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秦德威悲伤的叹口气,答话说:“以醮词邀宠幸进,非正人之道也,学生我深以为耻啊。”
张学士很不爽的质疑说:“那你先前为何力劝老夫谄媚事上?”
秦德威又答道:“因为让老师去奴颜卑膝逢迎天子,我完全不介意啊!”
逆徒!张学士气抖冷,你就只想要自己的假清高!
如果人生还有重来,他一定不去那该死的春秋房搜卷!
又过两日,便有两道诏旨下来。
第一道,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兼侍讲学士张潮为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学士,直接提拔到正四品了。
第二道,升翰林院修撰秦德威为詹事府左赞善兼翰林院修撰,殿试结束才三个月,就正六品了。
中了嘉靖皇帝的意,升官就是这么豪爽!
想想从中进士到入阁为大学士只用了六七年的张孚敬,想想一年半从给事中升到礼部尚书的夏言。
再想想未来的李春芳,嘉靖皇帝四次亲手提拔不经他人,一路保送入阁。
这次两道诏旨里,关于张学士的任命,大家之前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候补翰林学士的两大热门就是张潮和蔡昂,谁赢下这一局都不奇怪。
但秦德威金榜题名才三个月,正式报道上班更是只有一个月,就提拔为正六品词臣,而且年纪只有十七岁,委实让满朝震惊了。
六品看着不高,但这是词臣的六品!词林官明面品级普遍低,但却很金贵!
在翰林院里,除去杂务官不算,最底层的词臣应该是庶吉士,学习三年之后也不见得留下。
然后就是从七品检讨、正七品编修、从六品修撰这些,加上庶吉士组成了词臣群体的底层基础,都是新人进来的官职。
自正六品开始到从五品,就算是词臣的中层了,官职有左右赞善、左右谕德、侍读、侍讲、侍读学士、侍讲学士这些。
秦德威十七岁年纪,就步入了六品词臣门槛,不说惊世骇俗吧,也称得上惊天动地了。
如果普通人不理解十七岁正六品词臣的意义,可以再做两个对比。
第一个对比就是秦德威的同乡同年会元许谷,登科后馆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
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许谷学习三年后才能留馆做编修。
在考核优秀的情况下,再经六年升两级,许谷才能升到正六品。
也就是说,秦德威的同年里,最优秀的那批人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也要九年后才能达到秦德威今天的位置。
三个月前刚中状元时的秦德威,可以说起跑就已经领先大部分同年十年,现在则又可以说,已经领先大部分同年十五年了。
第二个对比就是,正六品词臣与其它官职的对比。大明官员逼格是京官比外地为贵,内廷比外朝为贵。
假如一位六品词臣平调到六部,必须加一品,任命为郎中之类的正五品,才能算平调,不然就是贬官。
又假如正六品词臣吃饱撑着了,想去外地做官,那必须加两品,任命为知府之类的正四品,才能算是平调,不然就被视为贬谪。
也就是说,十七岁秦德威的官场身份,已经相当于六部郎中或者外地知府。
用五百年后官职来比喻,大概就是十七岁的部委司长、省里厅长、地级市长。
所以用“惊世骇俗”四个字形容,完全不夸张。
在翰林院无数道看怪物的目光中,秦德威接下诏书后,就去找主持工作的温学士,请假。
然后满面忧伤的离开了翰林院,只留给同僚们的一个夕阳里的背影。
从翰林院出来后,秦德威先去了徐家,此时徐妙璇正在院子里洗菜。
秦德威忧心忡忡的将诏书往璇姐儿怀里一插,进屋半死不活的躺平了,不停的长吁短叹。
徐妙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张打开诏书扫了几眼,才松了口气。
随即她也跟着进屋,坐在床头。秦德威一个翻身滚到了她的大腿上,愁眉不展的说:“我太难了。”
徐妙璇很体贴的回应说:“不要说你,我也忽然有点害怕呢。”
这不是虚伪,而是她的真心话,她又不是肤浅无知的人,明白秦德威的官职有多么招摇。
虽然她也像很多正统女人一样,希望丈夫能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但秦德威这也太吓人了,心里实在踏实不下来。
秦德威叹道:“是啊,十七岁到这个地步,教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怎能不害怕?”
徐妙璇只能宽慰说:“义父一直让你低调,以后你继续低调。等低调个几年,就不那么显眼了。”
“谁能想到,一不留神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低调也不行了!”秦德威仿佛陷入了悔恨之中。
徐妙璇没有明白夫君的意思:“那还能怎样?难道你想学人辞官回乡?”
秦德威便提出了自己的思路:“辞官避祸也不妥当,但你也是看过史书的,先贤有过例子。
如今若想安稳,除了在朝堂低调之外,还要学着自污,让自己有明显缺陷,不要那么完美!”
徐妙璇疑惑的说:“翰林衙门虽然清贵,但也无人求你们办事,没什么贪财纳贿、虐民枉法的机会,你想自污也不好办吧?”
