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甚至会刺激皇上产生逆反心理,反而故意偏袒郭勋,更增大报复难度。
其二,新式火炮的大批量制造,涉及大明武备,乃是军国重事,不可轻忽。
既然钦定了郭勋督造,你若还不停针对郭勋,反而影响火炮制作进程,损害公事。
而且这也很容易成为因私废公罪名,毁损老前辈你的形象。
其三,现在正是郭勋提防心最强的时候,即便老前辈有报复,也很难得手。
不如过一段时间,等候郭勋更加狂妄以及麻痹大意,到时候他自取灭亡!”
秦德威说的头头是道,王廷相也连连点头。
从这次事件的前后来看,秦德威终于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
在之前,秦德威克制住了乱插手的欲望,没有像过去一样,遇到热闹就冲上去。
虽然秦德威摆出了事不关己的状态,但王廷相很欣慰的认为,这是政治成熟的表现,终于明白自己的边界所在。
而在今天,秦德威居然明白忍辱负重的道理,劝他王廷相顾(避)全(敌)大(锋)局(芒)。
王廷相认识秦德威六年了,放在以前,这种态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与此同时,秦德威也松了口气。
他确实也担心王廷相忍不了奇耻大辱,头脑发热的撕咬郭勋,这样自己也不好不帮忙了。
现在自己下决心接收万亩土地,是从御马监手里分地,都是个很敏感的问题,过程也要尽可能低调。
所以秦德威并不希望最近自己被关注到,更不希望节外生枝的事情打扰自己。
感觉今日该说的都说了,也跟王廷相达成了一致,秦德威就打算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忽然门子来禀报说,有个叫赵四的仆役,来给秦德威送信件。
秦德威吃了一惊,连忙让人把信件传递过来。
他今日留了赵四负责看家,但赵四却这样跑过来送信,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拆开信件看去,原来是徐妙璟手书的,里面写道:“武定侯郭勋向圣上奏讨永定河土地两万亩!”
真是欺人太甚!秦德威大怒,抬头就对王廷相说:“晚辈突然又有点新的想法了!”
王廷相莫名其妙:“你说。”
秦德威冷冷的说:“尚书云,除恶务本!我等怎能眼睁睁看着,郭勋这样贪财纳贿的小人狼子野心,扰乱朝纲?”
王廷相:“……”
秦德威拍案而起,义正词严的喝道:“第一,越纵容郭勋,让他越膨胀,最后造成的危害越大!
老前辈你怎能为了一时毁誉,担心被人说是挟私报复,就畏手畏脚?
第二,一个武臣胆敢侵夺政务权力,实乃不两立之大事,我看此风断然不可长!
我猜测,或许是陛下有意拿郭勋试探,想做一个新尝试!
所以必须尽快反制,让陛下知道此举不可行,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秦德威脸色变得有点快,前后两套说辞切换的如此娴熟,让王廷相久久无语。
又忍不住反问道:“你刚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作何解?”
秦德威慷慨激昂的说:“从小利而言,或许十年不晚,自身也更稳妥!
但从大义来说,我等不能故意养寇为患,顾小利而失大义也!”
“所以,郭勋到底对你干了什么?”王廷相真正好奇的是这个。
秦德威义愤填膺的说:“人人皆知老前辈你与晚辈的关系,郭勋依仗皇上恩宠,如此欺侮老前辈,那就是打我秦德威的脸!
如果没点表示,只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了!”
王廷相很别扭的说:“那我可谢谢你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此际偏思汝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被抢一万亩沿河好地,又是什么感受?
王廷相感受到了秦德威的气势,忍不住又说:“郭勋此人不法之事很多,贪权纳贿、私纵营兵、侵吞空饷皆有,皇上应该都知道。”
秦德威当然听得懂,王廷相的意思就是如果拿这些罪名去攻讦郭勋,未必有用。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勋贵,这些问题也动摇不了郭勋。
当年大礼议时,武定侯郭勋是第一个、也是最坚决支持皇帝的勋贵,这就是郭勋敢于叫板文官的底气。
甚至还有传闻说,嘉靖皇帝想加封郭勋为国公,这样殊荣也是独一份的。
“所以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不知不觉反过来了,王廷相开始劝秦德威稳住。
秦德威轻蔑的道:“既然郭勋这么跳,那就弄点皇上不知道的,忍不了的罪行。”
王廷相疑惑的说:“郭勋这人精明得很,从来不触及皇上底线,还能有这样的罪行?”
