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709章

作者:误道者

而在这些天球正中所在,却有一团彻照虚空的烈烈纯阳。

在看到此物的那一刻,所有的精气神意、所有的光芒灼曜,仿似都是被其吸摄而去,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似都能被忽略了去,存于不存皆似无碍,天地万物好似本就该以其为中心,没有任何物事可替代。

此物就是寰阳派的镇道之宝“炼空劫阳”,其有浑合万物,化炼诸空之能。

而在劫阳之外延伸出来飘荡气珥之上,此刻或坐或站有三名道人。当中一位侧身斜靠,一手大袖展开,手肘搁在犹如树根盘结乌色藤座扶手之上,手掌自然下垂,指尖之上还挂着一只古拙藤壶,此刻犹自在那里晃动着。

这人唇薄鼻挺,一双丹凤眼目,偶尔眸子斜撇过来,却是流露出几分轻慢不羁,此是寰阳派执拿劫阳的三宿主之一的关朝昇。

在其人之左,则有一名负袖而立的白衣道人,这人身躯如标枪一般笔直,身前插有一只半丈来高的厚重剑匣。

他神色冷漠,整个人如白玉塑就,五官仪容无一瑕疵,有清高众生,疏离人间之气。其名陈白宵,同为寰阳三宿主之一。

在那最右侧,则是坐着一个温婉美妇,颈脖白皙,指若青葱,手腕丰腴,此刻正对着脚下潺潺流淌一汪清泉梳理仪容,然则仔细一看,她却又变成一个眉眼如画,双眸澄净,身形纤细,仿似集人间一切美好的黑发少女。

但再看去,却见那分明是一个天真女童,她蹲在那里,两手托腮看着水中游鱼,露出一副好奇模样。

这三种形貌似是随时都会交换来去,让人认不出哪个才是她本来面目。

这一位,则乃是寰阳最后一位执宝宿主虞清蓉。

而在与他们相隔极远之处,却一道飞跨虚宇的彩光霓虹,在那里别开一天,内里凝聚百岳千川,皎月之下,万木显葱茏、夜风动暗香,一派静好风光,与外面那一片充斥着烈焰灼气的地界大相径庭。

月光洒落的山崖之巅,则是站着两人,一位乃是披发老者,相貌清癯,颔下一缕清须,座前摆有一琴,身畔伴一鹤,此人宽袍大袖,神气渺远,眸中似有悠然怀古之意。

另一人则是一个少年道人,红袍大衣,气势傲然,卓尔不群,他面如冠玉,唇若一点涂朱,眉眼之中蕴有一股飞扬神采,背后有一只浮空神轮,上系红色飘带,猎猎劲飞不止。

这是神昭派栖霞二仙的李弥真、丹晓辰二人。

神昭派与寰阳派并不似上宸、天夏所想一般乃是上下臣属、或被某一方吞并关系,而是正经联合。

但这并非自两派修道人自身之意,而是来源自于上层之决定,故是两派修道人之间哪怕并不和睦,却也只能暂时站在一处。

五人如今正目注着前方虚空通路,可是原本被啃噬出一个个缺口,正在逐渐扩大之中的界洞,此时却是被似一股无形力量所干涉,竟是在弥合之中。

寰阳派这边,关朝昇本来是一幅漫不经心之色,这刻似被牵动了注意力,他丹凤眼微微一眯,把袖一抬,将那藤壶拿起,倒入杯中,仰脖一饮,随后在那里把玩杯盏,玩味道:“看来贵派之神虫,终究难敌天夏清穹之气。”

这等神气传语,哪怕双方相隔极远,也是准确被神昭派两人所听见。

那一身红衣的少年道人轻哼一声,转头道:“师兄,对面如何了?”

披发老者目光落去身前案上,那里摆放着一只匣子,此物名“玉呙石匣”,正是镇道之宝神昭三虫的寄托之所。

石匣上面的盖子分为白赤玄三色,分别对应三虫,匣盖一闭,便可收得回来,石匣一开,则放了此虫出来,而如今白色之盖却开着,内中似隐隐有白气腾出。

他拨弄了一下白气,沉吟片刻,才道:“对面天机混乱,应该是神夏,嗯……天夏那边搅乱了天机,现在当是有人入驻前方阻道大阵,此阵得了主持,鼓动清穹之气弥补漏洞,若想破开阵机,只凭我神昭一家之宝是难以与其相抗衡的。”

红衣少年道人撇了撇嘴,朝寰阳那边看了一眼,道:“寰阳派定住了两界通路之中的青灵天枝,我若再要他相助,分明就是自承不如他们了,我看他们就是存心如此,我们神昭派岂能输了他们?”

