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冯老爷你也是能写奏章弹劾人的,不妨劾他一本!就说这张大人有徇私之情,至于枉法不枉法咱不知道!”
轻飘飘几句话,把张御史一大半的话都堵了回去,很多话就不敢说了。
想了又想,张御史对秦德威喝道:“此二人涉及本案,岂能任由上元县带走?”
秦德威很疑惑的说:“御史老爷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是上元县的差役。”
张御史:“……”
今天再主动跟小学生说一句话,他就是绿帽子忘八!
却又听到秦德威对冯知县说:“刚才府衙来捉我时,张大人说断不会妨碍地方正常公务,任由府衙差役将我带走!他签的字还在冯老爷你这里!
如今上元县要来提人,他却又不准上元县把人带走,却闭口不提不妨碍地方公务!
所以我看这张大人言行无状,公事上面反复无常首鼠两端,极其不称职,冯县尊不妨劾他一本!”
上元县几个公差突然不那么着急了,想多呆一会儿,听听小学生说话挺有趣的……
秦德威却又转向程彦、高礼两个上元县的钱商,很认真的建议说:“我劝你们也别赖在这里了,还是老实跟着公差走吧!
你们在这里呆着,难道就不担心家里和店铺的状况?”
这两人突然脸色大变,上元县共有大小二十来家钱业同行,就是现在在场的也有五家!
衙门为什么只发了牌票来请他们两个?肯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了!
在衙门掌握了不法放高利贷证据的前提下,自己家里和店铺现在会怎样?真不好说!毕竟衙门都派人持牌票来请自己了!
但今日为什么完全没收到风声?
大家又回想起来了,刚才审案一开始,秦德威说为了防止里外串通消息走漏,所以建议隔绝内外交通。而这御史居然还蠢得答应了!
这绝对是小学生的阴谋!所以外面消息传不进来,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这时候连张御史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他必须要尽快掌握情况!当然张御史要出去,也没人敢拦。
然后上元县公差带着程彦、高礼两个上元县的钱商离开了。
公堂上只剩下了一干所谓原告、被告、证人,以及值守差役们。
江宁县的钱商还好,剩下还有三个来自上元县的钱商,这时候同样也慌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公差来请他们。
因为现在明显是老窝上元县那边正在搞大动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由不得不慌!
而此时秦德威居然跟冯知县闲聊起来了:“冯老爷啊,现在有两种案子,你觉得哪种对一名地方官吸引力更大?或者说,你会选择哪一种?
第一种就是破获不法恶商鱼肉百姓,以债息攫取暴利的案子!
第二种就是破获一群恶商联名诬告该管官员,妄图颠覆官府的案子!”
冯知县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第二种!”
第一种再大也仅仅是民间案子,最多也就是能顺手赚点钱,然后在民间刷点青天官声。但第二种可就是政治案件了,破获一个就能得到巨大的官场声望。
所以对老家有万亩良田的冯知县来说,肯定是第二种案件的吸引力更大!
想到这里,冯知县心情有点激动,小学生突然提起这个,莫非是想教他怎么做?
难道自己不但能顺利过关,还能反手再捞一笔声望?
秦德威却一口否定了冯知县的答案:“错!当然是先破获第一种案件,然后偶然发现线索,紧接着又破获了第二种案件!这才是名利丰收的最圆满方式!”
冯知县:“……”
忍了忍了,只要能教自己怎么做事,让自己重回巅峰,被调戏几句都可以忍!
秦德威叹了一口气,颇为可惜的说:“这个最圆满方式,就是上元县齐知县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本可以由我们江宁县来做的……”
冯知县突然暴起,早有防备王马张赵四大差役立刻扑过去,跪地抱腰的抱腰,跪地抱腿的抱腿,齐声劝道:“冯老爷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秦德威在这边貌似瞎扯,说出的话却让其他人心惊肉跳!
感觉冯知县今天有点危险,秦德威躲远了点,又把上元县其他三个钱商招呼过来,和颜悦色的说:“其实吧,我感觉你们都是被蒙蔽裹挟的不明真相之人。”
便有人试探着问道:“此话怎讲?”
秦德威不紧不慢的说:“你们一共给县衙送了四千两银子,对不对?
我猜测,肯定是一开始有个领头人告诉你们,大家都要拿出点钱,对不对?
而且肯定那个领头人又告诉你,这是县衙强逼你们出钱,对不对?
其实你们三个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误信了那个领头人的话,真以为县衙勒索你们,对不对?”
一连四个对不对,貌似都是在询问什么,但很意味深长别有内涵,让这三人陷入了沉思。
只听秦德威又继续说:“所以县衙以为你们是自愿的,而你们以为县衙强逼你们的,这中间真是有天大的误会啊!
我想之所以产生误会,还是要怪那个领头人居中作祟,两头欺骗!
而你们参与控告冯知县,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其实只要及时醒悟,冯知县可以帮你们求情,从轻发落,罚钱就完事了。”
有人又问:“如何才能及时醒悟?”
秦德威很耐心的指点迷津说:“现在你们终于明白真相了,所以就把你们所知道的真相写出来,然后检举出领头人,一式两份,签名按手印。
如果还有执迷不悟、不肯揭露真相的人,那肯定就是蓄意与领头人合伙作案的!
现在齐县尊正在外面做事,你们三个都是上元县的,难道不想早点脱罪安心回家吗?难道不想早点从这里出去,看看家里面好不好?”
