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959章

作者:误道者

现在他都忧愁会不会再见元夏之人的时候让人看出破绽了。

而越是在此处修炼,他越是不想离开。

修道人追逐道法,这半载是他这近千年来难得能安妥修炼的时候,还不必担心亡在哪场斗战中。可惜只要元夏还在,就不可能让他能这么继续修炼下去。一时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是痛恨元夏。

殿外风声传来,一只飞鸟入殿,化作一名神人值司,在半空中行礼道:“玄尊,外面飞舟上有消息传至了。”

妘蕞心头一跳,暗道:“终于来了。”算算时日,也正是与自己原先估量的时间差不多。

得到这个消息,他也不敢有所迟疑,立刻从殿中出来,急忙来至风道人日常驻守的法坛之上,上前见礼之后,道:“风真人,元夏那处当是有消息来了。”

风道人道:“玄廷已是知悉此事,我已是命人去唤烛道友了,道友稍待片刻。”

片刻之后,烛午江就自外走了进来,对着风道人一个稽首,道:“见过风廷执。”他又转过身来,对妘蕞默默一礼,后者也是还有一礼。而两人此刻用的都是天夏礼。

风道人道:“烛道友、还有妘道友,你们二位先去看那传讯上说了些什么,回来我们再是详议。”

两人都是应下,待飘身走出了法坛,乘上早已备好的金舟,瞬息间撞破层界,来到了虚空之中,再又一同登上了那一驾最大的元夏之舟上。

这本来是属于姜役的座驾,其人现在不在,自然被他们接手了。

两人来到位于中心位置的舱腹所在,便见到那一枚丈许高的金符悬飘在那里,有不少低辈弟子正等在这里,见到二人,都是急忙躬身施礼。

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姜役的事机,照理说他们身份姜役的随从,应该只听其一个人的,但尊卑有别,正如半年之间妘蕞时不时来此一趟,对于两人的逾矩,他们丝毫不敢过问。

妘蕞屏挥了挥手,将这些弟子屏退,对烛午江道:“烛副使?”

烛午江道:“还是妘副使上前一观吧。”

妘蕞没再推辞,他走上前,将自身使者之印取出,对着这金符一举,有光芒射入其中,金符晃荡了一会儿,里面便有一个笼罩在金光内的人影自里显露出来。

这是一个高大虚影,站在那里似如山岳,看去是一名体魄强健的中年道人,两人一见,心中一凛,因为这人他们是认识的,乃是一位功行较高,得元夏法仪护持的上修,连忙躬身道:“见过曲真人。”

曲道人看了两人一眼,语声低沉且带着一丝质问道:“你等去往天夏后,为何迟迟不见回传之符?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姜役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妘蕞忙是道:“曲上真容禀,我等使团之中出了一些变故,导致无法回书,而我等又无法放弃自身职责,只能等待着上面来讯传了。”

曲道人皱眉道:“变故,什么变故?”

妘蕞低下头,道:“正使姜役,到了天夏之后,居然起了投靠天夏的念头,我三人不愿,本待劝说,没想到他竟欲将我们拿下。

我们不得已与之斗战,结果以战死一人为代价将他打灭了世身。但是他的传印却也是与他一并失落了,故我等无法做到传讯一事,而我等为了履行元夏之命,只得继续前往天夏。”

“如此么?”

曲道人看向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烛午江,“烛副使,是这样么?”

烛午江也是低头回道:“回上真,是这样。”

曲真人看了两人一会儿,冷然道:“我不管你们那些破事,你们既然选择继续留在天夏履行职责,那么可有收获么?”

妘蕞道:“有,我们已然暗中劝得一位天夏真人来投,已然定了约书。”

曲真人不满道:“只有一个么?”

妘蕞回道:“愿意投向我元夏并非是只有一人,只是我等手中名数有限,又没有正使姜役之权,所以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曲道人道:“这么说来,天夏的人也是可以分化的。”

妘蕞道:“正是,一到天夏,在我宣明元夏之威后,就立时有人向我投诚,据我等探查下来,天夏上下也是矛盾重重……”

曲道人来了些兴趣,道:“是如何么?好,你们先继续在那里守着,后续还有使团到来,并与你等会和,到时候再议你们以下犯上之举。”

妘蕞和烛午江都是做出了一副谦卑姿态,诺诺应下。

曲道人身影化光一散,那张丈许高的金符晃动了两下,也是化作了金色烟烬飘落了下来。

妘、烛二人见送走了其人,不觉对视一眼。果然,元夏那边根本不关心具体事情是怎么样的,也不关心为什么姜役突然反叛了,因为过去这等事也屡有发生,他们根本操心不过来。

这倒是省却了他们解释,他们从这元夏飞舟之上出来,借助外间金舟回到天夏上层,并来至法坛之上,将此番对话对风道人重述了一遍。

风道人道:“此人对两位之话没有怀疑么?”

