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何礼紧盯着那个时晷,不敢有丝毫分心,可是他此刻看到时晷却是在跳跃晃动,好似眼花了一半,暗道不好,忙道:“先生,心光用过了!”
虽然班岚拍散了迷雾,可是他们此刻却是陷在了浊潮浓郁之所在,运用的力量层次越高,则浊潮反侵之势就越强。
班岚则是平静道:“没有关系。”
他往上看去,一枚金色的法符从空落下了,在落下的途中,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迷雾,烟尘,前方的大手都是凝固了起来,而后一股柔和的金光散发了出来,顷刻间洒遍了飞舟。
一个恍惚之间,他们感觉周围一切都是恢复了生机,并且出现在了一片茂密的密林之中。
班岚忽有所觉,转头往后看去,滚滚烟尘之中,一个巨大身影凝聚出来,难以分辨出具体的身影,唯有一双巨大的几乎顶天立地的空洞眼窝正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只是看着那一双空洞,就让人心神战栗。
但是他随即便看到一幕更为令人震撼的景象,天穹之中有白皙无暇的大手出现在那里,轻轻按在了巨人身上,下一刻,大气似是鼓胀了一下,好似山崩一样的巨响声中,那一个巨大的身影轰然崩塌了!
那一只手也是缓缓消散而去,化作了一缕缕云流飘荡在天空之中的云流,明亮的光芒照落下来,透过云隙,照落在那处已是成为一片白地的大地之上。
班岚凝视着这一幕,眼神之中俱是震撼向往,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只是身上已是再没有了那一股诡异古怪之感。
他转过头,见何礼仍是死死盯着那一只时晷,伸手上去一拍,道:“走,回去了。早些把人带回去。”
何礼身躯一颤,随后整个放松下来,看了看周围,见是再也不见迷障和阻拦,他也不敢多问,振起精神,道:“是,先生。”
东庭府洲之内,由于近来浊潮异动,一些古老的力量开始有所复苏,所以玄府向整个洲域发出了警讯。
每日都有大量斗战飞舟在洲域上空巡弋,不断飞来驰往。
不过就算这般紧张,架设穹桥的筹备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为了确保周围海域的安全,军府开始配合玄府清剿周围那些极具攻击性的海中怪物,以至于每天都有海里的神异生灵被拖上来。
这些生灵只要是较为完整的,都是直接被送到了天机工坊中,作为造物的借鉴和可取用的材料,而一些较为碎烂的则是直接被作为上等食材放在洲中外售,灵性生灵的筋肉皮骨很有滋补元气的作用,一向是受人追捧的。
天机工坊之内,安小郎看着前面的琉璃板壁,看着上面描绘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示意图谱,面上正露出苦恼之色。
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麻烦,在又一次拒绝了天机总院要求之后,虽然穹桥的建立依然继续,毕竟此事是韦廷执沟通了诸位大摄后压下来的,可是天机总院却在另一个地方暗暗使了一个绊子。
那就是借口他不是大匠,所以不准他使用大匠才被允许使用的技艺及一些灵菌图谱。
现如今几乎所有大匠技艺的使用权都在天机总院手中,你要是用了,天机总院就有借口请动天工部来插手你洲中之事。
东庭府洲天机工坊虽然名义上归玉京天机院统属,但是洲域地方上,几乎都是玄首和洲牧作主,所以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天工部关于技艺的规制却是抓得十分严,玉京对此也是十分重视,偶尔你偷偷摸摸做一些或许他们只当不曾看见,可是规模一大,那就势必会引来玉京朝府的过问。朝府一旦过问,玄首是不能阻拦的,洲牧也是必须要听的,这几乎就是将他拿捏死了。
东庭天机工坊之中虽然还有别的大匠,可安小郎若是将事机全部交托给了这些人,那此后就只能依赖外来的这些大匠了,不说这些人会不会走,光是他一些独特的造物技艺无形中就会流失出去,这弄得他十分被动。
安小郎也是不服输,他暗暗咬牙道:“你们不让我用,我就不用了!我要弄一套自己的灵菌图谱,打造一套自己的技艺!”
