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他道:“此事不难。”
聂昕盈是了解张御的,知他从来不说大话,见他说得这般轻松,那必然是能做到的,心中也是暗自感叹。
在上宸天一战之后,张御坐上了玄廷廷执之位,并向各洲宿玄首镇守传告,她听闻之后,也曾好奇向邓景请教过张御功行如何。
邓景却是没有立刻回答,慎重考虑了下,说这位不是自己所能评价的,因为当时张御已是摘取上乘功果,哪怕在天夏上层,也是少数几人,其所掌握的道理,必然是高过他的,唯有真正同辈才可作出真正评判,若非要他言,那么此等修道人,那便是可望而不可及。
聂昕盈当时闻言,心中震动是很大的,但同时也为张御这位同门的成就感觉到骄傲与欣喜。
张御此刻眸光微微闪动,向着这一根白枝之中深入观望进去,很快就剥看到了里面那一团白色的神性之气。
这气息照显出来的是一名银袍老者,这是一个大匠打扮之人,表面上望去乃是一个天夏人,因为塑造此神的信众就是天夏工匠,受了工匠心意之寄托,其称得上是天夏造物之神,自也是天夏人的形貌。
其现在是离不开此间,不过若是再继续下去,吸收更多知识技艺,那便可以脱离这里,不必再寄托于此。
此刻随着他的力量到来,这异神露出了惊惧之色,祂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在张御目光之下无所遁形,祂所知道的东西,祂的神性的生成,都逐渐从根源上呈现出来。
祂此刻连忙摆出最为谦卑的姿态,向外传递出了自己的意念,道:“这位天夏廷执,小神祈求廷执饶恕,小神知道天夏也是愿意接纳异神的,而小神乃是天夏工匠信念之中诞生,也算的上是天夏之神,愿意奉天夏之律令,听从天夏的调遣。”
在得知了工匠的知识和技艺后,他自然也顺带清楚了解了天夏上层的存在。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丝毫不敢明目张胆的扩张信众。
要不是这一次守正宫驻地乃至于内部威压越来越重,他的灵性明显感受到了威胁,认为自己若不做出一定举动,下来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他也不敢轻易做出吸引安小郎到来冒险布置。
张御望着祂道:“你真心实意如此想么?”
银袍老者急忙道:“小神确实如此想,虽然小神信众有迷惑工匠之举,但小神从没有主动伤害过一个天夏人,”
张御道:“可据我所知,你除了用幻术天机院迷惑工匠,还曾经侵害不愿跟随你们的学子,抹去他们的记忆,戕害他们的精神意识。”
银袍老者一副可怜模样,道:“都是底下之人私自妄为,而且他们每回都是自外请来一些不在籍册的修道人施展手段,小神从来没有要求他们做过此事,小神神通不显,更是无力阻止啊。”
张御不置可否,道:“你方才说你是诚心投效天夏?”
银袍老者连忙打一个揖,祂一边做着天夏仪礼,一边言道:“对,对,小神一直存有这等心思。”
张御淡声道:“那你落在邓玄首手中之时为何不说此事,非要到了我这里,却才说出了这等话。”
银袍老者连忙道:“非是小神不愿,邓玄首一上来便封了小神出入之窍,致小神无法开口,又一副随时要打灭小神的样子,小神畏惧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唯有到了廷执这里,小神才能开口辩解之余地。”
张御此时眸中有神光溢出,直落其人身上,道:“你方才说是你是天夏神明,可我观你,分明就是一个异神!”
就在他目光神光落下之时,银袍老者形貌忽然起了变化,其变作了一个身穿白袍,头颅没有毛发,有着金色眼瞳的年轻男子形貌,其身躯也是高壮无比,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老朽之态。
这异神对于这等便变故大为惊惶,但他还是高声道:“廷执,请听小神解释,小神自此神器之中而诞生,先天受此法器所制,故是形貌受此影响,可是小神自显神之后,穿的是天夏衣袍,说得是天夏之言,十分痛恨原来这副模样,恨不得将其毁而弃之,只是神性浅薄,无法改变呐。”
张御点点头,道:“既然你如此向往天夏,那么你便告诉我,你的根本神名是什么?”
