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棍下不留生 第126章

作者:造化斋主

然而,无论他喊得多么大声,外面依旧无人回应,哪怕刚好有一名卖货郎吆喝着“糖葫芦、冰糖葫芦”从门口走过,也没有做出反应,恍若未闻,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已经防备了这一手,屋内的声音只怕根本传不出去。

徐胜道:“孙援,我真不知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既然害怕被我查出真相,那就应该尽快离开济州,逃得越远越好,你们孙家又不是没有族人以外出游历为名而逃避追捕,跟他们一起不好吗?”

方清月放下手中的弓,淡淡道:“似他这般娇生惯养的人,又哪里肯去体验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活,在济州,他是孙家族长的侄子,谁人都要给他面子,随便找个钱庄都很容易借到钱,可出了济州,谁会在乎这一身份,万一遇到稍微厉害点的妖魔,说不定就给填了肚子,这类人固然惜命,可要让他吃苦,那也是断然拒绝的。”

孙援高呼道:“你既然知晓我叔叔是孙家族长,便该知道四海盟盟主孙羽是我祖父,你若杀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这类威胁的话听得太多,又弄不出新花样,徐胜都懒得搭理,自顾自道:“惜命又不肯吃苦,倒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既然要躲藏追捕,好歹在隐藏身份上用点心思吧,把名字倒过来,将孙援改为袁顺,你莫非以为这样就算是隐姓埋名?你这是把人都当傻子吗,以为别人听到后联想不起来?还有,你躲什么地方不好,偏要躲在长河城,莫非是觉得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自作聪明也该有个限度吧。”

小清点头道:“大傻瓜。”

孙援被讽刺得满脸涨红,但他可喊不出“士可杀不可辱”的话,只得道:“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这样的资格,这么做不合江湖规矩,你这是在挑起莲花寺与四海盟的战争!”

徐胜叹了一口气,道:“自作聪明就算了,还不愿收集外界的消息,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以为自己在旅游吗?”

他拿出“四海执法”的印玺,道:“我现在已经被聘为四海盟的执法长老,管的就是你们这些败坏联盟风气的不法分子,说起来,这块印玺还是孙盟主,也就是你祖父亲手交给我的,想必当时他就已经有了大义灭亲的觉悟。”

若没有这块印玺,徐胜只能在别人向他求助后,方能插手四海盟之事,因此遇上受害者被灭门的惨案,就有些无能为力,强行插手容易落人口舌,给莲花寺带来麻烦,但有了这块印玺,他便能随意查案,甚至还能要求世家成员配合。

“不可能,假的、假的……一定是伪造的!你骗不了我,祖父怎么可能会聘你做执法长老?”

孙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在他看来,此举不亚于请狼来管理羊群。

徐胜懒得解释,道:“看在孙盟主的面子上,给你一个留全尸的机会,白绫还是毒酒,选一个吧,个人推荐你选毒酒,跟被你害死的玉珠和张陵相同,这种富有因果报应的结局也能给世人以警示,这大概是你此生唯一可以积的功德了。”

方清月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白绫,横向拉扯了几下,展现足以致人窒息的韧性,小清则拿出一个倒了半杯水的酒杯,然后“呸呸呸”往里吐口水。

孙援没有发笑的冲动,眼中满是惶恐,反复嚷嚷道:“不可能,印玺是假的,祖父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会大义灭亲,一定是你在骗我……”

徐胜听了一会,很快便没了耐心,摆手道:“跟你废话这么多,是因为我想确认案情,避免冤枉了人,但你的心思完全不在案件本身上,只想以外力求活,可见方才的指控句句属实,而你也从心底里认为自己该死。”

孙援愣了一下,慌张道:“玉珠身为我的房中丫鬟,竟然私通外人,我惩罚她又有什么……”

寒光一闪,首级飞起,带着未能说完辩词的不甘表情,无头尸体晃动了几下,因为一条腿被钉在地上,最终单膝跪地,上半身趴伏在地。

徐胜接住孙援的首级,压在记述案情内容的状纸上,接着便不再关心此事,转而向方清月问道:“下一个逃犯在哪里?”

