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640章

作者:误道者

张御道:“尊驾之所言,荒谬且无稽,且不去说元都一脉早已并入我天夏,贵方是在试图抢夺本属于我天夏之物属,便真如尊驾所说,那所谓的平衡之局,又能延续多久?”

赢冲倒是认真回到了一句,道:“据赢某所推断,两三百年间当是无碍的,若是两边再各自退让一步,那么延续千载也是可能的。”

他又笑了笑,道:“或许张守正要问,我两家终究是要一战的,那这等平衡又有何意义?不错,赢某也承认最后依旧会是如此,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万物运转始终如一,世事终究有变,赢某又岂能以一己之力左右大势?可在赢某看来,两家能得有一时之平衡,那已然是不错了,其余要靠两家同道再行努力了。

且谁又能说得定,我两家不能找到更好的共存办法呢?至少到了那等时候,我两家已然共处许久了,谈此事也不再是空中楼阁了。”

张御道:“尊驾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两家并非不能共存,早在三百多年前,天夏给过上宸天机会,但是上宸天却是不愿抓住,自己将之抛却了,若是上宸天不抛却宗门旧制,那此条路注定无法再走。”

赢冲道:“天夏又何必非要让我上宸派放弃宗门之制,似以往那般不是更好?天夏不来管我,我等也不来管天夏之事,如此这岂不对我两家都是有利?”

张御道:“尊驾说此话之前,却需好好反省己身,汝辈视天下万民如低贱牲畜,肆意奴役欺凌,对低辈修道人更是予取予夺,视若奴仆,自身行事无所顾忌,美其名曰‘超脱逍遥’,竟还有脸面来问我天夏为何要管束你等?”

赢冲理所当然道:“宗门之制,自古旧以来便是如此,可说是万世不移,又何必骤然去变?我等成仙了道,本就是与凡人不同,自该逍遥自在,得享其利,若还要自身去迁就凡人,那还求什么超脱?”

张御冷哂一声,没有再与此人理论下去,对方修道数千载,早就有一套自身的固有认知,想改变也没可能,哪怕再辩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最后还不如直接以道法论高下。

他看向其人,道:“玄廷守正张御,在此领教高明。”

赢冲却是摇头道:“张守正,我今日却不是来论法的,怕是不能如守正之愿了。”

说话之间,他脚下的地星忽然挪转起来,表面地陆岩块崩裂,露出了银白色的内里。

原来这整个地星竟早已是祭炼成了一件法器,而随着这地星旋转挪动,更是放出一圈圈的厚重的金色光芒来,将他所在之地都是护持住。

张御看到了这一幕,立时辨认出这是一个纯粹用于守御的法器,表面看去,堪称坚固,不过这等作法,这要有外援才有意义,若是无有,也只不过是一个困死自己的牢笼罢了。

他不去管此人是如何想的,心意一起,霎时万点星光在背后闪烁亮起,望去似与那浩瀚星辰连成了一片,一个呼吸之后,便有无数星光在闪烁起来,下一刻,随着那些星辰急剧闪烁了一下,就有万点星流朝着这枚被祭炼过的地星直撞过来。

赢冲看着上方,略带歉然道:“苏道友,这次却是连累你了。”

苏盏忙道:“前辈言重了,那人虽是厉害,可是我与前辈一同联手,不定还能胜过此人。”

赢冲缓缓摇头,道:“苏玄尊说笑了,你若是能得操持元都玄图这件镇道之宝,那自是不难与这位一战,最次也能走脱,可眼下胜了又如何?此处相距天夏不远,变得击退此人,也有他人到来,今次我等败局已定。”

苏盏默然片刻,有些艰涩言道:“那按前辈是说,我们今次必然是要败亡于此么?

赢冲却是神情自然道:“苏玄尊说错了,败亡之人只有苏玄尊你,而不是我。我早已神气寄虚,舍了此身,也能重还回来,苏玄尊,待我回去之后,你之族人我会替你照应的。”

苏盏不禁一阵愕然,他看着赢冲,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

赢冲没有去理会他的心理变化,他看着那不断撞击在地星禁制之上,震得整个地星为之震动的星光,目光之中满是遗憾,此番计谋既然失败,在此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但是他也不准备在这里与张御正面交手斗法,张御看似是一个人到来,可其背后其实站着整个玄廷,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注视着此处。

若是他上去与此人交手,时间一长,那就有可能被算出自身神气寄托之所在,如被夺去神气,那他可就真就败落在此了,所以眼下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道:“苏玄尊,就此别过了。好自珍重吧。”

说完之后,他往前一步,向着虚空远端腾升飞去,开始去势还不快,还能见到浑身道袍漂浮,但是随着这势头加剧,整个人逐渐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冲去,同时身躯之中还有一道令人为之惊怖的力量在泛动着。

他这是要一举舍弃此身,将全身法力于一刹那间宣泄出去,以此造成前所未有的杀伤威能!

