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林老道底气十足道:“曾治道,大阵是为攻阵而立,如今正在推动转运之际,岂可为区区一人而倾废阵力?若是我去顾察此人,纠缠在此,耽搁了阵机推动,那反而是中了此辈谋算。”
曾道人再问:“那对面观我举阵,为何只遣一人出战,而非是以阵相攻,提先遏我阵机呢?”
林老道回应道:“敌之阵乃是先守后攻之阵,需用我力以攻我,我之阵力未发,其便不能反我之势,故他如今能为之举,便只能是遣人出来与我斗战,除此别无他法了。”
曾道人点点头,他对着旁边的造物炼士又说了几句话,令其将这番对话传至王舟之中。
对于林老道方才所说的道理,他也是懂的,不过他需时时刻刻给熹王回复,有些话自然就不能不问了。
张御在厅中望着前方阵势愈发高涨,虽然阵力还没有过正式的碰撞,但是阵气却是彼此交接,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对面的气意。
那气意并不是往眠麓发来,反而是准备往内而去,这说明林道人并不准备违反自己先前所言,的确是准备先用大阵炼化熹王军众。
其实对方即便真得要往眠麓攻来,他也不是无法应付。这些时日以来,他操持大阵,运转地脉,阵中也是积蓄了足够力量,并不是如所想是没有进攻能力。
倒是对方若真的炼化了熹王军势,那的确是有破阵之能了,可此事也无可能一蹴而就的,当中有太多可以插手的时机了。他们之间的较量,就在于林道人能进行到哪一步了。此刻他令分身拨转阵机,立时阵法也是相应鼓动起来。
林老道此刻在阵中见得对面阵机波动,先是一惊,观察了一下,但却发现阵气之中光有声势,却却不含任何攻伐之意,显然是在配合他造势。他便又是一喜,表面则是哼了一声,又是借机催了三分阵力上去。
一时之间,两边都是阵气大起,但光见声势,不见动静,俱是在莫契对演。
曾道人此刻却是觉得有些不对了,倒不是说他开始怀疑林老道了,而是他感觉到,林老道现在用的是积蓄阵力,而后再向外一气放出的用法,可是阵势蓄势是有一定承载上限的,现在越升越高,看去没有停下的打算,难道不怕自己先崩了么?
他忍不住问道:“林长老,你打算何时放了阵力出去?”
林老道呵了一声,道:“曾治道莫非不知我在大阵之中还立了无数小阵以牵引此力?若不蓄积得滔天大势,我又怎敢言能破得面前之阵?曾治道若是觉得不妥,那大可去四面观望,自可知我所言是否为真。”
在说这番话之时,他一手伸出,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意气昂扬,一副大势在我之手的模样。
虽然他有把阵力反向内攻打算,可说实话,此刻蓄力确实还远远未到极限,故说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曾道人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只是觉得林老道此刻状态不似平日里那等阴沉冷漠的模样,猜测大概是受了阵力所激之故了。
旁边造物炼士问道:“曾治道,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曾道人将自己疑虑一说,造物炼士低声问道:“那阵法若是崩了会如何?”