披发老者想了想,道:“想凭我神昭之力洞破阻碍,那便只有你我之间去得一人前往冲撞阵机,牵制清穹之气了,这般天夏无力弥补漏洞,我等就能再行试着洞穿虚壁。”

红衣少年道人却是意气风发,他伸手一拨身后神轮,道:“就如此做,师兄,就由我去吧。”

披发老者一摸胡须,点头道:“稍待。”

他伸手一引,从那白气之中摘出一缕气机,而后琢磨了一下,道:“对面鼓动清穹之气的手段并非纯靠阵力,还倚仗着自身之法力,此力法力与我有些不同,这人或可能就是上宸天道友所说的天夏玄修了。”

红衣少年道人一听,却是有不满道:“天夏这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一个玄修出来阻我,是在看不起我们么?”

他们对对面之事其实也并非是一无所知,上宸天利用青灵天枝倒果为因,将枝节直接送到了虚空对面,同时也是将一些如今的大概局势情形寄于其中,使得他们了解了一些,从而也是得知,如今天夏有诸多玄修存在着。

也不怪少年道人如此态度,古夏之时其实已有玄修了,不过那非是主流道派,修炼此等道法之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大能出现过,故是从来不受上层修士重视,在他们看来,只有那些资才低劣,道业无望之人才会去修道。

披发老者提醒道:“莫要小看玄修,从上宸天传递的东西来看,天夏去了彼世之后,寻到‘大混沌’之助,自此玄法得有了上进之路,如今之天夏,便是以此壮大,当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了。”

红衣少年道人语生不屑道:“区区玄法怎及我真法?天夏眼下走得不过是邪路罢了,此辈怎还配承继古夏、神夏之名?古夏之道传,当由我辈来延续!”

披发老者缓缓点头,道:“这话有理。如今之天夏,定下诸般规序,把我辈仙人与凡俗之人等同而论,这如何使得?我辈当去浊还清,再正乾坤!”

他神手抚了一下身边的仙鹤,“让墨奴与你一同去吧。”那仙鹤也是张了张翅膀,仰了仰细长颈脖,姿态很是优雅。

红衣少年道人眉宇中自有一股自信神采,道:“师兄还是留着吧,我自能应付。”

这时他回头看了寰阳派那里一眼,在那一瞬间,他忽然三个人背后的影子却似是三头狰狞妖魔的模样,待再一看,却又是原来的模样。

他皱了下眉,哼了一声,气息一沉,脚下浮现出一团赤气云台,从这虹霓之上飘身而出,顿有一顿,把两袖一振,一道赤虹就往那两界通道之中冲去,霎时没入其中不见。

张御此刻正坐于法坛之上主持大阵,他见前方两界通道之中有气光闪动,雷电穿梭,并伴有阵阵震动传来,就知对面定有人来,便抬目看去。

那些镇守大阵元节的玄尊也是察觉到了动静,一同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在等有片刻之后,便见那气光轰然迸开,随后便见一个红袍红带,背浮神轮的少年道人自里乘虹而出,其到外之后,便即立定虚空,足下赤云台座纵开气烟,一片红赤之色滚滚荡开,有若鲜血一般夺目。

他目光一扫大阵,放声言道:“我乃神昭派修气士丹晓辰,对面主阵之人可愿我一论道法?若是不愿,也是无妨,我自来破你便是!”

张御闻言眸光微闪,思索了一下,决定出战。

他是天夏修士不是宗派修士,其实并不讲究论法决胜那一套,便是与人争斗,也是因为自身职责之所在。

要是能够用阵法压制此人,那他是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出战的。

但若是调运阵力去压制此人,那么就没法封堵那一方虚空通道了,是故必须将此人驱走或是杀死。

而且这人是单独而来,这却是一个绝好机会。

他一眼看出,此人乃是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这般修道人到哪里都是少见,若能将之其镇杀或者是囚困,那势必能削弱对面力量。

他一振袍袖,自座上起得身来,同时有一团气息垂降下来,在脚下化作一团祥云灵芝般的白玉台座,周围有氤氲飘渺的玉雾呈举托之状,瑞光纷呈,灿烂华美。

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之人俱是有这一异象随身,此乃有护持避劫之用,外观因功行法力而异,古夏之时,修道人常以“法驾”称呼,不过也有修士因功行道法之故不显于外,而无法一眼辨出的。

他对坐镇各处的诸位玄尊关照了一句,就举云驾光,从阵中飘身而出。

……

……

第三百三十章 虚空横昼光

悬空道宫之中,诸玄廷一直在关注着虚空之中的变化,见有一道赤光自里穿渡而出,知是对面终是忍不住要出面排开阻障了。

林廷执看着那处,问道:“可有廷执识得这一位么?”

陈廷执沉声道:“观此人气息,不是寰阳派的路数,应当是来自神昭派。”

钟廷执看了几眼,道:“此人神气昭然,飞扬奋发,绝非屈就鄙下之人,看来神昭、寰阳两派非我所想那般,或可能两家因故已然合盟,若是如此,神昭实力许是并不如我所想那般孱弱。”

诸廷执一想,确实如此。可要是的这样的话,那就要对此回世外来犯之敌的实力重作一番衡量了。

韦廷执道:“且看张守正能否将此人阻住了。”

戴廷执望着有几眼,道:“张守正似是选择了出战?”