方清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类似围棋棋盘的道具,正方形的盘子上有一个覆盖了一半面积的圆形盖子,且表面都画满了格子,并铭刻着代表五行和天干的文字。

这是太乙六壬式盘,取“天圆地方”而造,天盘嵌在地盘当中,中有轴可以自由转动。

天盘列十二躔次,布于二十八宿之间,象天道运转;地盘布十二方位于下,与躔次相应,亦列二十八宿,以象星宿之精气,于地下分野之关联。

六壬式盘专门为六壬术而造,而六壬术是以阴阳五行学说为依据的一种占卜术。

五行之中,以水为首,天干之中,壬、癸皆属水,壬为阳水,癸为阴水,舍阴取阳,故名为"壬";在六十甲子中,壬有六位,即壬申、壬寅、壬午、壬辰、壬子、壬戌,故名"六壬"。

方清月借助六壬式盘开始占卜,这一回她没有动用灵能,故而不需要跳舞,使用正是《超?占事略决》中记载的《四天一治法》。

《超?占事略决》作为阴阳术的集大成者,除去术法类的《幻阴诀》和《真阳诀》,也包含了其它内容,小清便修炼了式神相关的《十二将神法》,从而将没有反抗的荒霸吐神收服。

不过,方清月此刻使用的并非自身修炼的《四天一治法》,尽管她有灵格“巫觋”加持,修炼占卜类功法事半功倍,但这么短的时间,连正门都没有入,故而她此刻运用的是徐胜通过灵能“薪火相传”借给她的《四天一治法》。

没错,徐胜自己耗费了12000点行善值,将《四天一治法》提升到圆满,再通过灵能借给方清月使用。

之所以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而不是直接给方清月加点,一方面是免去了寻找掩饰外挂存在的理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性价比。

直接给队友加点,只有方清月一人学会《四天一治法》,而徐胜先让自己学会,就可以通过“醍醐灌顶”和“薪火相传”来帮助别人修炼,哪怕效率低了些,可胜在源远流长,具备可持续发展。

此外,据方清月本人的反馈,修炼占卜类功法也能提升灵格“巫觋”的演绎度,可谓一举多得。

不一会,方清月便有了结果,看着六壬式盘道:“找到了三人,距离最近者在西南方一百二十里,对方很可能携带搅乱灵机之物,具体位置仍需接近后进一步占算。”

这些被私下放走的世家权贵子弟,要么事先被施加了阻挠占算的术法,要么携带了相关的宝物,但前者的法力早晚会消退,后者不可能给予太珍贵的宝物,免得怀璧其罪被杀人夺宝。

这样的保护措施对付寻常手段倒也绰绰有余,可面对圆满境界的《四天一治法》以及灵格“巫觋”的加持,就不免露出了马脚,被方清月算到了痕迹。

“那就出发吧,西南方正好顺路,中途能跟唐师兄他们会合。”

为了提高效率,徐胜一行人分成了两拨,他与方清月、小清一拨,唐徵明跟他媳妇以及庄道长一拨,两边分头抓人。

此外,为了避免授人以柄,唐徵明一行只抓人,不动刑,抓到人后交给徐胜这位执法长老处置,如此可谓名正言顺,就算四海盟知道了亦无话可说。

至于唐徵明有没有逮捕权,只能说,真当济州是法治社会吗?

徐胜的做法以世人的标准来看,已是相当的克制,甚至可以冠上“不知变通”的评价。

……

十日后,徐胜前往济州最西边的一座城,去抓捕最后一个还留在济州内的逃犯。

一行人刚抵达目的地,就见本该川流不息的城门口一片安静,只一人负手静立在城门旁,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徐胜瞧了一眼,挥手让其他人停下,独自上前,拱手道:“见过孙盟主,盟主刻意在此处等候晚辈,莫非是为孙援之事?”

第两百三十二章 送别的厚礼

唐徵明等人也认出孙羽的身份,毕竟当初对方送徐胜印玺的时候,他们趁机见过一面,即便没记住长相,那一身气息总不会弄错。

“他不会是来替孙子报仇的吧?”

唐徵明伸手握住了挂在马背上的三鸣枪,凝神戒备。

“不可能,此事我等大义、法理皆占,他拿什么理由寻仇?”方清月不假思索的断言,“若是以‘为亲人报仇’为由,将来谁还敢阻止世家子弟为恶,不怕被人斥为邪魔外道吗?”

