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瞻空道人指着他,满脸怒容道:“可你,你却是在放外人进来!”他看了一眼天中烁烁放光的符诏,见天中有一个隙口正在缓缓裂开,他不由一惊,连忙转动自身那一部分权柄,试着将此势延阻。
任殷平呵了一声,道:“来不及了,这符诏一转,师兄凭你的权柄却是停不下来的。”他看着瞻空道人,眼神之中似是十分期待,道:“师兄,你会做何选择呢?”
瞻空道人此刻焦急非常。
他不难想到,这里动静一出,上宸天此刻必然是试着推算入口,要是此辈做好了决战准备,那么极可能趁此机会冲入进来。可却如任殷平所言,掌门符诏一经,他没法令其停下,除非……除非由他来接掌掌门!
唯有如此,才能平复这一场祸端!
但这也正是任殷平所希望看到的,其人哪怕至死,也要看到元都派得以重立。
瞻空道人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一咬牙,抬头看去天中,便就准备伸手去接那符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声悠长叹息传来,那掌门符诏却是忽然于半空之中倏尔凝定,与此同时,虚空之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任殷平的身上。
任殷平微微一怔,他看着天中那一道裂隙正缓缓收拢,不由露出怅然和解脱之色,这时他试图回头去看来人,可是在转过去的时候,身躯便若被风吹拂的沙尘一般往外飘散,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就彻底化散不见了。
瞻空道人不由一怔,随后激动道:“师兄?”
那声音又是一叹,再度传来道:“虽不想同门相残,但任师弟执念太深,我却是不得不下此重手了。”
张御这时也是看了过去,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身影,虽然光芒耀目,难见真容,可对方却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他试着问道:“荀师?”
那道人像是看了过来,道:“张御,你做得很好。”他又对瞻空道人言道:“瞻空师弟,下来之事拜托你等了。
瞻空道一声好,随即他担忧道:“师兄,你这次,是否……”
那道人身影道:“吾辈修道,也不过只是求一个顺心而为罢了。”
他一伸手,将掌门符诏拿了过去,再又看了张御一眼,点了下头,而后随着金光向外猛地一散,便就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了。
张御则是双袖抬起,合手于前,对着其人身影消失之地郑重一揖。
待礼毕之后,他想了想,问道:“瞻空前辈,荀师这一次……”
瞻空道人叹道:“师兄这一次,当是察觉到了将内外层的裂隙,故是过来拿了承继了掌门之位,可这是违反了心誓的,师兄这一次所受承负不小。”说话之间,他也是十分之担忧。
张御心下一转念,他却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
虽然他们师生二人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可以他对这位老师的了解来看,这位可不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他看向任殷平消失之地,方才就算这位荀老师不动手,被他贯穿胸口的任殷平也没可能再活下来,而这位却主动了结其性命,这般实际上便免得任殷平之死被算在他头上,不至于引起天夏与元都之间的不睦。
瞻空道人这时拿一个法诀,利用自己的权柄撤去了围困韦廷执的禁阵,过去片刻之后,外间一道光芒飞来,落在了台殿之上,韦廷执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场中,又看向张御,道:“张守正?”
张御对他点首言道:“韦廷执,事机已然了结了。”
韦廷执本来严肃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道:“了结了便好啊。”他看着张御,不由点了点头,虽他不知道张御这件事是具体如何解决的,但他能想见,这定然极为不易的。
瞻空道人这时沉声呵斥道:“你二人躲在那里作甚,给我过来!”
话音落下没有多久,就有两道光气出现在了场中,王道人和乔悦青各自现身出来,并对瞻空道人行有一礼,口中低声道:“师兄。”
瞻空道人冷声道:“你们做得好事!还有脸叫我师兄!”
