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照理说,金书一递,便是两边默认停手,不能再兴杀伐。可当初两边明明交换了金册,上宸天却又另起图谋,这就是打破了默认规矩了,廷上几名廷执不待见持书来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两大势力的交锋和博弈,绝非是意气用事,更非是为了逞一时之痛快,而是需深思远虑的。
而这一次,天夏早知上宸天内部不和,存在着战和两见,若是拒之门外,那就是堵死此路,那反而是坚定了此辈心念,令其全力整合,死争到底了。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放开一个口子,使之有此期望,则可令其分歧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本质上,这也算得上一种谋算,更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交锋。
风道人将金书玉册都是拿过,把玉册打开看有一眼,见了上面所提出了几个条件,他心中顿生不满,不过他知道自己此回只是来试探对方来意,并向玄廷递交传信的,并不负责具体议谈,所以一眼便就收起,抬头言道:“风某会将这封玉册送至玄廷,后续之事自会另有通传,还请卢使者在此等候消息。”
卢星介微笑道:“那我就等候了。”这时他又朝四下一指,“只是卢某再如何也是上宸天来使,贵方一直让卢某待在这外层界中,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风道人言道:“贵方得金册百年之后又忽然登门,是敌是友,尚难分辨,又叫我天夏如何上来便以上礼相待?不过卢使者勿急,你之所请,风某会一并带于玄廷的,还请卢使者耐心等待就是。”
卢星介笑了笑,没再说话。
风道人则是抬手一礼,便就与吴玄尊踩着光霞一同回转天城了。
卢星介待他们离开后,只一抬手,整个法台便被浓浓幽深气息裹罩起来,而后他向前抛出一物,平地之上顿有一团光芒绽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云,他朝里走入了进去,过有片刻后,灵都道人的身影显现在了那里。
虚空之中虽有虚空外邪,可以上宸天的手段,自也能做到来回通传,只是这需法器和大法力维持,代价略高,做不到如训天道章一般沉淀至下层,能用的多是上层修士,且也只能在少数紧要之事上用到。
灵都道人身影开口道:“卢道友,情形怎样?”
卢星介道:“我与天夏那边的使者交谈过了,已是将致书交给了他们,下来便就等那边回音了。”
灵都道人隐晦提醒道:“那事还需设法做成。”
卢星介微笑道:“卢某省的,但此事还在于天夏那处,卢某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灵都道人没再多言,身形在光云一阵虚实不定的闪烁中消散而去。
风道人回到翼宿天城之后,对着吴玄尊关照了一些话,也是归返了上层,下来他也不耽搁,直接来至清穹云海之上。
首座道人及诸廷执对此事极为重视,一直等在此处,风道人将玉册递上之后,又将此行经过说了下,最后道:“那上宸天使者递书之后,提出一言,说是自身此刻被隔绝在外,认为这是天夏不尊重来使。”
玉素道人冷然道:“外层诸宿亦是天夏疆域,放他过来已是看在他是使者的情面上了,还想如何?”
戴廷执也是道:“他既是玄尊,穿渡必会引起内外层界动荡,却是不宜让他入内。”
韦廷执道:“不妨先看风廷执带回来的玉册,再做定计。”
众人颔首。
首座道人将玉册在案上打开,拿过拂尘一扫,册上有光芒一闪,并在各廷执座上映现出来。
这玉册之上先是客套问礼,再言过去两家之渊源,下来才是转入实际,其言上宸天与天夏两家数百年交锋,彼此攻伐,各生疲敝,如此下去对两家都是不利,此番愿意罢战谈和。
看到这里,座上有几名廷执对此嗤之以鼻,光看这上面所说,好像天夏快要支撑不下去一般。
可实际情况却是天夏一日强过一日,上宸天那边倒是情况不妙,再等下去,不待天夏动手,怕是自己都快维系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再一次拿起百年前的谈议之事了。
不过谁都知这只是纸面文章,照拂脸面之用罢了,所以也没人去开口计较什么。
而玉册下面之言才是涉及实质之事。上面只有三个议请,第一个言及,天夏若是愿意重新接纳上宸天,复还神夏往日之格局,那么两家自可重归于好。
这一议请没什么可看的,双方都知道没可能实现,要不然也不会打生打死数百年了,这只是作为上宸天一方所必须添加上去的一条存在于上面。
而第二议请,则是要求天夏放开内层及上层,让上宸天修士可以入内交流往来,并有一部分修士可以长久进驻此间,而上宸天则愿意名义上重新归附天夏。
不少廷执面露冷笑,如今天夏之基业,乃是上下一同建立起来的,上宸天过去非但未曾帮忙,反而屡屡入侵,带来无数死伤,现在一句话就想获得这些,若是答应这一议请,那天夏岂不是不战而败了?