这异神听得此话,神情微变,顿时变得支吾不言。
神祇的名字一个是信徒呼唤和对外彰显之名,还有一个就是表露自身的根本,要是敌对方知晓了,力量层次没祂高还罢了,要是比他更高,那么可以轻易获知祂的一切,并设法制拿于他,可问题张御本来就能随时灭杀他,所以这个时候祂不敢说,乃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张御淡声道:“你不敢道出神名,不是怕我制拿于你,而是因为你的名字之中并无天夏之名,你早已另寻攀附,有了神主,你自陈穿天夏衣,说天夏语,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获取天夏信众的信任罢了。”
这异神被他说出这些的时候,则是浑身颤抖,神性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连半分反抗的意志都是没有。
张御则是再没有理他,循着其之神性往更深处看去,而这异神的神性也在此等过程中逐渐被消耗,他愈来愈是往上游寻觅而去,此时他手中那白枝微微颤动了起来,像是要想挣脱他的束缚,但是这却没有任何作用。
在此异神神性堪堪耗尽之前,他眸光猛然一闪,却是已然寻到了那道神性的根源之上!
……
……
第两百六十五章 逐痕消往印
张御在气意冲至那神性根由上的一瞬间,便看到了那一缕神性像树枝一般,攀附在一团浩大的神性光芒之中,这神性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金色的巨人身影。
方才那天机造物异神方才有一点说得没错,祂借用了天夏的技艺,得了天夏的知识,同时还依靠天夏工匠的信仰方才显神,所以其神性之中有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天夏痕迹,就算神名易改也是洗之不去。
如果祂的上神有祂的灵性拓印在,那么就没有办法彻底摆脱与天夏的牵连,
他也是循着这一点,才能毫不费力找到其倚靠的上神所在。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有大道之印,功行道行也足够高的缘故,邓景不做此事,就是因为他虽然知晓这里面的道理,但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将此枝交托给上层处置。
此刻那个金色巨人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对于自身神性遭受到了外来侵袭,其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并立刻以强大的神性试以还击。
张御此刻是循着那天机造物之神的神性而来,但是神性与他的气息相较是脆弱的,就好像随时可以扯断的棉线,上面并不足以承载他的力量,故只是将一缕十分微弱的气息传递了过去。
也是因为这一缕气息,给予了那金色巨人的错判,认为他的力量只有这么一些,此刻其裹挟巨大的力量,猛然冲撞在了张御的那缕气息之上!
张御早已是求全道法,此刻他将气息浑然若一,触余即及全,故是这金色巨人这次冲撞,仿佛一头撞到了难以撼动的坚固山岳之上,非但未能损他分毫,其自身神性反而隐隐出现了某种崩塌的征兆。
这个金色巨人身躯急骤闪烁了几下,随着不断有来自信众的信念源源不断汇聚补充上来,祂的神性再一次的凝固了起来。
金色巨人通过方才那一次交手,祂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对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祂也算是果断,在意识到挡不住对面之人后,立刻试着斩断与那造物天机异神的牵连,并且毫不犹豫将其神性拓印从自己的神性之中抹去。
张御则是通过这一次接触,准确捕捉了那一道神性之所在,此刻他已经不需要通过那天机异神的神性,直接便可以将自身的力量送渡上去了,故是根本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将气意向上一压,磅礴之力汹然涌上。
金色巨人方才凝实的身影受此一压,就像是气泡骤遇狂风,俄而溃散了,那一团倏然化为无数金光散开,再是消失不见了。
张御能察觉到前方一阵空落,这个巨人的神情已然被毁去,但在此之前,其却是将自天机造物异神的一部分灵性拓印完全抛弃了。
