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第26章

作者:随轻风去

冯县丞睁大了眼睛,端到嘴边的茶水也忘了喝。你一个底层小少年,不但教我做事,还想教我做官?

就算是神童,还能有这么神?这是神仙?还是妖怪?

第四十四章 真诚的交流

在大明是有神童崇拜文化的,大众尤其是士人对神童宽容度很高。

冯县丞决定教育一下秦德威,这位小朋友是一个有天赋的神童,若心思走上邪路,那就太可惜了。

长大后泯然众人也就罢了,如果还能出人头地,那危害比普通人反而更大。

冯县丞想了想说:“做官便如做人,当求问心无愧。怎能仗恃靠山,肆意钻营以求青云之路?”

秦德威十足真诚:“小的从未见有如二老爷这般正直之人,二老爷若不能青云直上,那是我大明的损失!”

冯县丞有点羞愧的发现,自己可耻的感到愉悦了。又仿佛如果不接受这句拍马,就辜负了小朋友的心意。

“本官绝非恋栈权位之人,更不会为官路飞升去讨好权贵!”冯县丞仍在坚守着内心最后一丝清明。

“什么权位不权位的,小的只是想,二老爷应该为大明江山做出更大贡献!”秦德威坚定地说。

冯县丞也是醉了,明知这是拍马,可是却拍的如此令人欲罢不能销魂蚀骨,神童当真无所不能。

又听秦德威说:“堂堂正正做事一样可以青云直上,比只会钻营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反正二老爷你有靠山。”

冯县丞放弃了挣扎,直接躺平了。谁爱教育神童谁就教育去吧,反正他冯恩一个普通而又卑微的三甲进士是没这个能力了。

秦德威边想边说:“小的替大人前途着想,下一步最好的出路就是迁转为御史!因为大人科名不彰……”

啪!躺平的冯县丞又一个鲤鱼打挺,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瞪着秦小朋友。

老爷我堂堂的三甲同进士出身,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学渣了?老爷我可以自己谦虚,但你连个童生还都不是!

“小的失言!”秦德威迅速补救:“小的意思是,跟一二甲相比,二老爷难以位列清流。

也就是说缺少镀金,而迁转为御史就是对二老爷而言,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的镀金方式!”

御史在大明官场体系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级别不高只是七品,和给事中一起称为科道言官。

但御史把持监察大权,允许风闻言事,在朝堂上话语权又极大,人数还多,是大明官僚体系中以小制大机制的关键。

权力大,升官快,所以御史也被天下视为清流美职,是低层官位里的小极品,也是大多数七品官员的梦想官职。

从别的七品位置迁转为御史就相当于升职,意味着资历镀了一层真金,甚至比直接升到六品更好。

秦德威继续说:“听闻朝廷选拔御史,往往从知县中择优选拔,谓之行取。主要条件有二,一是必须年富力强,二是必须正直敢为。

以小的之见,二老爷你是七品京县县丞,可以比照外方知县,所以完全够格被选拔御史!只要二老爷你能刷出有力刚正的官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冯恩想了想确实也没错。

他虽然官名是县丞,可他也是七品,还是京县的,和外地知县享受同样政治待遇完全没问题。

前提是,只要朝中有人办事……冯县丞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秦德威,难怪这小朋友上来就问“靠山”之事。

秦德威暗笑,历史上您老人家本来就以四铁御史出名,顶着县丞名头在这里晃荡才叫奇怪呢。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当上御史的,但咱知道,你只要有了想法,就肯定能当上,知道你的靠山只要出力,就肯定能帮你当上。

有了结果再反推过程,说是点拨,其实和预言也差不多。

不怕没欲望,先把欲望勾起来,下面就好说多了。

秦德威趁热打铁的继续引导话题:“所以若想迁为御史,二老爷急需有力官声!但二老爷最近办理公务,是不是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管秦德威再说什么,冯县丞已经不惊讶了,只是习惯性的反问一声:“你连这都知道?”

他是一个坐堂判事的老爷,大量的公务都需要签发给胥吏去办理,但最近仿佛所有的人变得很不利索。

比如让衙役去找证人,结果三五日也找不到人,问就是目标已经逃亡失踪了。

又比如让小吏去查找往年公文,十天半月的才能给个反馈,问就是历年公文堆积如山,寻找费力。

冯县丞感觉自己像是全身陷入了泥沼,行动十分艰难凝滞,但无论如何使劲也毫无用处。

在这样下去,别说刷出赫赫官声了,就是考核都难过了!

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衙门问题专家秦德威当然懂,就是您老人家当了战神县丞的后遗症……

你打杀一两个捕快容易,但却站在了所有本地吏役的对立面上,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整个衙门吏役体制。

更简单的理解就是,你战神县丞再威,也只能干掉一个两个吏役,但却不可能把所有本地吏役全部干掉。

衙门类似二元制世界,官老爷是一个层面,吏役是一个层面。

官老爷可比喻为政务官,是外来户,干几年就走人。吏役更像是事务官,都是本地人,大都能在衙门里干一辈子。

官老爷做“正确”决策,吏役肯“用心”办事,才能相安无事,一起把朝廷糊弄过去。

官老爷如何与本衙门吏役打交道,这里面学问深得很,别人都是请师爷帮忙,你战神县丞一个人就武力开打了……

说真的,在官僚体制成熟的年代里,挺少见的。

当然上面几段话都是低情商想法,而高情商的小秦朋友不会这样说出口。

“论起二老爷面临的这个状况,归根结底还是要怪那董捕头!”秦德威脸上笑嘻嘻,手里已经图穷匕见!

