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这个就不必多说了,也是号称才思敏捷、文章出众的,被嘉靖皇帝看中也不奇怪。
后面没多少值得秦德威关注的了,夏大学士那个女婿中了二甲第十名,很微妙的名次,啧啧。
本届科举结束后,翰林院也迎来了一批新人,秦学士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前辈了。
这日秦学士来到状元厅,却见有个人早到了,略显拘谨的兜着圈子,不是新科状元茅瓒又是谁?
秦德威主动寒暄说:“这里向来是我一人独用,今日终于等来与人共享了,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茅瓒老实巴交的答话说:“若秦前辈怕被打搅,那我去编修厅挤一挤好了。”
秦德威连忙劝阻:“别啊!你若去了编修厅,那在别人看来,岂不成了我欺凌你了?”
作为菜鸟新人,茅瓒恭敬的请教说:“听说新人入翰林院,要先学习文史。到底应该如何学起,还望秦前辈指教。”
秦德威略感迷茫,新翰林要怎么学习来着?他当初也没学习什么文史啊。
茅瓒再次请教说:“听说翰林院十分讲究前辈与后辈关系,新人应当怎么去结好前辈们?如何找前辈提携?”
秦德威有点迷惑,新翰林要讨好前辈吗?他当初也没去讨好谁啊。
茅瓒真心想多请教些,又问:“翰林院事务具体是怎样的,新人应该如何参与事务,还望秦前辈不吝指教。”
秦德威再次迷茫,新人到底应该怎么去参与事务?
自己反正就是不务正业造火炮去了,然后就是皇上让他主持修书,这路数并不适合新人啊。
结果茅状元三连问,秦德威一个也没有答上来,状元厅里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这让茅状元产生了些许怀疑,莫非秦前辈在翰林院就是毫无影响力的小透明,所以才对翰林院事情一问三不知。
正在这时,新科探花袁炜站在状元厅门外,招呼茅状元。
他们两个人都是浙江人,最近经常共同行动。
茅瓒出去后,就听到袁炜说:“此时很多前辈们正在后院柯亭聚讲,我们去看一看!”
翰苑柯亭的大名,茅瓒也是听说过的,便与袁炜一起去了后院。
果然看到二三十人围聚在亭里亭外,茅瓒袁炜便与浙江同省的前辈打过招呼,就站在外围听。
今天讲论的主题是诗词,有个在翰苑资历能排前五的老前辈孙承恩,拿出了近期作的几首诗词,与众人一起评鉴。
孙老前辈爱作诗,产量很大的那种,众人对此也不足为奇。
新科探花袁炜听着听着,忍不住就插嘴说:“老前辈的诗词,若说是馆阁体例,那格局太小了;若说是抒心见性,匠气又太重!”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外围的袁探花。
袁炜本性就是个恃才倨傲的人,不以为意的继续说:“恰好晚辈我最近也写过参观京城道宫的诗,请诸公指正!
萧瑟严宫万木稀,下方炉定冻烟微。风将云磬随行佩,松漏冰花著羽衣……”
众人听完了袁炜的诗,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又纷纷转回头去。
袁探花有点懵,众人怎么是如此无动于衷的不理睬人?
按照正常反应,要么是被折服,要么是被激怒,就算故作大度勉励几句,或者反唇相讥,那都在预料之中。
可大家这样毫无反应,浑然把自己当空气,又是几个意思?
老前辈孙承恩指了指新科探花,“小子你这心思,不就是想模仿秦德威么?老夫早见怪不怪了!
老夫只想告诉你,秦德威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弄不好就是东施效颦的下场!”
袁炜:“……”
站在旁边的茅状元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秦前辈竟然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吗?他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翰苑小透明?
灰溜溜的回到了状元厅,茅瓒正小心翼翼的重新组织语言,打算继续向秦前辈讨教。
忽然有个孔目站在门外,对秦德威说:“刚才从外面听到消息,首辅李时重病不起,赶紧来向秦学士禀报!”
茅状元很不能理解,这事为什么要专门向秦前辈禀报?难道秦前辈还能插手内阁事务?
只听秦前辈长叹一声,看着窗外负手而立:“庙堂又多事矣!又到了我秉持道义、稳定朝局的时候!”
茅状元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坐在了内阁里面。
李首辅病重的消息,像是旋风一样传遍了各大衙门。
严格来说,李首辅在不在,对朝政日常运转其实没多大影响。
因为大家都知道,李时名义上是首辅,但如今内阁真正话事人是强势的夏言。
而李时这个河北人性格忠厚谦逊,从不与人争,老好人里的老好人。
除了天赋异禀的秦德威之外,没人见过李首辅对谁动过怒发过火。
总而言之,李首辅堪称是大明最低调的首辅,所以才能容忍夏言这个二把手掌权,保持内阁和谐。
但无论如何,李时岁数在这里摆着,一旦病重不起,随时都有可能亡故。
首辅没了就不是小事了,肯定又会引发朝堂高层人事的连锁反应,区别只在于大还是小了。
而秦德威更知道,严嵩崛起的机会来了,只有李时空出了内阁位置,严嵩才有机会补位!
而且严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机会!
