

时光流逝,又过了一个月,首辅李时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这位大明最低调的首辅,也是嘉靖朝唯一卒在任上的首辅,死后不缺哀荣。赠太傅,谥文康,该有的都有。

而大学士夏言终于名正言顺的进位首辅,实现了多年来的梦想,攀登上了人生的巅峰,大明朝局也跟随着进入了夏言时代的第一阶段。

当然对大多数朝臣尤其是严嵩这样的而言,更在意的是,内阁似乎又要进人了!

但嘉靖皇帝没有立刻钦点新的入阁人选,也没有下诏让大臣推举人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在某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有个十几年前被贬谪又被罢官的,叫做丰坊的人,忽然跑到长安右门诣阙上书。

这文书没人敢拦,迅速送到了嘉靖皇帝面前,然后被嘉靖皇帝迅速转发给阁部院。

丰坊上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请求朝廷恢复明堂大飨古礼,并且让献皇帝配享。

既然要配享,那就得加庙号称宗,这样才能“以配上帝”。

明堂大飨这种大明开国以来就没用过的古礼,嘉靖皇帝无所谓,但若能成为给亲爹加庙号称宗的突破口,那这古礼就变得很重要了。

大臣们便知道,丰坊上书只是个引子,新一轮议礼马上又要来了。

当翰林院张潮张学士看到丰坊的上书时,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丰坊的父亲叫丰熙,弘治十二年进士,是翰林院的老前辈,比张潮张学士还要早十来年,还当过张潮的教习。

嘉靖三年左顺门案时,张潮和丰熙、丰坊父子都去参与了。

然后张潮十年冷板凳,丰熙被贬福建充军,丰坊也从吏部被贬到外地,后来被罢官。

有这份渊源,怎能不让张学士感慨唏嘘?

当年一起去哭左顺门,誓死与皇帝抗争的亲近故人,十四年后居然写了这么个跪舔谄媚的玩意,命运和人性实在太复杂和多变了。

想想当初,又想想现在,再想想别人,又想想自己,还有当今这令人压抑的朝堂气氛,一时间,张学士的多愁善感发作起来。

从翰林院出来,张学士本想回家,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显灵宫。

秦德威还在显灵宫客舍修养,他正趴在竹制软榻上,旁边还有几个下人打扇子。

张学士的义女徐妙璇这会儿并不在此处,去了陶仙姑那边。

见到张学士不打招呼的就来了,秦德威便诧异的问道:“老师有何贵干?恕学生我有伤在身,不能见礼了!”

然后张学士把丰坊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了秦德威。

秦德威便笑道:“这有什么?一个丰坊不算什么,老师你马上就会见到更厉害的了。”

张学士狐疑的问:“莫非你说你自己?”

秦德威:“……”

张学士不放心的再次问道:“你真没打算学丰坊?”

秦德威没好气的说:“老师你到底怎么了?我犯得上学丰坊吗?我都躲到显灵宫来养伤不出了,我还能干什么?

还是说其实老师你眼红了?那你就写个支持献皇帝称宗入庙的奏疏,正好内阁缺位,说不定老师你就一步登天入阁了。”

秦德威这并不是完全胡扯,张学士目前是正三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从理论上确实具备了入阁的资格,基础比当年的张璁、桂萼之流还扎实多了。

但张学士却忽然拍案,翻脸大怒道:“你认真一点!胡说八道个什么!”

秦德威很意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老师生什么气啊?

又想到了什么,秦德威小心翼翼的试探说:“莫非,让我说中了?老师你真生了逢迎天子,谄媚事君以博功名之心?”

逢迎谄媚你个先人板板!有这样对老师说话的吗!张老师举起手,就想打秦德威一顿。

本来因伤在身,趴在榻上的秦德威忽然一个灵活的翻滚,闪出了张老师的攻击范围。

有伤在身,不能见礼?

有两个婢女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抱住了张学士的膀臂,让张学士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秦德威叫道:“快去请夫人来!”然后又对张学士说:“老师息怒!气大容易伤身!”

张学士闭目神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才说:“今日是想告诉你,下次朝会时,我有意面君进谏,劝阻献皇帝称宗入庙之事!”

秦德威大惊失色,原来张老师的文青病犯了!

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犯!会死人的!

难怪刚才老师情绪那么反常,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秦德威立刻上前劝道:“老师三思!礼制问题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何必赔上有用之身!”

张学士答道:“礼制或许都是虚名,在你眼里也许不值得什么,我也不打算与你辩论这个。

可我另外看到的是,陛下这种不听人言、一意孤行的行事态度,绝非是长治久安之道啊。

所以应该要加以劝谏,至少也要在陛下面前指出来,让陛下有所自省。”

秦德威想哭,本来已经打算趟平过关了,没想到在老师这里出了幺蛾子。

张老师你才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没几年,若再犯颜直谏,就不只是进黑名单的问题了!

官场果然是个风险及其不确定的职业,上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指不定就会从哪里出问题,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又听张潮叹道:“数年来浑浑噩噩,人生在世总要留下一点什么,做一点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

反正我也没有儿孙,不必担心连累后人,还有何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