……
……
第二十六章 入意见神形
班岚、何礼两人在返归途中,再也没有遇到与之前相类似的攻击,五天之后,他们顺利把人带回到了守正驻地之内。
到了这里,就不必再担心有任何意外了。
伏州本身就有阵禁守持,再加上益木枝节的遮护,就算玄尊出手一时也别想破开。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浊潮弥涌之时了,对于超出一定层次的攻袭,玄廷一旦察觉到,那是立刻会落下支援的。
在驻地一层层禁制转运起来后,两人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押到了法坛之上,并以此间的道箓锁链锁住。
他们并没有去解开那个面具,这个人长什么样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将这个人给带回来了。
到了此刻,就是需这个人身上追查出复神会的线索了。
班岚对着法坛之下的诸多驻地修士一点头,下面修士便是一齐运转法力,推动阵法,少许片刻,整个法坛上亮起了光芒,将那戴面具的男子笼罩在内。
这是一种法仪,这是为了更好维持住此人的生机,而不至于在问话过程中突然出现什么纰漏。
待法仪完备之后,班岚先令何礼先行退下,而后让其余人走开,待得周围只剩他一人后,他走上前去,看着戴面具的男子,此人被抓拿之后,就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个时候,却是忽然一抬头,并且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声音发出来。
这个声音异常古怪沉闷,光是听到,就令人觉得头晕目眩,法坛之上的道箓闪烁了起来,好一阵之后才是平复,而这个人头再一次垂落了下去。
班岚意识到这个人恐怕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可这种种表现,反而证明了这个人的价值很高,他并没有白走一趟。
他没有再度去试,而是退开了几步,来到了法坛中间,平息了下气息后,便唤出了训天道章,只他正要注意上去的时候,心有所感,一抬头,见一个年轻道人背对他站在那里,他心中一震,慌忙躬身一礼,道:“班岚见过守正。”
张御没有回头,道:“班岚,你这次做的不错,你的罪责按照天夏前例,我会设法为你按功消削,该有的褒赐也会给予你,你先下去吧。”
“是!多谢守正。”
班岚恭敬一礼,缓缓往后退去,到了法坛阶台之前,再是一礼,这才直起身跨下台阶离开。
张御则是看着那一名戴面具的男子,目注着其人的双目,眼眸一闪,便有一道神光深深照入其中。
迄今为止他接触或是抓了不止一个复神会的人,这些人要么就是自身是陶人,没有什么价值,要么就是身份不够高,接触不到核心层的人物。
但是这一次不同,从最初时候他让班岚去找寻复神会,那就不是随随随便做出的决定,是因为他心中感觉其人具有找到关键之人的机会,对于这等源于修道人自身的天机感应,他也愿意试上一次。
而随着这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恰是应证了这份感应。
如今他的修为道行比以往更进一步,通过这个人他就能找寻其背后深藏的东西。
每一个存身在世上的生灵都是有着过往的,这些都是成为了过去天地的一部分,是会在过去留下痕迹,循着这些他就探究到自身想知道的。
生灵唯有达到了上境,像玄尊一样舍弃了过往,才能遮掩或者抹掉这些痕迹。
复神会利用陶人,除了好用听话之外,恐怕就这方面的考量,这从侧面说明对方有上层力量的存在,才会对此有所提防。
一般来说,若是过去痕迹被遮掩或是抹去,哪怕是同层次的人也没有办法再见了,但是他掌握着大道目印,这却是可以让他从稍高一线的层面上往下窥望,从而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的。
而此刻随着他目光照入,这个人过往如画卷一样在眼前打开,这本来是一个出身在小部落中的土著,但是婴孩时期就被带到了一个破旧神庙附近,并由专人进行教导,与其一起受教的,还有二十多名土著孩童。
教导他们是一个戴着陶面具的女子,从其装束打扮上来看,毫无疑问是出身复神会。
这些女子告诉这些孩童,他们是古老神明选中的使者,他们的责任就是将古老神明从沉眠之中唤醒,让神明来清洗世上污秽,那么在将来,他们就会神明的殿堂中抱拥永生。
这些宣扬的东西本身价值并不高,也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若是把古老神明的名字换了,随便按上任何一个异神都可以套用。
张御继续往下去看,在随后的学习中,其人掌握了各种知识和战斗方式,但到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武士,并不比普通人强大多少,改变是在其人十五岁的那年。
在这一年,复神会对所有受教的少年举行了一场仪式,先是让所有人进入沉睡,而后让一种神异生灵进入他们的身躯。
这是一种灰褐色的,如同烂泥一般,有着细小触须会爬动的东西,它们从这些少年口鼻之中爬入进去,分别寄宿在心脏和头脑附近。
事后无一例外,所有的少年人都是获得了神异力量,并在某个疑似祭祀的老者带领之下感谢了神的恩赐,宣告他们正式成了远古神明的使者。
张御注意这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无论是上纪历的异神还是更早的远古神明,都是靠着神裔血脉维系的,哪怕部落之中的祭祀也是神裔。而复神会却不是如此,一开始挑选的就是一些没有任何神裔血脉的土著。
这与之前接触到的任何异神都是不同。
并且他还发现,每一个用于寄生的神异生灵都是一样的,其中差别到了极细微的程度,就像是一体塑造出来的,这里如果不是利用了神异力量,那么其背后展所现出来的文明层次却是一点也不低。
并且这个东西,让他不由想到了青阳上洲的“魇魔,寄虫”,双方之间有着一定的相似度。
魇魔、寄虫在浊潮低落后就开始消失了,这东西最早被传出是从虚空之中到来的,可却只局限在青阳上洲一地,其他洲域却没有见过,这里面的原由值得深思。
在他转念之间,继续跟随着这个往下看。
随着这个男子的成长,那些个凡是和其有过交际的人在一个个被暴露出来,并且由此牵连更多与他们有牵连的人身上,从而使他看到了更多人。这仿佛一张大网在他面前张开,底下的秘密也在逐渐显露出来。