秦德威用力坐了起来,目光渐渐坚毅起来,决绝的说:
“所以为了自污,我应该另辟蹊径!比如说放浪形骸啊,眠花宿柳啊,纵情声色啊。”
徐妙璇:“……”
徐小弟不知何时也凑过来了,扒着门框附议说:“是啊是啊,姐夫说得对!我去做个帮手好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十七岁的忧伤(下)
秦德威晚饭都没吃上,就被轰走了,被勒令落实徐小弟的婚姻问题去。而徐小弟更惨,跪牌位去了。
次日秦德威就去了显灵宫,找陶老道说说相亲的事情。
陶仲文老道长本来以为,秦德威消失了十来天,大概结亲的心思已经冷下去了。
没想到今日秦德威居然又跑过来,讨论亲事了。
该接待还是要接待的,而且要“请上座”、“上好茶”,不好随便应付。
陶老道寒暄道:“秦学士多日不见,必定是公务繁忙了。”
秦德威放下茶杯,答话说:“最近翰林院要补一个翰林学士,这件大事离不开我操劳啊。所幸昨日尘埃落定,我终于又得闲暇了。”
陶老道无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你秦翰林登科才三个月吧?就能左右翰林学士人选了?
不过秦翰林这种面不改色吹逼的能力,已经超越了他所认识的绝大多数同行道友。
秦德威猜得出陶老道想什么,又傲然道:“老仙长以为我是说大话?你尽可以去打听打听!
昨天我老师是不是升为了翰林学士?而我是不是升到了正六品?”
陶老道忽然有点自惭形秽,甚至产生了些许杂念,难道秦翰林真的是神仙下凡?
秦德威干脆利落的定下了相亲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定在后日吧,相互看看。”
陶老道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说完正事,秦德威想起个别的事情,又笑道:“既然都准备结亲了,那我也不见外了,有件小事想问问老仙长。”
陶老道虽然不觉得秦翰林这样的神人,到底有什么可问自己的,但还是痛快的说:“但讲无妨。”
秦德威“嘿嘿嘿”的问:“老仙长手里,是不是有好药?能固本培元,对男人身体特别好的那种药?”
陶老道愕然片刻,没想到秦德威居然开口问起壮阳药,如实答道:“贫道并没有这样的药方。”
秦德威不相信,质问道:“这个可以有,我又不说出去!”
陶老道苦笑几声:“贫道不打诳语,确实没有。不知道秦学士又是从哪里风闻的?”
秦德威惊疑不定的望着陶老道,他怎么能没有那种好药呢?
历史资料上明明记载着,陶老道善于调制壮阳药,而且不伤身体,让嘉靖皇帝爽歪歪啊。
据不靠谱传说,嘉靖在明年后年集中生了一批儿子,就跟陶老道献药调理有关。
难道自己的蝴蝶效应,把这个扇没了?可之前自己从来没接触过陶老道,应该影响不到他。
秦德威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
如果陶老道真没有那种药,那他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这个亲还结不结?
又放下茶杯,秦德威再次旁敲侧击的问道:“那老仙长可精通医术?”
陶老道不懂秦德威问这些干什么,但也有问必答:“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只是用来应付下善男信女们。”
秦德威继续问:“那你们陶家人里,或者显灵宫里,有谁精通药物?”
陶老道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秦德威的目的,慈祥的笑道:
“贫道有个孙女号修玄,从小便精研药物,秦学士想问的莫非是她?”
秦德威:“……”
原来如此!是了是了,一定是了!原来这才是关键人物!
一个狂热沉迷双修大道理论,又喜欢研究药物的人,做出固本培元壮阳药,那再科学不过了!
秦德威心里感慨了一下,陶老道的价值又恢复到期待值,结亲的事情可以继续了。
然后发自内心的称赞说:“老仙长你有个好孙女啊。”
陶老道的神情却十分苦涩,叹口气摇摇头,摆了摆手,似乎耻于提起这个孙女。
秦德威看看日头,今天时间还很多,就请求说:“修玄仙姑人在何处?我可否去拜见?”
最好能核实下药物功效,免得又空欢喜一场。
陶老道顿时来了精神,热情的指点说:“从这里出去一直向左走,跨过一个院子后,就可以看到竹林。
林中有一道小门,通往西边一个单独院落。她一般就在那里,我也不大管她,就任由她自己在那里修行了。”
秦德威起身告辞,陶老道也心有灵犀的不挽留。还生怕秦德威找不到地方,让一个小道童带着秦德威过去。
秦德威按着刚才陶老道指点的路径走,果然看到了一片竹林。再找到小门,穿过后便进了一处独立院落。
此时在正堂前的月台上,站着个宽袖长衫的文士打扮的人。
因为此人背对秦德威,所以看不到长相,正隔着窗户与里面人说话。
“修玄姐姐!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我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难道不是天生的良缘?”
从屋里传来既清朗有冷漠的女子声音:“所谓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都是你们凡夫俗子的教条,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