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但考生三百多,收卷官也记不住所有人,那他最后到底能记住几个人?
所以收卷也是稀缺资源,秦德威试卷落到谁手里就能决定最后的命运。
秦德威知道王廷相说的都是实话,叹气道:“归根结底,我殿试的问题还是出在首辅这里。”
王廷相点头说:“确实如此,霍韬虽然表现最凶,也只是借首辅之势而已。”
秦德威便目露凶光,狠狠地说:“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王廷相吃了一惊:“你想把自己解决了?你还年轻!”
秦德威:“……”
王大司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讲冷笑话?
又听到王廷相继续说:“想来想去,老夫只能卖卖脸面,去请托夏桂洲了,朝中也只有他能与首辅相抗了。
最近张孚敬与夏桂洲又在相互构陷,不知道夏桂洲还有多少精力顾及到你。
说起来你这年轻后生的气性也太大了,夏桂洲只不过百忙中无意慢待了你一下,你竟然至今也不登夏府的门。”
秦德威不服的说:“冢宰失礼在先,在下焉能自轻自贱。”
王廷相就教训说:“你也是快进入官场的人了,这点小事都忍耐不住?
上下尊卑有别,难不成你还能让堂堂吏部天官反过来求见你?”
秦德威自信的笑了笑:“先不说这些了,其实在下今天到此,并不是来说殿试事情的。”
王廷相:“……”
仔细想想,好像秦德威进来后根本没说考试的事情,确实是自己主动提起的。
秦德威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其实在下是来向刑部尚书自首的!”
刑部尚书糊涂了:“你自首什么?”
秦德威说:“会试之前流言里的五人名单,其实是在下草拟的。
听说朝廷派了厂卫追查,在下不愿意欺瞒天子,便主动自首。”
王廷相老眼瞪得如铜铃,你秦德威突然变成了一个傻子?
会试之前考生们揣测考官人选或者押题,那根本不算大事,哪次考试没有这种事?
其实从法律上来说,只要没有私相授受,猜考官或者猜题这也不是违法的事情。
就算所谓追查,就是形式上的一句话,表示朝廷态度而已,其实也根本查不出什么。
所以从上书举报到厂卫追查,从头到尾都是个形式主义走过场的事情。
而你秦德威跳出来自首,把形式主义的东西变成实锤,是吃错药了?
还是说,你真想把自己解决了?
第四百三十章 真实的朝堂斗争(上)
王廷相想了想,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出个风头,然后引起皇上关注?
但真不可能的,你再出风头,也只是个准进士,不可能与大臣比君恩。
再说猜测考官名单这又不是什么正向好事,没必要如此。”
秦德威霸气的说:“刚才说过,要解决掉产生问题的人!我这自首,打的就是张首辅!”
王廷相以从政四十年的经验,也没看出秦德威怎么能打到张首辅,这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还差不多。
秦德威又反过来问道:“其实现在首辅张孚敬的君恩已经飘忽不定了吧?
而且张孚敬身体也不大好,近年多病,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别问秦德威怎么看出来的,问就是熟知历史!
原本历史上,张孚敬就是在嘉靖十四年第四次致仕,而且没有再回来过。
从此议礼派开始在政坛谢幕,一直到五年后霍韬暴病身亡。
想到这里,秦德威忽然觉得,以后是不是对霍韬好一点?
想想霍韬两次被自己气昏迷的经历,再想想霍韬五十多岁突发暴病身亡的历史结局,秦德威突然有点后怕。
他开始怀疑霍韬有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之类的毛病,万一要是被自己当场气死,那自己的宽厚口碑就完蛋了。
不过秦德威对政局的判断,没让王廷相觉得意外,他只接上话说:
“张孚敬这个处境,很多人都能看出,不然夏桂洲为何想取而代之?
可张孚敬再虚弱,目前也还是首辅!只要没有致仕,依然是宰辅之尊!”
秦德威言简意赅说了句:“那就推动一下好了!其实造成考官名单流言的祸根,就是因为张首辅专权!”
王廷相:“……”
王大司寇只觉得凭空又冒出了三个大字,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这三个字就是“莫须有”!这可是秦德威的绝技!
前前后后,秦德威与王廷相其实没说多久话,又有两个士子联袂拜访大司寇。
这两个士子都是山西的,因为王廷相祖籍山西。
“暂且告辞,等待时机!”秦德威也不能死赖着不走,会打扰别人社交的,便也只好主动告辞了。
走出来时,他暗暗想道,连王廷相家里都如此热闹,那些大学士、上三部尚书的家里,又得热闹成什么模样?