妘蕞道:“其实他们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无论谁死谁活,只是我们这些下层修道人之间的纷争,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烛午江加了一句,道:“他们更不认为我们敢不顾性命,一同欺骗上面。”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那两位可能判断出,其人多久会至?”

妘蕞道:“这便说不准了,对于我辈,元夏订下了各种严苛规矩,可这些全是用来约束我们的,若是有元夏修道人,他们的自主权极大,根本不必去奉行这些,做事全凭自身之喜好,他们有可能在符传回去之后就立刻过来,也有可能等个几年再至。”

风道人了然,这是要做好随后即至的准备,他道:“劳烦两位了,两位可先回去修持,元夏使者若至,还要劳动两位道友。”

两人稽首领命。

而另一边,易常道宫之内,张御正和林廷执、长孙廷执二人站在一处,殿内中心处,是一具似是由云雾团聚起来的修道人身躯,望去飘渺不定,好似一阵稍大的风气过来就能将之卷散。

这是根据妘蕞交上来的那门功法,还有利用天夏本来旧有的道法,加上一些宝材塑造出来的一具可做承载玄尊力量的“外身”。

长孙廷执道:“此外身只要有修道人元神渡入进去,渡染下神气,就可以发挥修道人本身五六分的能为。”

林廷执一思,道:“既然渡染神气,那么神气渡染耗尽,想必就是无用之物了?”

长孙廷执平静道:“是如此,只是随意渡染神气,仅能维持数日。不过此物如同法器一般,若得神气时时渡染,恰若将法器祭炼久了,那便可与人合契,不但可以发挥几乎九成以上之能为,也是长时存在,此就相当于第二元神。”

林廷执道:“这却是极有用了,不知打造此物需用多久?”

长孙廷执道:“若由我亲手打造此物,需用一百余天,只是此物要与修道人合契,依旧是需要量身打造的。”

林廷执点了点头,身为玄廷之上最为擅长炼器之人,对此他是十分明白的,无论是法器还是法符异类东西,若只是随意用用,不追求能发挥出全部效用,那要求可以放低一些。

可是若要求发挥出物事的潜力,那御主与所被驾驭之物定然要相互合契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利用清穹之气完整复拓了。

他道:“长孙廷执当是还能有所改进。”

长孙廷执淡淡道:“需要更多时间,现还无法确定需用多久。”

张御道:“那便劳烦长孙廷执先紧盯此事,外身之事较为紧要,优先程度可暂且定在那寄物之上。”

寄物这一条路虽然不必放弃,但是目前看来还无太大进展,主要是如何将抓捕来的虚空邪神祭炼为神异寄物,目前还未有明显的成果。

但是一旦有了“外身”,或者说长孙廷执所言的“第二元神”,那么天夏修道人就能借此与敌相争了。因为天夏修道人毕竟是有数的,一旦与元夏开战,在元夏有着大量化世修道人可供利用的前提下,也要尽可能少牺牲,不至于过早耗尽战争潜力。

长孙迁听了他的关照,似是默默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张御这时在训天道章之中听到了风道人的传报,便与两人告罪一声,从易常道宫之中告辞了出来,待至殿外,意念一转,落到了法坛之上。

风道人见他到来,上来言道:“张道友,方才元夏有传书送至,我令烛、妘两位道友去看过了,明确后续使者将要到来,只是不知道具体为何时,下来我们只能等着了。”

张御这时却是有所察觉般,抬头望向虚空深处,眸中神光闪烁,道:“不必等了,此辈已然来了。”

……

……

第十七章 递传未识真

虚空之壁像是起了一个皱褶,先是鼓起,又是向内塌去,随后自中间撕裂开一个缺口,伴随着丝丝光亮自其中溢出,先是十余驾外形较小的元夏飞舟自里电射而出,随后是一座庞大如巨宫的大舟缓缓挤入了虚空之中。

在舟中主位之上,坐着一名身着金色道衣,头戴翘冠的年轻道人,这人面容俊美,五官精致,但是看着有一种虚假的不真实感,整个人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少缺了一分自然。

而那名曲道人则是坐在另一边,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道人比起他来,却是态度随意多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围,道:“这里就是天夏所在么?”又望了望前方那一层气壁,“这层阵势是什么意思?”

