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虽然这是同榜进士里仅次于三鼎甲的最好出路,比其他同年清贵,但毕竟还不是正式的翰林官。
学习结束后,最优秀的庶吉士才能继续留在翰林院正式做官,二流的去科道,三流的去其他衙署。
所以还在学习期的一帮庶吉士,又怎么敢随便议论已经是正六品的秦德威,虽然他们是同年。
晚上,秦德威就赖在张老师家不走,慢慢悠悠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张潮张学士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最近看秦德威有点不顺眼。
在别人眼里,他最近身份似乎只是“秦德威座师”了。作为一个老师,活在了学生的阴影下,实在太搞心态了。
“你为何还不回家,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张老师看看夜色深了,出言赶人。
秦德威抬头看了看外面月亮位置,疑惑的说:“人人皆道,翰林院里都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我看也不见得啊。”
张学士一生功业都在翰林院,这是他最骄傲的身份,最听不得这种调侃翰林院的话。
当即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你别忘了,你也是翰林院的人!”
秦德威抱拳道:“过奖过奖!其实我真不是天下最聪明。”
张学士顿时噎住了,又过了片刻才缓过劲来,喝问道:“你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秦德威不由得叹道:“我白天给了那么明显的暗示,就没有人过来自投罗网?
按道理说,应该有几个聪明人,今晚会到这里来投奔我啊。”
秦德威其实是想找些工具人来帮自己编书,所以今天才去柯亭转了一圈亮相,还当众说晚上找张学士喝酒。
指望的就是有人听懂了暗示后,能主动过来。
张学士嗤之以鼻的说:“吾辈翰苑词臣,讲究的就是一个风骨,为前途刻意钻营同僚,就落了下乘!
谁能如此放低身段,舍下脸皮来求你?你若想找帮手,去礼贤下士才是正经。”
话音未落,突然就有仆役站在堂下,禀报说:“庶常赵贞吉前来到访!”
“哈哈哈哈!”秦德威大笑几声,对张学士道:“原来是你们内江的,看来这个推却不得了!”
庶常就是庶吉士的别称,赵贞吉是张学士同乡,也是秦德威同年,婚礼的傧相。
赵贞吉进来,对张学士恭敬的行了个礼,口中道:“拜见老师。”
再抬起头来看去,他就很不明白,为啥老师脸这么黑?一定是被秦德威气得吧。
还没等赵贞吉再说话,仆役又来了,禀报说:“庶常许谷在门外等待!”
张老师心情忽然好了点,对秦德威嗤声道:“看来你们南京人也不甘于人后啊!”
结果晚上就来了这两个人,赵贞吉和许谷。其实别人也不是没听懂暗示,但还是拉不下脸。
而且品级比秦德威高的人,也不可能在秦德威手底下编书啊,那真就是脸都不要了。
只有赵贞吉、许谷与张学士、秦德威关系特殊,师生同年同乡混在一起的关系,不在乎这个脸面。
秦德威扭头就对张学士说:“见微而知著,由此可以看出,老师你这个主考官简直太亏了!
你这波门生,若不是我在榜上撑场面,就没两三个真正有前途的。
除了此时站在您面前的,也就是郭朴了。”
张学士疑惑的说:“我怎么看不出郭朴有何特殊?”
秦德威言简意赅的答道:“青词写得好!”
嘉靖朝四大中生代青词宰辅,郭朴、袁炜、严讷、李春芳,当然都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
两个就两个吧,人多了功劳还不够分呢。秦德威就与赵贞吉和许谷商量了一会儿,将任务分派了下去。
张学士虽然不会参与编书,但在旁边听着,也帮忙指点几句。
秦德威又鼓励道:“好好做!只要参与编书,就肯定能留在翰林院了!早点完成,早点升官!”
最后张学士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秦德威疑问道:“只说他们的任务,查阅实录、修补旧稿事务都让他们做了,那你干什么?”
秦德威理直气壮的说:“我负责主控把总,也就是最后定稿的校阅订正与抄写,不过我习惯于在家里写字!”
这话毫无破绽,另外三人都没觉察出什么。
夜深时分,秦德威与赵贞吉、许谷二人在街上作别,突然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顺着声音就看到有骑士疾驰而过,朝着皇城去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及到次日,秦德威去打听消息,才知道原来是南京太庙遭了火灾。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实际上对朝政没啥影响,但又不能不摆出点重视姿势。
秦德威傍晚就去夏大学士宅中,拉着门客下棋了。一直等到天黑后夏师傅回来,才放过了痛苦的门客。
“你有何事?”夏言奇怪的问。这不年不节的,近几日朝堂也没大事。
秦德威很直白的说:“听说南京太庙遭灾,朝廷必定要派钦差去南京祭祀,请阁老推荐我,以慰思乡之意!”
夏师傅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真怕秦德威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大家都难做。
让秦德威回南京一段时间也好,上上下下都能稍微轻松点。
秦德威正色道:“如果有人想阻碍我,烦请阁老再把名单告诉我!”