庄喆抚着白须道:“世上并非没有器量狭窄的四品灵修,但这等人物不可能被推举为四海盟的盟主,即便信奉力量为尊,可四海盟又不是只有一位四品,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上级是一位睚眦必报的人。”

方清月又道:“若真是看重的后辈,怎么可能培养成那等窝囊相?有一二父母出于溺爱之心,放任孩子撒野,不加以管教,这是很常见的事,可要是整个家族都不懂何为正确的教育之法,世家如何能成为世代传承的家族?只怕早就五世而斩了。”

唐徵明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那曹家族长死了侄子,最后还不是笑脸相送,称赞师弟杀得好,鼓励我们多铲除一些败坏世家名声的害虫,一张老脸灿烂得跟怒放的菊花似的。”

方清月道:“相比之下,对方心生悔意,想要收回印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庄喆补充道:“也只是相对而言,可能性依旧不大,十天前才送出的职位,就因为对方太尽职而撤回,此事一旦传了出去,整个四海盟都会沦为笑柄,退一步讲,哪怕真要这么做,精于世故者也该是去寻莲花寺协商,由莲花寺长辈出面,劝说空想道友主动交还印玺,如此才不会为人诟病,而不是堂堂盟主亲自出面。”

唐徵明赞同道:“有道理,别人怎么想不清楚,反正换成我的话,宁可死撑,也绝不会亲自去索回自己送出去的东西。”

小清眨了眨眼,问道:“所以,不会打架的,对吗?”

三人顿时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庄喆迟疑道:“不好说,相杀是绝无可能,但难保对方不会出手立威,虽说杀人偿命,刑之该然,可只是给亲人出一口怨气的话,也属人之常情,不会有人谴责。”

唐徵明安慰道:“放心吧,以师弟的实力,纵然是四品灵修也未尝不能一战,若是对方决意相杀,结果确实不好说,但对方要是想着点到为止,出手教训一下晚辈,最后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孙羽缓缓开口道:“那等不成器的子孙,死便死了吧,无德尚可养之,无能死不怨人,说起来还得多谢侠僧,替我孙家除一米虫。”

你那一身刻意向外散发的气息,可不是这个意思。

徐胜又不是没见过四品灵修,如道虚方丈、叶衣圣女皆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可此时孙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厚如山岳,迫人呼吸,分明有威慑之意。

当然,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没法抗议,否则对方回一句“是你感觉错了”,岂非自取其辱。

不过,八岐蛇魔那种充满杀意的气势都体验过了,眼前的威慑也就那么一回事,徐胜神色自如道:“盟主莫非是为城中之人而来?”

孙羽道:“小辈之间的游戏,既然不逾规,老夫又岂会自降身份?”

这话不免有占人便宜的嫌疑,徐胜也不介意,道:“既如此,恕在下愚钝,请盟主直言来意吧。”

“老夫非为自己,而是替四海盟诸位来问侠僧两个问题。”

“前辈但问无妨,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孙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听闻你此行真正的目的是送你师兄空颠回老家完婚,顺带游历江湖,故而只是途经济州,对不对?”

徐胜如实道:“其实是在下先有游历江湖之意,而后发现与师兄的目的并不冲突,故而相约同行,并无主次之分。”

孙羽又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你们准备何时离开济州呢?”

徐胜一愣,觉得这幅情景分外熟悉,好像不久前刚在自家宗门经历过,不由莞尔,他强忍笑意,道:“预计是在三日后。”

“三日?”孙羽眉头微微一皱,“济州境内私放的族人皆已被你诛杀,此城中已是最后一人,为何还要等到三日后?”

“我等是以占卜之术算出这些逃犯的位置,可占卜易受外力干扰,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故而仍需审查一番。”

“放心吧,你们的占卜之术异常高明,没有漏网之鱼,即便有,从今天开始也没有了。”

徐胜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由苦笑道:“看来我真是做人失败,不仅宗门长辈嫌弃我,连新加入没多久的组织也着急赶我走。”

“若是你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大家忍忍也便过去了,可你实在太尽职了,十日连诛三十七人,再让你这么干下去,济州怕是要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徐胜反问道:“清平之世不好吗?”