曾道人肃然道:“那阵力不止会去往对面,也会反漫于我。”顿了下,又言:“不过林长老说得也有道理,这事瞒不了人的,只要一察四下,便知是否虚言,且待我问来。”
整个大阵当然不止林老道一个人操持,各个阵位之上都坐镇有懂得阵法的修道人,他设法问了下,的确现在还远未到阵势蓄满之时,但是到底承限在哪里,他们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这个他便没有明说了。
那名造物炼士得他回应之后,就把这些话连同林老道方才所说之言,都是还报给了熹王。
熹王在王座上看了报书,拿杖鞭轻轻挥动了几下,他想了一会儿,唤道:“宋参议。”
宋参议道:“殿下,请吩咐。”
熹王道:“你去传命,让林长老停下运阵。”
宋参议一惊,随即道:“是。”
熹王继续道:“如果他愿意遵从,那么就让其继续,如果其不愿意,便先将他拿下。”
宋参议心中跳了下,再是道了一声是,告退王舟,出外来至阵中,他先与曾道人还有那几位造物炼士交谈了一番,再是向林老道传告了熹王之言。
林老道听得此令,眼中红光一闪,心中冷笑几声,其实最早他担心的就是此事。既然熹王可以提前让他举阵,那么也是可以让他中断或是延后的。这不是把弄权术,而是熹王多疑,对他这个外来人不放心,哪怕他签了契书也不会有完全的信任。
要是他之前没有任何准备,那确实可以乱了他的布置,可驾驭大阵主要在于圭板,熹王绝然想不到,这个圭板在他放入了元轨之后,已然为他所有,他事先做好的排布必然运转,就算拿去别人驾驭,也是没法停下来了。
他道:“我早便言说要晚几日发动,熹王要停下,那我便停下好了,不过这阵机一转,却要隔几日方能消隐下来,当中怕会有许多疏漏,会为敌所趁、”
宋参议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确实没有丝毫坚持的意思,立刻又改口道:“慢,殿下并不是真要林长老停下,只是听了方才曾治道之言才来问一问林长老,既然有此诸多问题,那还是由林长老继续操持为好。”
林老道颌首道:“原是这般,那贫道却要感谢殿下的信重了。”他心中冷笑,但却是知道自己过关了,这应该是熹王最后一次试探了。
他一展袖,坐回阵座之中,背对着宋参议及曾道人诸人,面上露出一丝诡异且兴奋的笑容,“快了,就快了。”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阵返坚壁崩
约是过去半日后,四方阵机好似翻沸滚热之水,一起涌涌动荡了起来,那积蓄的阵力越攀越高,一股强横之力横于天中,仿若江河倒倾,山岳压顶,给人于无尽沉重的压力。
曾道人因为了解阵机,自己感应又强,被此阵力压在头上,感觉自身气息顿抑,好似深负重物。
因为那些积蓄的力量此刻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了让他心神为之战栗的地步了,加之他此刻也是愈发看不透阵机变化了,故他忍不住开口言道:“林长老,莫非还没有运转妥当么?”
林老道回过头来,笑着回言道:“快了,快了。”
曾道人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看起有几分诡异,而且此刻周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是压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
他略作思索,对身旁造物炼士言道:“请去告知熹王一声,就言我以为眼下阵力积蓄已是足够,但是林长老却是迟迟不愿放出力量,我以为林长老太过托大了,再如此下去,或可能会自行崩毁阵机,导致前功尽弃。”
造物炼士立刻就此向王舟之内传讯。
林老道在台座之上也是听到了这句话,笑了一笑,阵法运炼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阻挡了,而且此刻这些人还不曾发现,就在十来呼吸之前,阵门与阵门已是相互封禁,任何灵讯已是传不到王舟之内了。
不止是这样,利用移方圭板之中的元仪,他把天机感应也是一并遮蔽掉了,少数修道人根本无法凭借感应察觉出什么来。
他此刻仰观星空,抓拿圭板,将之轻轻抬起。
曾道人心中一紧张,此时此刻,他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大警兆传来,刺得他几乎是心血冲上脑颅。
而这个时候,不仅仅是他,那些被遮蔽感应的修道人也是察觉到一丝不对了,但是他们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何方。
曾道人捂着发胀的眉心,这时盯向了林老道手中的圭板,他此刻敢以肯定,此阵机一定有问题,他伸出手,试图阻止,然而这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林老道手中那一面圭板向下一个挥落,刹那间,仿佛是天摇地动,身处大阵之内的众人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一连串隆隆震响,前方某一个阵禁骤然放开,那其中继续长久的一股力量轰然升空而去,像是奔浪抬升,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是觉自身身躯好像轻飘飘往上一浮,而后再是重重往下一沉,骤然呼吸困难,像是平白背负了无穷重担。
此刻在众人的目光和感应之中,那阵力正往上去到极高之处,本来若无意外,应该是落向对面,像是铁锤一般,将对面大阵的坚壳砸碎。
然而令所有人为之吃惊的是,那股力量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奔向眠麓,而竟然继续向上,最后一一个冲卷,竟是一下将那十枚造物日星全数吞入进去!