话已至此,秦德威也不再说什么了,对差役指示说:“将他们三人分开,不许互相交头接耳!各自给予纸笔,写完了给我拿过来!”
公堂上剩下七个江宁县的钱商里,忽然也有人高声叫道:“在下同样受了欺骗!”
秦德威笑而不语,走到公堂外面活动腿脚。
在秦德威看来,对方阵营已经开始崩溃了,联名的十二个人里,有那么几个“被蒙蔽的不明真相群众”及时醒悟就足够了!
秦德威站在公堂门槛外,看着天边夕阳,突然词性大发,吟诵前贤之句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又觉得不过瘾,补充了几句道:“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突然身后公堂里一阵喧嚣声:“冯老爷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要慌!
江宁县,柳叶街,无名园,凉亭。
还是新安会馆总管程太公和南京户部胡侍郎这一对老熟人对坐饮茶,今天是个关键日子,他们坐在这里等着从江宁县衙那边传来捷报。
结果还没等到捷报,却先从北边传来一个消息,上元县令人预想不到的突然动手了。
又有消息说府衙的人去秦德威家里扑了空,现在已经去县衙捉人了。
赶紧又派人去江宁县衙,结果得到的回报是,县衙内外已经被封锁了。
到此为止,胡侍郎和程总管仍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县衙里如今毕竟是张御史坐堂,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要慌!”胡侍郎分析说:“上元县齐知县要么是沽名钓誉,要么是贪婪逐利!他也就是一个知县而已,等处理完江宁县,反手就能收拾了。”
然后就迟迟没有消息再传过来了,府衙的人进了县衙也像是泥牛入海。
这一等,就到日落黄昏,江宁县衙大门打开后,许多消息突然就毫无预兆的炸开散了一地。
首先就听到说,秦德威居然有了个兵部书手身份,所以府衙拿人失败。
胡侍郎理智的判断:“不要慌!如果南京兵部真的插手,就不只是给秦德威一个书手身份了!退一万步说,兵部也管不到法司的事情!
所以肯定是大司马碍不过某些情面,给一点人身庇护,但也仅此而已!
想想就明白了,那秦德威和冯恩又能给大司马什么利益,换取大司马全力出手相助?
所以我可以断定,秦德威只是故意拿着火印木牌狐假虎威,迷惑人心而已!”
紧接着又听到说,张御史审案无果的消息,因为根本审不下去了,而且离开了江宁县衙回到都察院。
胡侍郎除了骂几声“废物”之外,仍然很冷静,对程总管分析说:“不要慌!只要我们还有主动,随时可以再发动起来!”
此后最新的消息又传来了,说有几个钱商居然跳反了,向上元县供出受程总管欺骗和指使,然后参与控告冯知县的事情!
一道道消息轰得两位老人家头昏脑胀,关键是没一条好消息。
尤其最后这条更让程总管揪心,如果被查实诬告官员,程总管弄不好要掉脑袋,连忙对胡侍郎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当初都依了老大人……”
胡侍郎还是很冷静,喝道:“不要慌!这件事并没有定案!江宁县县衙收了四千两银子,这是不是铁一般的事实?
只要有这个事实在,至于到底是被勒索还是自愿,还不是靠各方面嘴巴说的!
他们敢策反几个人说是被你程总管欺骗和指使,我们就敢一口咬定,是那几个钱商被官府逼迫而屈打成招!
肯定还是要在南京都察院继续争议,他们只是小小的县衙,论起说话的份量,难道比得过我们这边的人?”
经胡侍郎这么一说,程总管稍稍放下心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都是只有人证口供的前提下,只能是各持一词互相扯皮了,扯到个无果而终,也就不用论罪了。
“那现在又该做什么?”程总管又问道。
不是程总管不够精明智慧,事事都要询问别人,而是因为涉及到官场问题,胡侍郎更专业。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程总管的一条优秀准则。
胡侍郎思索了一会儿,很沉稳的做出了安排:“首先,我们这边的人,无论是府衙的还是都察院的,必须要齐心协力,一一都要通报了!
要是都察院户部府衙这么多人联手,却被小小县衙翻了天,那就是官场笑柄了!
其次,所有钱业同行暂时对外歇业,不要再给县衙可趁之机!而户部仓马上放十万石陈粮出去,让钱业公所各家准备接住,谁再折腾钱业就是干扰户部更替陈粮!
第三,如今乡试在即,南京城里士子甚多,多去买通士子制造舆情,多办些雅集宴游的散布消息!
第四,他们持有新口供,必定要去都察院陈情并反告!我会亲自去都察院压制此事,同时寻机再次反攻,你准备好银钱!”
程总管连连点头称是,他和胡侍郎多年相交,利益绑定又很深,一起卖陈粮,一起收高利贷,彼此是无条件互相信任的。
胡侍郎怕程总管忧心,保证说:“你放心,纵然此次行事未遂,但小小县衙在南京城依然翻不了天!我们的钱也不是白花的!”
江宁县县衙,公堂。
此时这里只剩了冯知县和秦德威两个人,别人都离得远远的。
小少年一脸疲惫的蹲在门槛上,毫无诚意的道着歉:“冯老爷啊,这次我也是有很大责任的。”
冯知县非常真心的说:“这倒是稀奇了……”
确实稀奇,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学生主动认错?而且居然没有指责自己犯蠢。
秦德威皱着眉头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预料到,就是收拾几家钱商杀鸡骇猴得事情,居然南京户部、府衙、都察院都蹦了出来搞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