乔悦青低着头不说话。
王道人则是硬着头皮道:“师兄,你和大师兄都不在门中,任师兄要做什么,小弟和乔师妹也没法阻拦啊。”
瞻空道人瞧他一眼,哼了一声。或许乔悦青是性子软,所以随波逐流,可这位王师弟的心思是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现在有韦廷执和张御在,他自觉得丢的脸已经足够多了,所以也没去出声训斥。
他沉声道:“我们元都早便并入了天夏,你们二人此番是何罪过,我说了不算,需得由玄廷来决定。”
他对着张御和韦廷执打一个稽首,道:“两位,我当带着他们二人随两位去到上层,解释清楚此事。”
张御点了点头,方才他已是通过训天道章,将此间之经过原原本本交代给了玄廷那边知晓,而这事也需尽快收尾才好,早一分解决,便少一分变数。
瞻空道人一挥袖,前方霎时绽开一方虚空门户,稽首道:“两位请。”
张御再一点头,便与韦廷执一同这门户之中走了出去,瞻空道人则是用目光逼视着王道人和乔悦青走了出去,而自己则稍稍落后一步。
待四人都是出去后,他化出一个分身留在此地,正身也是一样向门外行去,随他走了出去后,那门户轰然合闭。
他分身则是留了下来,随后看了眼天中,神情看去有些凝肃。
虽然方才那沟通内外层界的裂隙只开得一隙,便就被重新收拢了,当中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然而他感应之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莫非是他这位师弟还隐瞒了什么?
他抚须深思了一会儿,却是不要领,叹了一声,暂时不去多想,而是一弹指,向外打出了一道玉符,过了一会儿,一名弟子遁光来至殿前,落定下来,俯身一礼,不敢去看他,战战兢兢道:“不知师伯有何吩咐?”
瞻空道人面无表情道:“去,把我那个逆徒,还有我师兄的那个徒儿,都给我唤过来。”
……
……
第两百零一章 雨过有余澜
瞻空道人的化身在日殿之上等不多时,狄溟和戚未央这两名弟子来便即到来,两人见了他,都是俯身一礼,狄溟道:“弟子拜见师父。”
戚未央则道:“师叔有礼。”
瞻空道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沉声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狄溟低头道:“是,是弟子做得差了。”
瞻空道人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尊奉‘掌门’之命,所以自己无错。而‘掌门’命令压下,自己既然对抗不了,那就先从了,若是情势好,便跟着走,要是情势不妙,那就随后反正,是不是?”
狄溟道:“弟子不敢如此认为,但弟子委实是做错了,请师父降下责罚,无论是什么,弟子都是愿意承受。”
瞻空道人看他片刻,缓缓道:“看来你还是认为,错的只是事,而非是自己。”他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门中么?就是因为你心中无正执,这又岂能行正道呢?”
狄溟没有说话。
瞻空道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这个弟子都懂,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听进去,他没再继续斥责,又问道:“先前你们是不是抓了一名天夏修士过来?”
狄溟道:“是,那是乔师叔奉任师叔安排抓的人,人还在此间,毕竟也是同样,我们没有为难他,他也没什么损伤。”
瞻空道人道:“总算未曾错上加错,稍候你去把人放了吧。”
狄溟应了下来。
瞻空道人又看向站在那里好若事不关己的戚未央,沉声道:“你是我师兄的弟子,师兄未开口,我也管不得你,但你终究是天夏修道人,自有天夏律法约束你,我先罚你闭门思过,你愿不愿领?”
戚未央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任师叔败了,那我等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师侄甘受责处。”
瞻空道人皱了下眉,看他片刻,才是沉声道:“那你们下去吧。”
两人稽首一礼,便都退下去了。
到了外间之后,狄溟道:“师弟,你是不是早知道任师叔不会赢?”
戚未央笑着摇头道:“师叔乃是玄尊,他都看不破的事,我又哪里能看破?可正如师兄之所想,我们身在门中,不听师叔的,难道等着被囚押起来么?
实则我等位卑功弱,怎么做都是错的,谈论输赢实是奢望,什么时候法力功行能当得一面了,那才是能发出自身声音的时候。”
狄溟深以为然,他也是这么想得,什么门派不门派,这些争端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意义,他们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他们太弱了,其他都是末节。
他与戚未央别过之后,没有先去放人,而是转路来到了一处清幽小苑之中。庭院里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这人着一身襕衫,身上穿戴很是简朴,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神情温和,看着十分儒雅。
这人见到他来,站起一礼,道:“狄师弟来了,不知上面事如何了?”