玉素道人却是道:“此是应有之理,阵力若被来人所牵制,又如何封堵阵门?该当主动出击,将来人逐杀才是。”

众人也理解这等做法,从战策上说,这是很合理的选择。

一旦胜过敌手,或是达成最为理想的结局,那么定能予对面以削弱与震慑,能够拖延更长时间。

但前提是要能战败对手。

若是不能达成目的,反挫对方锐气,那下来就难为了。恐怕到时只能困守阵势之中,坐视对方所为,这也会使得他们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随时看顾那里,从而影响到整个大的战局。

故这一战,亦可称得上是关键。

上宸天内,赢冲看着前方光幕,那里呈现出来的正是此刻虚空之中的景象。

他身旁站着一名弟子,其人看了看那红衣少年道人,不解道:“老师,为何对面不多遣几位上境修士出来,那不是能轻易破了大阵么?对面既能来援我,不可能连几个人都是照不出来有?”

赢冲道:“这里自有缘由,我观那渡去虚空的青灵天枝之上有烈气弥漫,那当是寰阳派之人在抽调镇道之宝的气息续延此枝,以确保两界同道存在,要维持此枝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恐是牵制住了他们绝多数力量。”

倒果为因不是那么容易的,需得不断往破开虚空的枝节之中送渡生机,但在上宸天做得此事后就收手了,现在是由寰阳派在负责维系此物的存在,也是就说上宸天将这个麻烦丟到了寰阳派那里。

其实在他看来,这也是他们给寰阳派反手埋下的一个钉子,也算是之前烈气反冲的回敬了。

那弟子琢磨了一下,有些明白了,道:“所以眼下能到来这边的只有神昭派的上修了?听说神昭上修只有一位,想来就是这位了?”

赢冲想了想,道:“这却未必。”

他此刻心下推断,神昭派应该是两人,一人正驾驭镇道之宝神昭三虫,另一人则负责出面斗战。

要是如此,对面两派的实力就大大超乎原先之想了,原本寰阳派若是势力与他们相当,那么彼此还能公平以待,可要是对面实力占据较大优势,上宸天那不定就只能屈居下游了。

那弟子这时道:“师父,天夏此刻会如何应对?会退避坚守么?”

赢冲看着光幕,缓缓道:“换了别人我不知晓,但那一位,一定是会出战的。”

万曜冲星大阵之前,那红衣少年道人发出邀战之后,便那里等了一会儿,他正自不耐之时,便见前方阵机一动,内有云光四溢,而后便见一名年轻道人自里飘渡而出,他看了一眼,心中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张御此时脚踏仙芝玉台,一身玉白色道袍,衣袍随气光飘拂,周身笼罩星光玉雾,一只灿烂华美的星蝉在身外绕旋飞驰,洒下点点星屑,其行来之际,恍若有璀璨银河相伴,望之恍若得道之真仙。

红衣少年道人见他神采超逸,气清绝俗,原本傲慢之色顿时收敛了几分,正容问道:“敢问道友名讳?”

张御道:“天夏守正,张御。”

红衣少年道人惊异道:“尊驾乃是玄修?”

张御点首道:“正是。”

红衣少年道人又看了他几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看得出来张御内外气息如一,澄澈通透,这可打破了他对那些玄修侵染大混沌,早是外染污秽的印象。

他忍不住问道:“玄法乃是邪道!道友怎能走上此路?”

张御看了看他,道:“大道万千,各有登攀之法,非我之道,皆斥外邪,此等言语,方是谬论,早该摒弃了。”

红衣少年道人却是大声道:“胡说!这方才是妄言!自荒古之时以来,诸般道流彼此竞逐,汰弱存强,去芜存菁,最终证实真法乃唯一正道,这非我一人之言,而是史载正论!”

他语气有些激动,因为荒古之时,除了真法之外,亦有多妖魔邪法,在将这些道法尽数杀绝后,最后才是确立了正道,这里面不知亡去多少前辈大能,其中就神昭派的前人,故是在他看来,真法乃是唯一渡向大道之法。

要不是玄法本来就修不成上境,也参与不到这等争斗中,那也传递不下去。

张御平静站在那里,没去与他争辩,道法之争是不可能单纯在言语之上分出高低对错的。

红衣少年道人也是冷静下来,他神色一正,无比认真道:“我却不能让道友走上这等歧路,今回我当要道友证明,唯有真法才是正法!”

张御看他一眼,道:“御在此领教尊驾道法。”

红衣少年道方才与张御说话,倒也不是单纯交谈,也在观察试探着张御的气息强弱。

可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看,也无法看透张御虚实,他认为这许是对方身上有遮蔽气息的法器或是玄异。

无论是法器还是玄异,通常都是配合着自身斗战路数的,张御遮绝此气,要么是自身强横,不想令人看透,要么就是自身羸弱,以此掩蔽缺点。

他认为应该是后一种可能。

因为按照上宸天的说法,玄法之盛也不过是两三百载,而玄修多数不问道法,只求神元,这般又能在法力上厉害到哪里去?遮蔽自身,不让对手察底细,这也是十分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