不少人勃然色变,已然是反应了过来,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到底是在做什么,还以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
那些造物日星原本光芒四射,耀眼无比,可在阵力冲刷之下,却像是灵性力量被抽干了一般,竟是在数个呼吸之内一枚枚黯淡了下去,最后退还成了一枚枚玉石圆球,再是碎裂开来,化为无数石砾洒落,那股阵力毁去造物日星后,并没有就此收势,又是轰然下落,却是向着本来自己这处所在反压了过来!
阵中军众目睹这一幕,见此无不是惊骇之色,无不是转挪飞舟,试图躲避,但是那阵力来的实在是太快,无边阵气冲涌之下,只是一瞬间,最上方与之接触的千余驾就飞舟轰然破散,连半点反抗都没有能做出就破散了。里面所有军卒也一并殒命,其等精气神魂都在霎时间就被炼化了去,成为进一步推动阵力的柴薪。
那实力稍强一些的披甲军士无不是挣扎了起来,然而在设立阵机之时,就已是渡入大部分人的气机,他们越是反抗,就越是加重阵机,反而来压在他们身上的力量也是更大,只是多坚持了一二呼吸,便即步上了寻常军士的后尘。
而那阵力则是继续向内压来,其所过之处,无物可挡,一切皆成粉末,且还在不停最内层突破而去。
对于一切,位于阵枢之中的曾道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有作为,此刻死盯着手中的林老道手中圭板,认为要阻止此事,一定要夺取到此物。
他见林老道似乎专注于摆弄阵力,并没有来顾及,于是身上法力一腾,向着阵座之内使了一个抓拿神通。
林老道面上浮起一阵戏谑笑容,他只是一拂袖,就扫开了神通,随即再是向外一挥,曾道人身躯一阵模糊,眨眼之间,就化作无数尘屑化去,而他后面那几名造物炼士本来也是想配合着动手,正在往前冲来,可还没有等他们到达阵座之上,就被迎头冲来的阵力一绞,就一个个身躯崩溃,同样如沙土一般散去了。
宋参议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颤抖了起来,脸色苍白无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实在不明白,明明立下了法契,林老道为做下了这等事为何还能不受影响?
林老道没去理会他,只是专心御阵,因为他不知熹王是否会给曾道人等人什么厉害的法器造物,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危,所以他方才牵引大量阵机对付了这面前几人,事实证明,他过于小心了,这些人身上并无特殊之物。
但曾道人等人的牺牲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阵力这里多了,别处自然就薄弱了些,一些身具上层力量的修道人和造物炼士,感觉身上压力一轻,就一起向着最为安全的王舟遁去。
而跑的稍微慢一些的人就躲入最近的大环厅之内,这些战争兵器非常之坚固,再加上里面也有镇守之人,所以在第一波阵力冲涌之下得以坚守了下来。可是还滞留在外间之人就没那么运气好了,被缓过手来的林老道手持圭板调运大量阵力逐个炼杀。
可见其人一个个爆成漫天血雾,再被大阵所吸收。
熹王手中最多上层力量的就是那些造物炼士,每死去一个,其之精血元气就会被炼化为阵机的一部分。
林老道现在十分迫切的想杀灭这些上层力量,一方面是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减少大量能给他造成妨碍的人,一方面这些人的死伤能反过来增加阵力,巩固成果。
只是那些随军的上层修道人,因为身具法器,还有元神可以遁逃,总能支撑一些时候,一个个去对付太浪费时间了,反而造物炼士相比之下就好对付多了,故是他先拿此辈下手。
由于根本想不到破坏会从内部发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再加上灵讯被中断,造物日星亦被毁灭,所有人几乎就是各自为战,形不成一个整体,所以林老道第一波杀伤就给军众带来了极其惨重得损伤。
九城以上的飞舟被摧毁,剩下的只有熹王王舟和一些零散的大环厅,但它们却是如同一个个相互之间并不连接,漂浮于汪洋之中的孤岛。
熹王此刻看着外间的惨烈景象,眼中的红丝都是浮现了出来,持着杖鞭的手更是青筋暴起,比起军众损失,他更为忍受不了的是对林老道对自己的愚弄和欺骗!