“二老爷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那些贱役的底细,张、何二捕快都是董捕头的手下得力恶棍,而董捕头则号称南霸天,乃是县衙一霸!

二老爷清除恶獠,诚然大快人心,吾辈欢欣鼓舞,但首恶仍在!县衙吏役或许慑于董霸天威胁,不敢与二老爷亲近,也不敢为二老爷效力!

以上是其一,还有其二,这些吏役估计也存了兔死狐悲之心。

他们只看到二老爷要打杀同辈捕快,却不明白二老爷真正的慈悲心,反而为此生了隔阂,不肯用心为二老爷效力。”

秦德威浓墨重彩说了第一点,然后顺带着提了几句第二点,分析非常透彻全面,非常客观公正。

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太监,都是这样对皇帝说话的。

之前从没当过亲民官的菜鸡县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或许应该换换位置,让秦小朋友来当他这个县丞……

“不!只是人各有所长,比起理刑县丞这种俗务官,二老爷还是更适合当御史而已!

您年富力强,您秉性正直,您还朝中有人,所以您距离御史之位,仅仅只差一点点官声。”秦德威万分真诚的说。

冯县丞也很真诚的说:“你就明说了吧,你想让本官怎么帮你收拾那董霸天?”

第四十五章 活着好难

其实冯县丞这句话,已经又有点不服气的意思了。深层内涵就是,你秦德威哔哔了这么多,你行你上啊。

说了这么多,都是说应该做这个应该做那个,但具体怎么做?比如你秦德威说董捕头为非作歹、恶行累累,应该为民除害,但怎么除啊?

难不成还要本官手持兵刃,杀入董家替天行道吗?

秦德威义正词严的回答说:“董捕头此人作恶多端,只要收集罪行,就可依法惩治!”

冯县丞终于失望了,看来秦小朋友一样有很多读书人的通病,能够下笔千言,讲尽古今道理,但扯到实策就捉急。

但冯县丞同时又感到解脱了,看来妖孽还是有上限的,并非无所不能。

“你也知道,那董捕头乃是坐地虎!已经当了二十多年差役,县衙里里外外根基深厚,爪牙很多,在地方上亦是凶名赫赫!

所以谁敢来举报,谁敢来作证?官府又不能由着本官偏好,去凭空捏造罪名!

而且你刚才也提到过,吾辈面对的从来不是一个两个吏役,而是一个群体。吏役皆为本地人,彼此同气连枝,互相包庇也是常有之事!

如果连吏役都难以使动,又靠谁去查办董捕头?抑或吏役之中,你又知道谁可靠?”

秦德威胸有成竹,风轻云淡:“此事易尔!彼辈吏役最大依仗,不过是凭借本地根基成势而已。

如果离开本地,他们什么都不是!既然二老爷觉得董捕头在本县十分棘手,那就把董捕头调换到别地去,不就好办了?”

这招在上辈子时空太常见了,先把某官员调离本地,然后再查后账的事情屡见不鲜。

冯县丞顿时被气乐了,“简直无稽之谈!天下各县用吏役,无不是本地人,为的就是熟知本县情况,不至于误了朝廷公事!

所以吏役不能用外地人,更没有两县吏役交换的道理,那不是两县公务全都被耽误了吗!”

秦德威点点头,你二老爷说的都对!古代和上辈子现代是不太一样,不存在吏役异地互相调动的情况。

冯县丞直到这时,才感觉秦德威终于像是个十二岁少年人了。

两地吏役调换这个异想天开程度,不是小孩子还真想不出,成年人肯定没有这种幼稚劲头的。

帘幕后突然传出个娇滴滴的声音:“妾身在后面等了许久,老爷怎的还不歇息吗?”

“本官也乏了,今夜到此为止,你可以退下了!”冯县丞忽然失去谈兴,挥了挥手,很随意的将秦德威打发走。

今晚最终也没个实质性的东西,全当是解闷了。

秦德威一步一步往外走,快走到屋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那上元县呢?江宁县和上元县呢?”

江宁县和上元县?冯县丞愣了愣,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将秦德威从门外拉了进来:“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秦德威指了指帘幕:“还有佳人等着二老爷呢。”

冯县丞扭头对着帘幕喝道:“滚!”

江宁县和上元县,都在南京城里……连很多公务都是一模一样。

比如乡试需要纸张蜡烛了,两县就平分一下上供,又比如修城墙需要劳动力了,两县就平分一下出人。

别的县吏役无法互相流动,那是因为两县风土人情差别太大,不是本地人不懂本地门道,真干不了吏役的工作。而且两个县之间往往隔着百十里地,来回调动麻烦得很。

但江宁县和上元县存在这个问题吗?完全不存在。

江宁县民到了上元县,能说是本地人吗?当然能,只要不出南京城当然都是本地。

那么把江宁县捕快调到上元县衙去,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同在一个城里,走几步路就调换完了,你说江宁县的捕快在上元县还能干不了?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困境的办法!冯县丞兴奋得连拍了秦德威几巴掌,打得秦德威摇摇欲坠。

“你真是个神童!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主意!”

秦德威老老实实的回答:“有美人对小的说,她从江宁县秦淮旧院暂时换到上元县南市楼街,然后小的就受到了启发。”

冯县丞训斥道:“当真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和女人勾勾搭搭!在功名面前,女人又算个什么,心意须得都放在读书上,不要辜负你的天赋!你看本官,也就才娶了一个小妾而已!”

秦德威很纳闷,你只娶了一个小妾又怎么了?怎么听起来还委屈你了?

看冯县丞精神状态有点亢奋,说话的“爹味”也越来越足,秦德威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主动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