信神在其寄托根基和所有信众没有毁灭之前,是无法真正杀死的,不过若是一般的异神,就算没有被杀灭,这等重创也可令其较长一段时间无有可能出来了,至于多长时间,这要看其信众和寄托了。
或许是数十年,也或许是数百上千年,时间拖延的越长,回来的那个神祇越与原来的那个有所偏差,虽然本性相同,但极大可能与原来那个的想法认知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他能感觉到,在那金色巨人之上,似还有一个上神存在,若是如此,也难怪其在毁灭之前执意剥离那天机造物之身的印痕,因为只要那上神愿意的话,就可以将之复还出来,而没了与天夏的牵扯,下次他就无法凭此找到此獠了。
但是异神有异神的神异之术,天夏有天夏的神通手段,他与这异神有过了接触,那么可以让擅长推算之人进行推算,等其再次出现后,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思索过这些后,他的气意转了回来,虽然方才经过了一场神性与气意的冲撞,可实际只过了短短片刻,而他手中持有的那一根白枝这时出现变化,却是化为一节节的焦炭,由此断裂掉落下来,那天机造物之神失去此寄托,自也是一同消亡了。
而随其消亡,关于天夏的一切已是一并消失,半点残剩也没有。除非那个金色巨人提前将录书下来。
不过他很了解这些异神,需要保持自己神秘感,并且维持信仰本身,信众和神祇之间也不是对等的,所有东西都需要祭献或者某种代价来获取,所以不可能平白无故交给下面之人,更无可能费力去做这些事。
聂昕盈此刻坐在对面,看着那一根白枝断落,她问道:“师弟,这异神已是清理了么?”
张御道:“这天机异神已是消杀,此事到此已算告一段落,师姐不妨在我道宫中盘恒几日,云海上层秀丽风光无数,我可令神人值司带你游览。”
上层之风光胜过世间许多,且都是灵精汇聚之地,十分有益于修士修行,连寻常上尊居于上层都能获得永寿,更不用聂昕盈这个境界的修道人了。
聂昕盈欣然应道:“那就多谢师弟了。”
她这时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师弟,师姐向你请教一事,你如今已是廷执,可知荀师去了何处么?”
张御回道:“我亦是不知,我后来问过荀师一位同门,他也是不知下落,想来荀师不欲人知晓他下落。”
聂昕盈微讶,连张御这等身份都不知晓这位荀师去了哪里,那想来的确是其自身不愿露面了,于是不再多问。
张御则留她在此用了一次饮宴,又给她安排了一处客阁住处,同时唤了一名神人值司过来负责招呼她。
待聂昕盈下去休歇后,他思索起来,方才接触那金色巨人的瞬间,他还察觉到有一点类似霜洲之神的灵性在其中,不过这或许是那一根白枝的缘故。
这些可以稍后再做推算,倒是方才聂昕盈说起的天机院散修之事值得重视。
那个天机造物之神之所以能够潜伏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没有怎么动用自己的力量,而是只驱用了一批散修。
这些散修主要是由那些不愿意并入天夏的道脉所留。他在青阳上洲做玄正之时也是见过的一些的,其多是躲藏在荒原之中,在当初浊潮浓盛之际,天夏也无力外顾,就由得他们去了。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一部分又回来了。
当初天机院应该是利用了自身的便利,将人带入院中的,大匠要做此事并不十分困难。但是散修的合理身份难以获得,所以必须依附天机院的某些人,算是合则两利。
但是从聂昕盈的呈报看,虽然玉京抓捕了一些散修,但还是有一些散修并不在此中,应该此事之中较为关键的人物,这些毫无疑问是提前逃脱了,联想到那异神之事,这两者之间恐怕早就有了勾结,这就当需重视了。
现在天夏已经没有了浊潮浓盛之时的侵害,也重新恢复了力量,这些散修的事,是该处理一下了。
而在此刻,天夏疆域西南面,某一处灵关之中,里面充斥着绵延起伏的山峦,山丘顶上都是矗立着一座座用打磨整齐的石块堆砌的神庙宫殿,门外则摆放着雕琢粗犷的狰狞神兽,并栽种着高大繁茂的树木。
这里一切显得很是粗糙古朴,但是土地广大,此间的神裔有着一股昂扬精神,正是每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新兴势力都具备的特质。
而在众多神殿之中,居然矗立着一座与神庙格格不入的道观,一个枯瘦的黑衣道人正端坐在里面。