他咬牙言道:“卫上师,可能诛杀此獠么?”
卫道人道:“如今我们只能等他来攻,因为我找不到他在哪里,大阵若为他操持,他可以出现在任意一个角落之中,我若一离开,未必还能再寻到回来之路,而他若趁此来攻打王舟,你身边之人未必护持得住你,但你要离开这里的话,我也可以试着带你离开。”
熹王道:“卫上师能离开此地?”
卫上师道:“我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熹王拿杖鞭挥了挥,似在衡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着身边那名造物炼士道:“稍候你带着我的印信跟随卫上师一同离去。”
造物炼士一怔,但他不敢违命,躬身一礼,“是,属下遵令。”
熹王看了他几眼,这时伸出手,拿住他的胳膊,用力握了一下,这才放开,只剩下拿造物怔然站在那里。
他则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道:“卫上师,劳烦你运法,让所有人往我这里靠过来。”
卫道人道:“我尽力而为。”
他先是伸手一指,一道道灵光冲了出去,没入到了阵气之内,并分别往那些环厅飞去,同时王舟之上绽放出一道明光,这却是暂时代替了造物大日的作用,使得众人辨别清楚了王舟何在,余下环厅于是纷纷往王舟这里靠了过来。
林老道见到此景,眼中红光一闪,熹王才是他执念,只是既然熹王没有跑,那么他也不介意先行攻杀那些环厅中的上层力量,继续提升阵力。
往往只是数十个呼吸,他便即攻破一座环厅,下来再将里面的躲藏之人全数杀死,每一次成功,都是获得一次巨大的好处,但是仍有一部分环厅最终成功与熹王的王舟并合到了一处,并相互掩护着缓缓往外退去。
林老道冷哂一声,他此刻见外围的力量已差不多扫空,也没再耽搁,把玉圭一举,再是一挥,全力催动阵机,向着王舟所在重重压了过去!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炼吞魔丹
眠麓城内众人此刻看着城外景象,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短短片刻之间,那浩浩荡荡、仿佛不可一世的大军就被摧毁的七零八落,几是不复存在,这副景象也确实冲击心神。
朱宗护见到大阵内部几乎都是化成了血红色泽,像是一团弥天血雾包裹着城域,看不清里面任何动静,不觉向张御问道:“陶先生,不知阵中情形如何了?”
张御以目印为观,阵中大多数变动他都是看得十分清楚。
现在林老道已然杀戮了绝大多数军众,但其中最强大的修道人和一些造物炼士都躲藏了起来。这些人占数最少,但以绝对实力来衡量,却是占据整个军势之中至少七成以上的力量。
他道:“熹王王舟未曾有损,但如今也被阵力所压制,正在往外撤走,不过他身边还有不少护持力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要是那位林长老大意,那结果也很是难说。”
阴奂庭道:“若是由的那位林长老来出手杀死熹王,这对我们更为有利。”
旁侧的参议都是深以为然,朱宗护若是不用承担杀戮熹王的名声,那是最好不过了,避过这一点,反利于朱宗护接收王位和熹王的遗产。
阴奂庭道:“宗护,还有一个东西需得注意,那就是熹王所携带的万灵所的制拿玉符,宗护有着宗子之名,熹王一亡,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替其位,那一定是可以操持此物的。”
朱宗护不禁点头,他转向张御,道:“陶先生之前说,一旦任由那位林长老灭亡我那叔祖的军众,必到无法克制的地步,那我们必当在此之前坏他谋划了,只不知该何时出手?”
张御望着王舟之外那一道法力灵光,道:“熹王身边亦有得力护持人手,这位林长老没这么容易得手,可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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