这个氛围,还真有点盛唐科举前士子到处干谒权贵的味道了。
正如秦德威所猜测的,殿试推迟半个月,真的等于是多给了博弈时间,上上下下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在文人骚客中间,两首上品浣溪沙十分流行,尤其是落第举子,还有流落京师怀才不遇的人听了更有感触。
之所以流行,一方面是因为词的质量极高,当然传唱度也高;另一方面,是因为与当下最热门的科举话题相结合了。
江南诗霸秦德威拥有三鼎甲实力,但殿试却将被打压的故事,就作为背景一起流传。
或者说不能算故事,是可以印证的真人真事,稍稍打听就能打听到风向。
但在大多数人看来,也就这样了,造成一些舆论又能怎样呢?
如果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只有流传舆论对权贵是没多大用的。
有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正。
古往今来被打压的才子那么多,流传故事那么多,还不是很难翻身。
强如苏东坡,不也悲凉的写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样的句子么。
那秦诗霸其实还好了,至少没像唐伯虎,在会试就被被坑掉……
这些流言传到某霍姓大佬耳朵里,只博得轻蔑一笑。在霍大佬看来,当一个人只剩下舆论手段时,往往表示黔驴技穷了。
一晃到了三月中旬,秦德威从徐家出来,感觉莫名其妙的,为什么璇大姐近日对自己总是爱答不理的?
摸起来后的反应跟木头一样,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又回到自己家里,在大门口就看到陈凤许谷两个人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
最近秦诗霸被打压的故事能流传,这“金陵双士”组合也功不可没,没白培养。
“秦老弟!今天听到了个事情!”陈凤招呼说:“首辅和天官又互相咬起来了!”
秦德威点评说:“殿试当前,一个三鼎甲就相当于一个翰林,一个前十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庶吉士。这二位老大人为了争夺名次,互相博弈太正常了。”
许谷就详细说:“有个叫薛侃的官员,在新九庙落成后,上疏说,为宗社大计,请求于亲藩中择贤良者,准予居留京师,以待皇嗣诞生。”
秦德威:“……”
这哥们是不是有病?这踏马的不是啪啪啪的左右开弓打嘉靖皇帝耳光吗?
嘉靖皇帝登基十几年,只在前年嘉靖十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然后没俩月就薨了。
除此之外,截止到目前仍然一无所出。
这薛侃的表面意思是,选择一个贤良宗室子弟在京师守着祈祷,等待陛下你生儿子出来。
其实隐喻意思是,万一陛下你真生不出来,还能提前有个宗室子弟准备接班。
以嘉靖皇帝的小暴脾气看到这奏疏……秦德威只能呵呵呵了。
许谷继续说:“有传言说,薛侃上奏疏前,张首辅得知了奏疏草稿内容。然后暗地里提前告诉皇上说,夏言将指使薛侃上书言某某事情。
而夏天官现在又反过来指责说,是张首辅故意制造这样的奏疏,以此来构陷他!”
听到这里,秦德威仰天长叹:“唉!”
陈凤问道:“秦老弟为何叹气?莫非是为此而忧国忧民?”
秦德威答道:“我原以为的朝堂争斗,是深谋远虑、布局缜密、算无遗策、步步惊心。
却没想到,真实的朝堂争斗是如此毫无技术含量的诬陷互撕,最后狗咬狗一嘴毛。”
陈凤许谷闻秦德威此言,心有戚戚焉。
秦德威没再多想别人的破事,对二人说:“既然如此,感觉时机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去刑部自首!”
陈许二人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是不知道秦德威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江东小霸王技痒了,想技术性的展示一下,什么叫“你以为的朝堂争斗”?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实的朝堂斗争(中)
三月的上半月,疑似慢性支气管炎的嘉靖皇帝龙体不豫,深宫静养。
没有视朝,经筵停了,殿试也推迟到四月初二了。
一直到了三月下旬,嘉靖皇帝传旨重开经筵,大臣们才又见到皇上。
说起这个经筵参加人员,除了翰林讲官之外,内阁、部院、掌科掌道等重臣都可以列席。
在理论上,不是讲官的人,不去参加经筵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经筵是难得的与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而且在经筵结束后,皇上经常顺便议事,这样变成了小朝会。
所以如果不去参加经筵的话,往往是大臣自己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