夏师傅很想说:你真想多了,满朝大臣肯定没人想拦着你回南京……
第五百一十七章 荣归故里
某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但对秦德威来说,这句话不尽然,难道他还需要在南京浅薄的显摆什么吗?
所以有机会回去的话,单纯就是为了探亲访友而已,完全没有其他意思。
毕竟那是穿越后最开始生活的地方,秦德威还是很有感情的。从嘉靖十三年十月离开南京,到现在也已经一年半了。
而且这个时候,秦德威也比较放心离开京师。
一是朝廷应该没什么大事,今年除了年底皇帝生儿子就没大热闹了,不但用担心错过什么好戏。
二是当前朝堂上局势暂时稳定,自己离开几个月也没什么。
回到家里,秦德威将回南京的想法对徐妙璇说了,又问徐妙璇要不要一起回去。
徐妙璇答道:“夫君毕竟是用公差名义,不便携带家眷。我在家侍奉公婆,就不与夫君去南京了。”
南京那边还有别的女人,徐妙璇出于种种原因,不想跟着夫君过去。作为正房的自尊,要见也该是别人来京师拜见她……
果然如同夏言所料的,他推荐了秦德威作为朝廷使节去南京后,就没别人出来争了,也没人反对。
南京庙灾,惊扰了祖宗,这事也不好耽误,所以诏旨就立刻下发,让秦德威上路,作为使节去南京追责并祭祀。
负责出使事务的行人司迅速调拨了随从人员,兵部也发给了勘合,然后秦德威便风风火火的出发了。
南北两京之间这条水道,秦德威走过三遍了,这次第一次是坐官船,沿途都有水驿负责食宿。
按道理说有人管吃管住应该省事,但实际上却比前几次都不省心,实在是沿途官府太热情了。
每到一处停留时,必定有当地的官员出面款待,态度还都非常诚恳,叫秦德威难以推辞,被盛名所累。
想象一下,作为朝廷使节去南京公干,不说昼夜兼程,但也要不停赶路。
所以不管前晚多么累,第二天都必须出发,中间不能耽误,不然就是怠慢王事了。
无论每晚留宿何地,都有公宴款待,让秦德威难以好好休息,但次日又得早早起床走人,简直苦不堪言。
瘫在船舱里的秦德威,开始怀念当年“自由行”的时候。
穿过山东,到淮安时,见到了吴承恩沈坤,到扬州时,见到了李春芳。
这些旧人拜见秦德威时,都有种恍恍惚惚见鬼的感觉。
五年前他们去南京参加乡试时,秦德威还是个十三岁小屁孩,他们还有点长辈的感觉。
到了现在,除了见鬼之外无法形容心情了。
五月二十二日,朝廷特命使节秦德威座船抵达南京龙江关。
那一日,虽然天气开始热了,但从江岸码头一直到仪凤门,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南京守备太监李環、南京守备大臣永康侯徐源、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秦金三个倒霉蛋,一起站在江边最前排,迎接朝廷天使。
秦德威站在船头看了看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的阵仗,微微叹口气,人生有得就有失,只怕暂时找不回无拘无束的自由感了。
下了船,与三大员互相见礼,寒暄几句后,秦德威便道:“本官原本想着,龙江关比江东门距离城里较远,所以在此下船方便。
不曾想,还是惊扰如此多父老,让本官十分不能过意。”
南京兵部尚书秦金便答话说:“状元公显耀当世、名垂青史,满城皆以阁下为荣。如今回归故里,百姓踊跃出迎也是人之常情。”
三大员后面,还有一干官吏,以及亲友。
先公后私,与官吏见过后,秦德威就看到了叔父秦祥。
此时秦祥早不当衙役了,一身锦绣员外服,站在人群里宛如个富家翁。
秦德威对叔父深深弯腰行了个礼,让已经适应了一年的秦祥依然感慨万分。
这么个浪荡的大侄子,咋就考上状元了?
此后三大员请秦德威上车入城,这次名义上因为公事来的,所以秦德威不能先回家,要先去遭灾的太庙象征性看看。
归心似箭的秦德威也没法,这就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他只能招呼了叔父一同上车,在去太庙的路上聊聊家里的事情。
从仪凤门入北城后,沿途地广人稀,多是军营,情况还好。但越往南走,人烟越稠密,街道两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秦德威坐在车上,时不时的招招手回应一下父老乡亲的欢呼声,还要与叔父聊天。
一路上主要是秦祥在说,秦德威以听为主。
秦祥先说起了自己:“我去年就脱籍了,把衙役差事让给了你婶娘的侄儿。
想起我活到如今还没种过地,便在聚宝门外弄了二十亩田,没事就去耕耘浇灌,倒也别有乐趣。”
秦德威笑道:“叔父乐在其中就好。”
秦祥又说起另一件大事:“如今咱们秦家主宅换地方了,原来的那些地方无论是青溪宅、三山街宅、还是县衙官舍,都不够用。
所以在武定桥西的河边上,买了一处大宅子修缮,我和你婶娘,以及顾娘子如今都住在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