狄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简略一说,提醒道:“蒯师兄,趁着现在还未找到你头上,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晚了,怕就走不了了。”
蒯姓修士讶道:“为何要走?我相助两位师长让诸位同门回归宗门,莫非还做错了不成?”
狄溟道:“蒯师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蒯姓修士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蒯某自认问心无愧,又何必做那小人行径?”
狄溟懒得再多言,道:“那蒯师兄你随意吧。”
这次等老师处置下来,他估计自己怕是一段时日见不到外面天日了,只是他出于好心提醒一声,既然对方不领情,那他何必再劝呢?
这时他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师兄那位同门,老师我要去把放了,你当也是知晓。”
蒯姓修士目光中露出奇异之色,看了看他,道:“哦,好。”
而同一时刻,张御、韦廷执,瞻空道人等五人出了元都玄图之后,便见天幕之上有一团光云散开,一道光华自天而降,直接垂落到了地表之上。
几人跨入到光幕之中,只是转眼之间,就已是来到了清穹地陆之上。
明周道人已是在此等候,他打一个稽首,道:“诸位,诸位廷执知晓几位到来,已在殿上相候,还请诸位随贫道来。”
瞻空道人客气道:“有劳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笑着道:“哪里,哪里。”
张御这时道:“事情详情,我已是禀明廷上了,就不与诸位同往了。”
韦廷执点头道:“张守正自去便是,韦某会带几位元都的道友去往廷上。”
瞻空道人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此回当真有劳你了,贫道就在此别过了,等事机处置好好,当再来拜访。”
虽他知道张御早年曾在自己师兄门下学过道,可以张御如今的成就和身份,他可不敢将其当作后辈,交流时所用的态度完全是把他当做玄廷的上层修士来看待。
张御还有一礼,便与瞻空道人还有韦廷执别过,心意一转,便回到了守正宫内。他站定在大殿之中,便唤出大道玄章,以训天道章向下方各驻地传递出一道道言语。
玉京,白真山。
湖心亭中,桃定符正与江旬在湖畔对弈道棋,而亭外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
江旬落下一子后,见桃定符在沉思,便站了起来,走到栏杆边上,看着湖水之中不停激跃的水花涟漪,道:“这雨水下了多日了。”
桃定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定了定神,洒然言道:“总会雨散天晴的,”他斟酌了一下,忽然有了灵思,便又是落下了一子,“江师兄,到你了。”
江旬回到案前,看了几眼,赞叹道:“桃师弟,这一子当真是天马行空。”他认真思索了片刻,也正待落下棋子,忽然有一个弟子自远处乘云落下来,稽首一礼,道:“两位道长,聂师姐有请。”
江旬与桃定符对视一眼,前者道:“棋局便先留在此间,我与师弟回过再分胜负。”
桃定符笑道:“也好。”
两人离了湖心亭,沿着天中虹桥穿渡,回至山前殿阁之中。
聂昕盈正在案几后执笔写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便拿起一封书信,令身边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弟子送至两人面前,道:“两位师兄,方才玉京驻地发来的传书,说是元都派事已有了解,两位师兄已是自如往来了。”
江旬讶道:“这么快?”他拿过书信看了看,上面乃是张御的亲笔落书,可以确定事情已经结束。
桃定符笑了笑,道:“张师弟做事,倒是从来不曾让人失望过。”
聂昕盈道:“我听说老师说了,宗门地位特殊,实力也是不弱,这事处置起来没那么简单,张师弟这次所付出的力气定然不小。”
江旬郑重点头,本来张御身为玄尊,是可以抽身事外的。虽说都是同门,可张御与他们这些没照过面得师兄弟彼此情分可没那么深,便不出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他不会去当作理所当然。
这件事他会记在心里,或许现在还无法,可若未来有机会,他会设法回报的。
他这时语发感怀道:“自修道以来,对抗神怪外敌,每日勤修苦练,好似没有一日停下过,这段日子倒是颇为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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