这自也无需去多作考量。
而第三个议请,却是令几位诸廷执皱起了眉头,上面是言,双方各自罢战百年,上宸天立誓期间不再侵攻,但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天夏废除训天道章!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众志意气存
众廷执沉默起来,前面那两条议请自不必多看,关键就是在最后一条上,这看着平平常常,可此中用意却十分之深远。
有几名廷执一瞬间都是在想,这等事是否值得?
而随即他们知道,只要考虑了这等可能,实际上就落入了上宸天的算计之中了。
可有些算计就是如此,你明知道他是针对你而来,可出于某种对自己的有利考虑,又很难将之放弃。
这一招其实很高明,这是看到了天夏内部玄浑二道极可能借此崛起,对真修有了压迫之势,所以特意借由此事将之引动,因为训天道章正好处于双方的矛盾点上。
废弃玄法就绕不开训天道章,而只要有训天道章在,玄浑二道必然崛起,要阻止此事,打压训天道章也成必然。
所以不管此事能不能办成,一旦引发了玄廷的争执或者不同异见,都会造成天夏内部的不稳。
这看去十分寻常之议谈,其实也并不弱于一场凶险斗战。
首座道人这时开口言道:“此辈妄动心机,训天道章绝无可能废除。”
不说训天道章在推行之下此时带来的种种好处,光说训天道章引得五位执摄出面亲自认可,这就绝无可能将之废弃。
众廷执心下都是微微一松,首执主动表明了态度,那大抵就能免了廷上之争了。
然在这时,听得一阵玉磬之声传来,众廷执看去,见那声音却是从陈廷执座上发出的。
陈廷执这时缓缓开口道:“诸位,首执说得不错,训天道章是不可能废除,但是诸位需当看仔细了,上宸天这回只是要我暂止用使训天道章,而要能用此换得我天夏百年安固,当真不值得么?这里却还有几分商榷余地的。”
他抬起头,看向首座道人,语声之中隐含提醒道:“首执,上宸天这一次用意不难看出,若是我等一律不允,那么回去之后,其必定抛却和谈之念,一心备战,那时我恐其走上那一步。”
说到这里,他又望向众廷执,“诸位廷执也当知晓,上宸天其实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而我若是能安稳延续百年,我辈力量当能稳稳压过其等,届时便他翻脸,也当无惧了。”
他目光移动之时,特意看向了竺易生,后者顿时想起当日陈廷执与他所言的那番话,也是不禁深思起来。
若是天夏随时可以将上宸天剿灭,那今日其等所提议谈之条件,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可事实上,上宸天背后也自是有所倚仗的,若其不顾一切,却也是能给天夏带来极大的威胁的,现如今不过上宸天自己也不愿走这一步,但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那就难说了。
其实不止是他,今日能坐在这里的玄廷廷执,也都是清楚这件事的,也明白陈廷执顾虑为何。
首座道人看了陈廷执一眼,见他抛出此事,知晓此事必须要在廷上解决了,他看向下方,道:“陈廷执之见,诸位廷执以为如何?”
这时一声玉磬响起,钟廷执这时站了起来。众人目光投去,晁焕则是一挑眉。
钟廷执对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他顿了一下,“钟某不同意陈廷执之见。”
众廷执都是有些意外,平日钟廷执对训天道章的可是屡屡提出打压之言,今次这等机会本以为他会来一个顺水推舟,可未想其却是提出了反对之意,难道是还有什么下文么?
钟唯吾此刻的确没有借机打压训天道章的意思。因他虽然在意玄修日后会逐渐压过真修,可事情自有主次,他十分清谁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死大敌。
训天道章的出现,使得玄浑二道由此勾连到一处,并会对真修产生压迫,甚至未来可能会使得真修边缘化,可能对他本人如何么?
说穿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他退下廷执之位,退位之人依旧是有玄粮可取的,不过是稍少一些罢了。
天夏的规序维护了上下,也同样维护了他。
但是上宸天不同,上宸天要是得势,那他们这些原本天夏的上层定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而且上宸天明白着是要挑起矛盾,他也不可能按照对方所期望的路数去走,真以为随便挖一个坑,他就会跳下去么?