他身上皮肤紧紧贴着骨骼,紧闭着眼睛,外面的光芒照进来,正好从他头顶落下,并照落他身边一圈空地上,可见他前方摆着一个蛇头小方鼎,而头顶上正有氤氲白气漂浮出来。
此刻他听到了外面想起了一片嘈杂声,还伴随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涌入进来十几个高大而俊美的神裔。
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神裔对他肃然行有一礼,并用灵性语声焦急说道:“灵先生,神明方才放弃了我们而离去,祂的神像也出现了裂痕,也没有任何神谕留下,我们想知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枯瘦道人扫视了一下这群神裔,见他们虽然惊惶不安,但是没有一个显露害怕的,不觉点头,他掐指算了一算,道:“你们的神明只是神性一时破散了,但是如我所推算的那样,祂的劫数也过去了,因为祂之前认了神主,所以现在只要向你们的主神奉献上足够的祭品,自是能够将祂从灵性大海之中召唤回来。”
这一众神裔听了他的话,都是非常欢喜,
只是这时他又提醒了一句,“但是你们需要小心,因为你们神明的消失,敌对者知晓后,这几日或许会来对付你们。”
那首领神裔郑重道:“希望灵先生能庇佑我们,
枯瘦道人言道:“这正是我该做的。”
得了他的承诺,众神裔高兴退了下去。
枯瘦道人心中想道:“天机院那边看来失败了么?不过这个异神却如我料被玄廷破去了,等祂归来,必与那个神主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他眼中不觉泛出光芒,“看来第一步就快要完成了,眼下只需等待,最好是天夏那边也不要来任何干扰……”
……
……
第两百六十六章 避危不避算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唤了明周道人过来,让其带一封书信去到了钟廷执、崇廷执那里,请他们推算那异神可能归来之期。
下来他便着手处置诸方散修之事宜。他向各守正驻地要求,弄清楚驻地及洲域之内所有散修的数目、道传及来历。若无明确载录之人,未经报备,或是没有玄府的准册,则不得在天夏疆域之内随意走动,违者着即拘拿。
虽然如此做对那些散修是严苛了些,但需认识到,这些人原本就是游离在天夏疆域外的一群人,已然可以视作是化外之民了,且还是有着强大破坏力的一个群体。要是不管束起来,就如此回天机院之事,谁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天夏上下之安危,就必须对其等加以戒备。
但他也不是把所有散修都视作敌人,若是愿意归来天夏的,并愿意为天夏效力的,那也是无任欢迎。只需要交代清楚诸般事宜,自然一视同仁。而不愿交代这些,我不要求你如何,可严加提防却也是必须的。
这等事在他守正宫辖权之内,用不着与别的守正商量,所以谕令一发,就为各守正驻地所知,即刻执行了下去。
在他安排妥当后,明周道人此刻也是回来了,执礼言道:“廷执,书信已是送到,钟、崇两位廷执都是答应推算,并说有廷执书信中提供的神性痕迹,此番事机并不难,最迟明日便会结果了。”
张御颔首道:“有劳道友了。”
明周道人道一声不敢,见他再无关照,一礼之后,化光而去。
张御则是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一道光幕,近来时日之中,虚空之中的探索也在深入,那些派遣出去的真修也是陆续将邪神腹地的情况报呈了回来,舆图也是越来越详细。
从舆图上呈现的情况看,这些地方生灵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能在虚空存活下来的,大部分还都是神异生灵,只是没有往内层进行侵害罢了。这不是它们不想,而是因为内层和外层之间也是有一层屏障的,没有浊潮,别想进的来。
还有一些,则是被邪神当成了养料,其中一些在沾染邪神气息后,就变成了邪神的神裔眷族,有的彼此间互相厮杀,有的则盘踞在那些边缘星辰之上,而不论是失败一方还是出于扩张势力,都会不由自主二十八宿守御之地接近,进而引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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