若能就此与张御玉石俱焚固然是好,伤不到也无所谓,等过后转挪神气,再归来世间就是。

张御立身旷静虚空之中,看着那一道流光由地星所在朝着自己急冲来,眸光也是凝定其上。

一个寄虚功行的修道人,若是全力爆发,对他威胁也是极大。他还记得当日在元都山门中时,没有一个任殷平的化身能够抵挡这等冲击,那还仅只是各位廷执的一缕元神照影。

而如今赢冲眼下却是将自身之所有俱是化入这一次冲击之中,一个应对不慎,足可以将他一并带离了世间。

故他此刻没有半点犹豫,向前一挥袖,本是隐于袖中惊霄剑蓦然飞出,向着其人直冲而去。

剑身之上的“斩诸绝”之势已然蓄势长远,哪怕上一次斗战之中也未曾用出,而这一瞬发去,他又将全身心力也附着上去,其所过之处,竟是出现了一条撕裂虚空的剑痕。

赢冲这一击乃是有去无回,根本没有半点收势回避的想法,故是两者于瞬间就交撞在了一处!

他一身力量瞬间爆发了出来,然而本待惊天动地的一击,却是在猛然一个照亮虚空的闪烁之后,便自再无任何声势传出。

其所宣泄出来的全部法力,竟是被惊霄剑上所附着的“斩诸绝”之势一剑斩灭!

当然,这也是赢冲这一击太过粗暴,没能有任何变化之故,而这等直来直去的对撞张御自是从来不惧的。

但他也不是没有代价,数年蕴养之剑势又要从头来过了。

可是在外人看来,赢冲在付出在世之身的搏命一击,却是被张御随手一剑便就削夺,连半点波澜都未掀起,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委实太大。

苏盏在近处目睹此景,眼瞳急剧收缩,随后脸色一正,向着上方一拱手,高声言道:“张守正,我是任师门下,也是元都派弟子,今在此祈求,望能允我回归宗门……”

……

……

第两百二十三章 心惘身落空

苏盏这番话说出来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虽然他还有许多苏氏族人,可不过都是一些凡人和低辈修士罢了,赢冲说是回去为他遮护,可这话能信多少呢?

他若是不在了,谁又会真正对苏氏族人上心?

只要他保全了,才是保全苏氏。

至于那些赢冲的弟子,他连半句也没提,这些弟子连赢冲自己都不在乎,他自然也没必要去理会。

而此刻这些弟子也没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没了赢冲的法力遮护,他们自是经受不起玄尊气机的冲击,都是一个个躺倒在了地上,昏沉不醒。

张御看着他道:“你是任殷平选中的弟子?”

苏盏忙道:“是,在下苏盏,正是任师弟子啊。”

张御道:“你说你要归附元都派?可我需告诉你,早在三百年前,我天夏就没有什么元都派了。”

苏盏立刻改口道:“那我便愿意投……”可是话到此处,他却是忽然住口。

因为他在来此之前,早已在赢冲要求之下立下了心誓,要他效命于上宸天,而不得反去天夏,更不得陷入天夏之手,否则便会自行崩亡。

也是如此,他方才说是愿意归附元都,而不是天夏,因为上宸天需要掌握元都玄图,故是唯有这个名头是不矛盾的。

可元都派既然没有了,天夏现在也不承认元都派,这条路也便被堵死了。

他忽然叹了一声,赢冲还真是把一切算死了,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以钻漏洞的地方。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上前舍身一战呢,万一侥幸存生下来了呢?

他吸了一口气,在那里试着调和法力心神。

赢冲虽走,但总算没将地星法器的权柄夺去,这东西守御还算坚稳,尽管正受到无数星光的冲击,震颤摇晃不已,可看去百来呼吸内还可坚持,他还有慢慢调整和寻思对策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去位于远端的张御的身影,心中已是有了一个想法。

他以前一直在修行,并不擅长斗战,上宸天也不需要他去做此事,故也没有什么斗战经验,但一些基本的判断还是存在的。方才他见识到了张御的远攻之术,觉得自己对抗不了,那么看去唯有冲至近前斗战了。

而元都法门也是擅长做这一点。

他炼就有一门神通,可将对手送至一处经由自身凝练过的虚空间层之中,使之无法在短时之内挪转出来,要是万一成功,那他说不定还能就此逃生。

思定之后,他腾身纵身向外,脱离了已然逐渐崩溃地星,并如方才的赢冲一般向着张御所在直冲而去。

但那冲在最前方的,只是一个看去与他相差无二的虚身,而真正的他则是转挪虚空,潜伏于一侧,只要机会一出现,就能冲入内圈。

张御有目印在身,再加上自身神通感应,通常不是异常高明的道法神通,他一眼便能看出端倪,似苏盏这等手段,他立刻便就洞悉了其中变化。

他眸光微闪,随意一挥袖,一道蝉翼流光已是朝着那虚影斩去,同时一直张开在外面的心光反而收敛了几分威能。

苏盏一见,自觉时机出现,立刻趁此机会一个挪转,霎时便突入到了内圈之中,虽然他感觉此举实在太过顺利,有点不不对劲,可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了。