“水至清则无鱼,大家还是更愿意跟身上有污迹的人来往,那种身上太过干净的人站在旁边,很容易觉得不自在。”

“原来我这么不合群,唉,身边皆是同道中人,倒让徐某产生了误解,以为自己才是大多数。”

“不用怀疑,这的确是你的误解,好在你虽然做人失败,做侠却很成功,你这些日子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且铭感五内,故而托我送来了三匹英招马,以此感谢你作为执法长老的尽忠职守。”

孙羽拍了拍手掌,三匹背上长有双翼,浑身遍布虎纹的骏马从城门内走了出来,其卖相极佳,宛若传说中的天马,兼具帅气和威猛,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这是与神兽英招混血的半神马,智力胜过寻常家畜,颇具灵性,却又不属妖怪,没有发狂之险,它虽然不能飞,却能借风使力,世上跑得最快的骏马也不如跑得最慢的英招马。”

英招是华夏神话中有名且常见的神兽,外形为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经常被天帝派去看守园子,属于神兽中的管理阶层。

古书记载:“槐江之山,英招是主。巡避四海,抵翼霎侥。寅惟帝同,有谓玄圃。”

由此可见,英招的神格与神兽陆吾平级,只是和管着昆仑正宫的陆吾相比,它看管的只是个类似避暑山庄的东西,想来是因为它经常丢下自己的职责不管而跑去周游四海,缺乏责任心被责罚的缘故。

这些混血的英招马虽然有翅膀,却不能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它们的身躯过于沉重,从空气动力学的角度讲,就不可能凭一对羽翼飞起,滑翔说不定能做到。

英招能飞靠的是妖力,而不是翅膀扇动的气流,但英招马并不具备妖力。

野兽与妖兽混血,生下的半妖兽通常会有偏向,要么偏向妖,要么偏向兽,过去人们更喜欢拥有妖力的前者,因为它们通常具备血脉异能,但在灵气被污染的现在,人们更中意后者,后者虽然没有异能,只有一具漂亮的皮囊,却也不会因为吸收灵气而发狂。

安全性压倒了功能性,在过去受到人们追捧,有价无市的马英招,如今却是在出生的第一时间就会被杀掉,被冷落的英招马反而凭借皮囊变得炙手可热。

徐胜寻了其中长得最高大的马,伸手去摸,对方却是野性难驯,扭头张嘴便要,结果自然是“格勒”一下,咬疼了牙。

徐胜不以为意,将手放在马背上,感受着对方反抗的强大力道,评价道:“如此神力,不是第二代便是第三代混血,英招血脉尚存较多,绝对是价值千金,四海盟的诸位如此大方,徐某真是受之有愧。”

孙羽道:“以你的功劳,当得起这样的奖励,只是大家担心你过于勤勉,有可能会累坏了身体,因此希望你早日歇息,到济州以外的地方多转转,欣赏当地的风景民俗,一匹马换你早一日休息,不算过分。”

这是催他最好今天就走人。

徐胜想了想,没有拒绝:“众人的殷切之情在下收到了,徐某亦非铁石心肠之人,必不辜负,但凡事须有始有终,城中尚有最后一人,若不送他与罪友同聚,岂不让人误会我徇私,不能一视同仁。”

孙羽摆手道:“你来之前,老夫已经顺手送他上路了,这等败坏世家名声的废物,留之人间也是祸害,可要老夫拿尸体给你看?”

徐胜心中稍一思索,不清楚到底对方说的都是实话,还是鉴谎灵能没有生效,又或者对方口中的“上路”就是字面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除非决心撕破脸皮,否则便不能揪着不放,摆出老子就是不相信你的姿态——倘若能证明对方在撒谎倒也罢了,大不了做过一场。

“自然不需要,以盟主的身份,又岂会为这种人自削信誉,留下污点。”

徐胜牵过三匹英招马,并以灵能“明心见性”安抚情绪,然后再交给后方的唐徵明等人。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盟主替我向四海盟的诸位转达谢意,他们的赠礼和心意我都收下了,将来若有机会,再登门一一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