曲道人这时往虚空深处望了几眼,感觉这里有一股邪秽之气侵扰,便道:“这里虚空之中有一股秽气存在,想来是天夏拿来用作遮护的。”

不过是他们,还是前面那些先自穿渡过来的小型飞舟,这一路行驶,都是没有遇到任何邪神,这是因为天夏这一边有意将这些邪神清剿了,妘蕞和烛午江二人也得关照,不去对元夏之人提及此事,算是设法隐藏去了这一消息。

当然指望虚空邪神击退元夏之入侵是不可能的,但是将来却能在某种程度上给元夏之人带来一定麻烦。

年轻道人道:“哦?我还以为是天夏知我元夏将至,出于畏惧,所以才立起了一道阵势以作屏护。”

曲道人道:“也不无这等可能,看这层遮掩,至少他们修筑阵护的本事还不差。”

年轻道人笑了一声,对侍立在下方的修士关照道:“向妘蕞和烛午江传讯,让他们立刻过来见我。”

那些修士得令,即刻向着此前姜道人所乘渡的那艘飞舟发出了一道符信,而内中弟子接信后,也是赶忙向天夏这边传递消息。

烛午江、妘蕞二人接到传报,倒未料想后方使团居然来得这般快,他们急忙出了驻地,来法坛上找到风廷执言说此事。

风道人方才提前从张御那里得知了元夏到来,已然有了准备,他朝两人各是递过去一张符箓,道:“此符箓两位道友带在身上,你们可放心去见元夏来人,若是遇到性命威胁,只需祭动此符,当可脱身。”

妘蕞和烛午江接过符箓之后,心中难免又将此举与元夏拿出来比较,对比后者,明显天夏不是随随便便拿他们去牺牲,很在乎他们的性命。他们将符箓收妥,郑重道:“我等必将事机办妥。”

别过风道人之后,他们再一次乘坐金舟,从上层落至虚空之中,随后来至座大若宫城的巨舟之侧,方才挨近,就被接引了过去,待是在里落定,两人很快就被里间值守的修道人带着来到了舟中主殿之上。

待望去上方,两人一眼便见了坐着那里的年轻道人,其人与他们以往见过的元夏修道人模样差别不大,所以他们立时明白,这只是一具载有意识和气息的外身,其正身根本不在这里。

而元夏许多外身的外形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从外面看,根本分辨不出躲在身躯之中的具体是何人。两人都是明白,这应该也是元夏刻意营造一种神秘感。

换作以前,他们或许会心中敬畏,可是他们现在心中非但没有这等畏惧感,反还生出一种由衷的厌恶和鄙夷,只是为了不使自身情绪变化被对方所察知,他们都是深深把头低了下来。

曲道人看了看他们两个,冷然道:“妘蕞、烛午江,你二人可知罪么?”

妘蕞和烛午江心中一跳,口中则皆是道:“我等知罪。”

曲道人看了他们一会儿,道:“以下犯上,冒犯正使,致其世身消亡,罚去五十年资粮,你们可是服气?”

两人皆是回道:“我等听从判罚。”

元夏是从来没有修道资粮给他们的,所以这样的惩罚落下,他们五十年内征战所得缴获都要原封不动交上去,半点不能留存。

不过他们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所以“认罚”也是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点怨气和不满在里面。

那座上的年轻道人这时开口道:“也算心诚,就如此吧。”

曲道人见他说话,也就没再揪着不放,略去之后的训斥言辞,直接问道:“你们到了此世之中已有不少时日,天夏强弱如何?据你们此前所言,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妘蕞抬头道:“回禀曲上真,根据我们探查,天夏这数百年四处剿灭域内势力,一些古旧门派被其不断围剿,逃的逃,散的散,覆亡的覆亡。

他们掠夺那些宗派的法宝,生灵,和各种修道外物,并且将这些宗派的修道人不是杀死就是奴役,而余下被奴役的修道人,其实对天夏极为不满,随时都想着推翻天夏,只是平日没有这个机会,也没人帮他们。”

烛午江也道:“是的,天夏暴虐,不得人心,底下其实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只是因为天夏的力量压制,才不得不低头。”

妘蕞接着道:“天夏在此世之中实在是太强大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们,故是他们行事肆无忌惮,上层个个贪婪无度,更是随意欺凌下层修道人,表面看着是烈火烹油之势,实则松散无比。偏偏他们自己还不自知,自以为这等统御能够延续万万世。”

曲道人听着两人说话,面上表情不变,可心中总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那年轻道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理所当然道:“这等残虐之辈,理该有我元夏剿除,去其错漏,还天地以正道。”

曲道人觉得这问题不宜多谈,便又问道:“你们说拉拢了一个天夏修道人,此人过去是不是也是被覆灭宗派的修道人?”

妘蕞道:“正是。不过天夏真正上层只是占据少数,多数人都是从覆亡道派出中出来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建立原来的宗派和道传。”

烛午江道:“还有一些与我等接触过修道人也是曾隐晦表示过,但是手中名数有限,不敢贸然收拢,那样恐反会引发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