第五百八十二章 谁是奸臣(上)
四月暮春,秦德威带着徐妙璟,在李小娘子的护送下,出城向西南二十里,来到永定河边。
秦德威当然不是去看庄田的,在西班牙人把番薯带到菲律宾之前,他对农业生产兴趣不大。
只是一年前,京城里有些匠户逃亡,“藏匿”在了永定河边庄子里,成为受不明权贵庇护的隐匿户口。
当时秦德威把一些大致技术思路交给了这些工匠,直到最近他们终于把水力鼓风机和配套高炉研发出来了。
所以今天秦德威是来实地验收,顺便讨论下一步的技术方向。
秦学士正站着与几名老工匠说话时,忽然看到自家仆役赵四骑着马飞驰而来。
赵四翻身下马后,急急忙忙的禀报:“老爷!翰林院急报,陛下召集三品以上大臣、五品以上词臣,以及礼部主事以上官员,两日后文华殿朝会!”
在这个“首辅病重”时候,嘉靖皇帝忽然主动召集大臣开会,等于明晃晃告诉朝臣——你们做好了准备没有?
不过嘉靖皇帝这自私凉薄的劲儿,让很多大臣不禁暗暗感慨。
首辅只是病重,又不是去世,至于开始琢磨他的身后事吗?
而且尤其令人意味深长的是,就是特别让“礼部主事以上官员”出席。
按照惯例,在当晚,京城里无数纵横捭阖的小会就提前开起来了。
当然也有人请秦学士去开小会,作个形势报告什么的,但很可惜,秦学士今夜在城外农家乐,没有返回城里。
礼部尚书严嵩也召集了可以信任的亲近党羽,到自己家里来。
有义子兼刑部员外郎赵文华、忘年交兼礼部仪制司主事尹耕,以及恰好近日在京叙职的妻弟欧阳必进。
到场人员堪称阵容豪华,规格高大,让严尚书激动的想潸然泪下。
没法子,别人眼里,严尚书还是夏大学士的小弟。
与其巴结不太有实权的礼部严尚书,还不如直接去巴结夏大学士。
而且更让严嵩心塞的是,只怕连那秦德威都能召集起比这强十倍的阵容!
“再叫两个尚书来”的遭遇,简直就是严尚书至今还挥之不去的噩梦。
只是严嵩不明白,为什么秦德威似乎特别“慧眼识人”?
仿佛秦德威接触和在意的人,就没有平庸的,就算是看起来最无能的冯恩,那也简约而不简单啊。
严嵩就这样飘飘忽忽的发散着思维,于是小弟们先说起话来了。
严家的干儿子赵文华兴致很高,盼了这么多年,义父终于有机会跃龙门了。
如果选新人入阁,义父这个礼部尚书竞争力很大!
而他赵文华,则是从十年前国子监就开始追随义父的“潜邸旧人”!
赵文华掰手指头数着:“除了义父之外,其余最有资格的人就是天官许瓒、霍韬……”
严嵩听到这些人名,忍不住就说:“真正要关注的人,是秦德威!”
赵文华诧异的看向义父,你老人家吃错药了?
现在说的是入阁问题,那秦德威又没资格入阁,也能算竞争对手?
而且与秦德威关系最好的“二王”尚书,也基本没可能入阁啊。
严嵩训斥道:“你以为这只是个入阁问题?入阁问题只是皇上抛下的鱼饵,皇上心中所求是其它!”
礼部仪制司主事尹耕因为职业敏感性,稍微能猜到点内幕,对赵文华解释道:“只怕皇上又想要议礼了。”
“议礼”两个字在嘉靖朝,对很多大臣是苦药,对另一些大臣则是春药。
赵文华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次开口道:“那义父身为礼部尚书,岂不正恰逢其会?”
与“礼”有关的业务,那都是礼部主导,天然就是礼部尚书发挥的舞台,别人夺不走这个主导地位的。
严嵩答话道:“事情并没那么简单,总而言之这次情况,本质上是对君恩的争夺,能不能入阁反而是次要的。
若论起这方面,秦德威才是最大的对手,这与他品级、官职、有没有入阁资格无关。”
赵文华、尹耕、欧阳必进三人听到这里,只听懂了后半句的意思——最擅长拍皇帝马屁的人,才是我方最大的敌人!
但前半句却还是似懂非懂,什么叫“能不能入阁反而是次要”?
严嵩轻轻叹口气,如果儿子严世蕃在这里,何至于连个能听明白话的都没有?
目前就这么几个虫豸党羽,别无可选,严嵩只能进一步解释说:“据我这些年来的观察,领悟出一个结论。
在嘉靖朝,只要能获取真正的君恩,并且维持住,即便举朝皆敌也是立于不倒之地。
最关键的是,内心要坚决的相信,皇上不会让你倒!而且皇上也有足够的权术手腕,能让你屹立不倒!
而议礼,也只不过是换取君恩手段罢了,入阁反倒是次要。”
赵文华下意识的反问道:“难道义父您观察和学习的是秦德威?”
严嵩很想指着门外,说一声“你滚”。
竟敢说堂堂礼部尚书学一个官场三年菜鸡,真丢不起那人!就不能是学习前首辅张孚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