此刻他继续言道:“陈廷执所言之事,我亦知晓,不过便是过了这百年,上宸天便就不做那事了么?只要他们一日不胜我天夏,一日强弱之势不变,那么迟早是要做得的。
或许有人认为,有百年之期,我天夏早可趁势而起,到时自是再也无惧,可如此简单的道理,上宸天又岂会不知呢?”
他看向陈廷执,又言:“这一点陈廷执想必也是知道的,可陈廷执却仍是坚持提出此议,想必是认定,百年之内,他们拿不出来手段越过我天夏。
不瞒陈廷执,钟某也不认为此辈能超迈于我,但世事变幻,天数难断,敌手意图去做之事,我等绝不能遂其心意,故是钟某以为,这等机会绝不该给他们!”
玉素道人点头道:“钟廷执这话不错,便是上宸天走了那一步又如何,如今之我天夏又岂是昔日之天夏?”他冷笑道:“让他们来便是。”
竺易生深思片刻之后,他拿起玉槌敲了玉磬一下,待众人看来,才是缓声道:“我天夏能从万般险难之中一路行走至今,绝非是靠妥协退让,而是经历了诸般奋战的,若是上宸天那里做得那事便能将我击垮,那也枉费了我们数百年来之努力。”
众廷执都是心下认同此言,数百年中,他们再是艰难险恶的局面都面对过,特别是百年之前,那时真是势若危卵,险些有覆亡之危,可还不是一样让他们坚持过来了?
晁廷执忽然站起,大声言道:“首执,晁某提请廷决!”
首座道人看他一眼,又看向了众人,点头道:“好!”
玉素道人冷然道:“上宸天之人由何处来,自何处去。此辈之议请,我当拒之!”他拿起玉槌一敲,登时发出一声清亮磬音。
晁焕亦是一举玉槌,袖袍荡起,用力一敲玉磬,大声道:“当拒之!”
而在他之后,一声声磬音在光气长河之上不停响动起来,众廷执拒斥之言更是接二连三发出。
“当拒之!”
“当拒之!”
“当拒之!”
陈廷执见得众人皆是如此表态,场中更是气势高昂,他沉默片刻,也是拿起玉槌敲了一下,也是赞从了众人之议。
首座道人见此,不禁颔首,他看向光气长河一端,道:“风廷执。”
风道人站了起来,道:“风某在。”
首座道人道:“你明日去回告那上宸天来使,他们今次所提之请,我天夏一概不取!若还想谈,门在此处,可以换册来见。若是不愿,我天夏亦不勉强,只望他们慎思之。”
风道人道:“风某遵谕。”
此事到此便算定下,下来便看上宸天选择了,随着首座道人那里磬钟一敲,诸廷执便从光气长河之上各自退走。
竺易生起身离座,向外走去,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转回自家道场,而是站在那里不动,似在等着谁人。
过了一会儿,陈廷执来到他身侧,并道:“竺廷执,你该知道,陈某并无私心,只是上宸天若行那事,我天夏就要付出不小代价了,若得缓上一缓,就可避免许多无谓死伤。”
竺廷执看着远空,道:“我知道陈廷执之意,可是有些事,哪怕只是为胸中一股意气,那也是不容退缩的。”
陈廷执皱眉道:“意气?”
竺廷执目光看向下方,似是又看到了那一株遮护青阳上洲的巍巍青榕,他道:“过往许多人,为遮护天夏,付出甚多,我做不到如他们这般,难道还做不到坚守他们遮护下来的天地么?
陈廷执不由默然。
竺廷执回转身,道:“我天夏自此世之后,宛然新生,勃勃奋扬,陈道友,不要不太小看如今之天夏了,以我如今之势,又何须妥协?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晦乱混沌之地的道场之中,张御坐于主宫之内,正在祭炼那护持法器,面前可见有一团紫色光气飞舞。
此是他以紫星尘沙为参照所炼,这法器一旦炼成,即能聚合为一,又能用于侵攻,还同时兼具遮掩之能。
关于护持寄虚之地的法器,到底是以遮掩还是以守御为主,道书之上注疏中还有过许多争论。
有人认为寄虚之地若被人找到,那么离被攻破已是不远了,还不如已遮蔽为主,在此期间尽快解决掉对手,那便无碍了。
而另有人认为当以守御为上,只要法器坚不可摧,那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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