他正待运转神通,将张御送入到那一处空域之中。却见后者负袖站着未动,但是身后却有一道烁亮光芒在虚空之中爆闪而出。

苏盏顿时一阵惊悚,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第一时间便就想着挪遁出去,可却猛然发现,周围看去可随意突破的心光,此刻却是骤然围压上来,顿时将他挤压得动弹不得。

他知这是生死关头,立时转动了一个成就玄尊之时所获的“驻命”玄异。

这个玄异可以令他将自身身躯及意识化变为真正意义上的虚无,从而避开劫数,但是这个化入虚无的过程若是持续稍长,那么他自己就会真正从世间消失,故是他也只敢维持短短一瞬。

待他惊魂未定的从玄异之中退出来后,却是悚然发现,背后的那个地星被那方才差点落在身上那一道光芒贯穿而过,竟于一瞬都是蒸发的干干净净。

见此景象,他不禁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面色一变。

他抬起手来,惊恐地看着自己从手臂到手指正一块块掉落下来,脱离出去的部分都是化为碎屑烟尘,再一缕缕飘散出去,最后化为虚无。

张御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他方才并非只用了“诸寰同昼”,而是一上来便用了“诸恒常易”之术。

中得此神通之人,若不能将自身法力心光保持在一定限度之内,那么身躯便会自行崩解。

方才交战虽只是一瞬间,可苏盏为了应付诸寰同昼之法的压迫,所以根本没有留意或者说顾忌到这里的变化,可即便他注意到也没有办法,毕竟那时候不作回避的话,那么当场就性命不存了。

而此刻虽然醒悟过来,但却已是来不及了。

他看着自己身躯一截截碎裂,也是苦笑不已,他看了看张御,忽然道:“我能问张守正一个问题么?”

张御看向他,道:“请说。”

苏盏道:“当初元都派明明拥有元都玄图,进退无人可阻,自己独立于外岂非更好,为何又非要并入天夏呢?”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吧。”

瞻空道人自虚空之中跨出,出现在了距离苏盏不远处的地方,他沉声道:“我之所以愿意并入天夏,乃是因为天夏是为人开道,而非为道弃人。”

苏盏怔了怔,道:“便是如此简单么?”

瞻空道人叹道:“道理是简单,可万古以来,诸界众生,能够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苏盏还想说什么,可这个时候,他显然已无法做到这一点了,只是表情动了动,脸庞便就一同崩碎,几息之后,整个人彻底化散成了一团灰烬,融入了虚空之中。

瞻空道人默默叹息一声,元都派道法修行不易,寻常弟子可谓千挑百选,苏盏能修到这等境地算是天纵奇才了,而且方才使用神通时也是可圈可点,可他也知,对方从始至终与己非是一路,那便只能任其灭去了。

张御看着其人消亡,倒未觉有什么可惜的,这般自少就被上宸天道念灌输之人,就算到了天夏这边,也唯有关押入镇狱之中,若是某一天上宸天被镇灭,那才有可能再放了出来。

瞻空道人看了看四周,见远端还有一些上宸天布置的禁制,便道:“贫道身为观治,也该出些力,守正,下面之事就交给贫道吧。”

张御点头道:“那就劳烦道友了。”

他心意一转,重新返回了上层守正宫中,随后便通过训天道章将方才情形呈报给了玄廷上层知晓。

呈禀过后,他转而看向一侧的殿璧,那里有着一幅上宸天的简略舆图,这主要是按照金郅行的陆续传告而拼合起来的,虽然不全,但也能看一个大概。

他凝视着此图,接下来就看上宸天那边作何反应了,直接借口开战也不无可能,但若只是来质问或是施加压力,那反而用不着担心什么。

因为天机被搅乱,再加上当日参与夺取谋划之人都被诛灭,而赢冲为了安稳起见,也没有动用训天道章传讯,这便导致其人失败的消息并没有能第一时间传回去。

还是数天之后,派驻在天夏的使者卢星介得了天夏通传,这才是将此事返报给了上宸天。

孤阳子得报之后,立刻命人去将赢冲事先留下的符书取拿了过来,他在看过后者整个谋划之后,也是可惜不已。

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尤其是用不着与天夏磕个头破血流,这一定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的,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叹息道:“赢冲道友这条计策不成,我上宸天当真是错过了一次大好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