借助大道目印,他的目光已经是从那个面具男子身上脱离出来,并延伸到了这些人身上,这些人本身对的他来说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是这些人意识深处所共同期盼的东西,那才是更为核心也是更为关键的。
心光催动之下,他眸中神光更盛,往那更深层次看过去。
而在这时,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上有阵阵白烟冒出,好似整个人在如水一般蒸发着,但是周围的道箓闪烁着,阻止并延缓着这一过程。
张御并不曾因此而停下,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达到了那最深之处,这时骤然有一道光亮闪烁出来。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座四壁平直的宏大建筑之中,类似金属的墙壁正发出朦胧的微光,这是一处疑似祭坛的所在,一切都显得规整有序。
他往前而行,来到了建筑的尽头,这里有一堵高大的墙壁,上面半嵌半长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或是说是半人半怪,他有着细密的鳞片和触须,肢体似是蛛类的爪趾,他的触须在晃动着。
每一次舞动之中,两边无数类似甲虫的细小虫豸在周围快速聚拢,又快速离开,似乎只有这样,它才能维持自身与现实之间的存在。
而此刻随着他到来,还有他的目光注视,这东西似乎惊恐不安了起来,它在竭力的躲避和挣扎之中,但是石墙将它牢牢束缚在那里,它哪里也去不了。
张御看了片刻之后,若有所觉,转身朝后看去,他来时的路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平台,下方空荡荡望不见底的虚空,而在前方,一双空洞的眼睛显露出来,其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在极其遥远之外。
他走前了两步,来到了平台的边缘,往那一对空洞望过去,但是这一瞬间,就在双方的气息即将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却是被一股无形屏障所阻,气息一触碰到那上面,就变得混乱,渺远,且无序。
似乎是因为这场碰撞,周围的一切如破碎流光般消逝,所有一切景物皆是崩塌。
张御眼眸之中的光芒收敛下去,他仍是好端端的站在法坛之上,而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整个人塌陷了下去,其身躯已然化作了一缕缕气烟,唯有衣物和那半块面具还留存在那里。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人虽然不复存在,可是他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尽管那只是一些碎片,可若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那也足以理顺一些东西了。
……
……
第二十七章 拂埃庭云净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神气分身得到了分身传递上来的意识,在将这些破碎的线索稍加整理了下,复神会的面目也是从原来的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如无意外,那么复神会本身可以算作某一个覆亡文明的残余势力。
假如更确切一些,复神会很可能是继承了这个文明的残余部分,得到了这个文明一些技艺,或许是他们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东西,也或许是某些人刻意的引导,最后变成了一种对文明本身的信仰崇拜。
这些人依照传说和想象将这个文明构建成了一个可供祭祀的对象,在这些信仰催生之下,由此诞生出来了一个神明,其是覆亡的文明象征,但本身其实又与之毫不相关。
所以它既是新生的,又是古老的。它的根源深深攀附在了那个覆亡文明之上,是从其倒塌的躯体之中诞生的。
张御认为,自己在那面墙壁之上所见到的那个半人半怪的东西,就是那一个神明,也是因为信仰上那些割裂和统一的共存,所以使得其呈现出半是嵌入墙壁却又半是活物的状态。
而因为这个古老之神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概念,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形象,每一个人或群体都是都自己的设想,所以才呈现出那般古怪和扭曲的模样。
从这方面看,它应当还只存在于精神和深层意识之中,只是具备单纯的灵性,在还没有世间载体的情况下,对于世间的干涉是有限的。
至于他最后看到的那个,应该就是原本那个文明的上层力量,是他通过这个异神与其之间的牵扯才是看到了祂们。
而方才那一层无形的阻碍,若无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浊潮了。
他推断这个文明过去很可能主要存在于间层之中,只是在浊潮的变化中崩塌了,文明之中的上层存在也是与世割裂开来,那些内层和外层的遗落才是被人获取继承。
但若有朝一日,浊潮的转变还有人为的干预,使得那一条通路得以打通,那么这些存在或许就可以进入世间。
可至少眼前是隔绝的,所以他与那些存在能够望到彼此,但是没有实质上的接触。
短暂的对视之中,他也是从那一片虚空之中看到了些许片段。
这个文明这和那些异神、远古神明是完全不同的,其所运用的技艺与伊帕尔神族稍微相似,但是看去又高明很多,有理由相信,伊帕尔神族的技艺有一部分是从这个文明之中吸收并继承而来的。
这样一来,和这文明来自于第三纪历的推断倒是对应得上,一条线也是捋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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