秦德威冷笑几声说:“莫须有。”
王廷相:“……”
每当秦德威口里蹦出这三个字时,就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威力无穷的绞索。
王廷相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还是在嘉靖十年,这三个字绞死了应天府尹。
后来这三个字还绞死过前南京兵部尚书刘龙,去年殿试前还绞住了前首辅张孚敬。
正当王廷相陷入回忆杀的时候,秦德威忽然又问:“我到京师时候不多,对郭勋不甚了解,这个人很贪财?”
王廷相非常肯定的说:“郭勋此人喜好富贵气象,贪财挥霍,京城路人皆知。”
秦德威又道:“那张延龄是不是还关在天牢里?”
王廷相莫名其妙的,正说着郭勋,怎么忽然又说起了张延龄?
张太后的弟弟张延龄,嘉靖十二年时被下了天牢,曾在天牢和秦德威短暂共处过。
至今还处于监押待斩状态,一直关在天牢里,而且看不到放出来的希望,基本上就是以天牢为家了。
秦德威想着什么说:“你可是刑部尚书,张延龄想在天牢里舒服点,并且不被暴毙的话,总要听你这刑部尚书的话吧?”
王廷相沉默片刻,才道:“先明说了,违法乱纪的事情,老夫绝对不做!”
秦德威轻笑几声说:“没什么,就是在违法乱纪的边缘试探几下!老前辈你害怕什么啊?”
王廷相总觉得自己认识了秦德威后,就开始朝着晚节不保的方向一路狂奔……
与王廷相说完事情,秦德威便大摇大摆的从王廷相宅邸出来。
王廷相还在书房中恍惚的时候,门子忽然跑过来,禀报道:“秦翰林临走前,在门外写了首词!”
王廷相闻言连忙出门,果然看见自家外墙上多了一首词。
又细看去,题目为《醉落魄·咏鹰》,这是一个很少见的词牌。
“寒山几堵,风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无今古。
醉袒貂裘,略记寻呼处。
男儿身手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
人间多少闲狐兔,月黑沙昏。
此际偏思汝。”
王廷相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
却说秦德威写完了词,又回到自己家里,徐妙璟还在等着。
见姐夫回来,徐妙璟急忙说:“郭勋向皇上奏讨土地两万亩,包括了我们预定的永定河边那一万亩。”
勋贵、太监向皇帝奏讨土地这种事情,其实在大明很常见,京师周边的勋贵庄园都是这么来的。
有的时候罚收一批,又赐给另一批,也算是动态调节了。
就是没想到,郭勋这次奏讨土地,居然与秦德威的“目标”冲突了。
但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京师周边可供赐予的“公共”土地很少了。
永定河边这片“草场”,从位置到面积都是最佳之一,郭勋当然也能看出好来。
“姐夫你说如何是好?”徐妙璟问道,这件事情其实徐妙璟比秦德威更上心。
秦德威闻言便指示说:“郭勋要给就给他,谁也不要拦着!”
徐小弟大惊:“就这?其实秦厂公说,可以帮着向皇上婉拒郭勋的无理请求。”
秦德威仍然毫不在意的说:“不必劳驾秦太监了,我自有主意。”
徐小弟几乎要急眼了,从椅子上蹦起来说:“难道这地就不要了?”
秦德威这样清流文臣不好在京师收地,所以会借用徐小弟这个武勋的名义来操作。
这几天徐小弟一直在做着庄园大地主的美梦,田连阡陌、豪奴成群、淳朴小村姑……反正绝对不愿意醒过来。
秦德威一巴掌拍上去,斥道:“淡定!没说不要!只是什么也不用你做,回家等着去!”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徐妙璟就去了东厂,向秦太监回复去了。
“什么也不用做?”秦太监十分疑惑,秦德威这么大方的吗?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暂时就先放下了。最近秦太监正和司礼监几个人撕逼,还是先顾着这边。
自从著名诗人秦德威“功成名就”,不再需要靠诗词扬名后,他作品数目就少了很多。
做人,就是这么实在。
而且像大部分老前辈一样,进入翰林院后的秦德威开始醉心于传说中的“应制诗”。
这让无数诗词爱好者捶胸顿足,诗霸真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了一片森林啊。
写在王廷相家门口的这首《醉落魄》,算是秦诗霸近期难得公开发表的非应制作品,顿时就吸引了全京城文坛的目光。
京师官场中人阅读理解能力都不差,联想到郭勋和王廷相的事情,这首词便显得意味深长了。
“人间多少闲狐兔”指的就是郭勋,“此际偏思汝”就是王廷相心情写照。
至于题目里的“鹰”,更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