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张御看了一下项淳自训天道章之中传来的名册,这里大约有五十人之多,这些都是当年跟随着船舟踏上东庭地陆,并存身到如今的长者,年龄最长的已有一百六十岁,年龄最低的也有一百二十九。
其实当年存活下来的天夏人并不止这么多,只是有一些早早就回本土去了,并未经历到后来之事,还也有一部分年龄偏大,不愿意再露面了。
此刻他把心光一放,霎时感应笼罩住整个府洲,并准备找到了这些长者,与此同时,这些老人过往的那些心感记忆皆是流淌入他心光之中,并在他眼前绽开一幕幕的场景。
自然,这些长者之前都是答应了放开自我思绪,并由得他观望的。固然他可以直接窥望,并让他们无从察觉,但并不会仗着自身神通过人而去这般做。
而此刻他能从这些老者的情绪中感觉到,几乎所有人都为自己能参与再现往日之景而感到期待和激动。
他微微点头,既如此,东庭府洲此回当也不能辜负这些前辈。
他眼前光幕之中,无数场景在来回闪烁着。
因为每个人的记忆不同,所展现的景物就只会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一部分,而每一个人的经历也是不同,所以看起来较为破碎,但在他看来,这反而补足了一些细节和纠正了一些记忆上的错漏。
通过这些,他几若是亲眼看到了天夏舟船渡海而来,看到了数万军众和雅秋女神带领的安人一同清理并建立起了瑞光城。
他看到了三十年后的洪河血战,看到了浊潮蔓延的这数十间无数人前赴后继,努力维持着东庭的局面,更看到了烽火再一次在东庭地陆上点燃。
待看罢一切之后,他睁开了双目。
他思索了一下,目光一落,面前当即凝聚出了一枚玉碟,将这一幕幕贴近真实的场景映入了此玉之中,并补入了他所见到的盛剧之中。
通常情形下的盛剧,也称舞乐盛剧,乃是由舞者歌者来登台演绎的,只有剧院中通透琉璃所展现的变幻场景称得上是虚影。
至于纯粹的影画,现在造物技艺虽然能够拓录下影画,但是代价高昂,一般都需要大匠来出手,而且影画会随着观看逐渐消逝。
若是不用造物,那修士通过一些法器可以办到,比如这一次便是如此,因为整个盛剧是得到了东庭玄府乃至府洲的支持的。
不过这些在他这里没有什么麻烦,玄尊层次之下的物事,只要不是超过一定界限,那么他随手就可以塑造。
其实若只是在训天道章之内供给修道人观看,那也不必要如此麻烦,明观之印中自能见到所有。
不过这一次宣扬对象,并不止只是修士,其中同样包括寻常人。
要知道,现在本土的一个普通学子,将来未必不是府洲的军士,也未必不是玄府的弟子,许有可能还有未来的玄尊。
做完此事后,他令人把项淳唤来,并将那玉碟交给了他,道:“此物项师兄拿去盛剧编演,过后再有改正,便在道章之内予我观览便好。”
项淳应下,将玉碟接了过来,执礼过后,便告辞出来,并很快将此事安排下去。
盛剧编演拿到了这玉碟,在观览了一遍后,不禁惊叹连连。
被张御这么一插手,盛剧拔升何止几个层次,已然是产生了他也不敢想象的变化,他忍不住激动了起来,这他以往从来没有编演过一个幕盛剧,若是放出去,他敢言数十年内无人可以超越。
他忍住激荡的心绪,认真将一些细节加以填补修正,便将最终改正过的盛剧再次送去了玄府。
张御在得呈之后,将此盛剧再是看了一遍,不禁微微点首,现在看来,整幕剧就舒畅许多了,再无之前那等生硬之感了,想来诸道再观,当不会再觉不谐。
当即便关照下去,下面定一个妥善时日将此盛剧放出,此前还可择一些参与过或者信得过的同道,令他们先行观览。
玄府得了此谕之后,立刻遵照他的吩咐做了妥善安排,决定将放出时日定在下月,同时也是将此盛剧送至了一些此前参与编演的玄修处。
玄府庐舍内,岳萝在做完今日的修持后,忽然发现明观之中多了出一个闪烁着的影画,她心中一动,意识上去一触。
霎时间,一道光幕升腾出来,很快将她围拢起来,而后她轻轻惊呼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艘船只之上,她能认出,这就是当初渡往东庭的大舟,而不远处那个士卒甚至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看着周围晃动涌动的海岛,似正在摇晃的舟身,若不是不能与这里存在的人物交流,她几乎以为真的来到了当初那等时候。
她此时看向那一艘行驶在最前方的主舟,当就是关征大都督所在的位置了,可以见到那里还站有几名修道人,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其中一人还回首看来,并朝她点下头。
她心头一跳,这种无比真实的感觉令她感觉无比震撼,可她却很喜欢这种沉浸之感。
待她把盛剧七幕一口气看下来,心中忍不住想要立刻向交好的同道分享这些。可她知道眼下还不行,只得苦苦忍耐下来,心中叹气道:“这几天有的捱了,不管了,就当修心了。”
她一咬牙,便收了大道玄章,转头回去定坐了。
时日流转,忽忽间半月过去,转眼就到了三月份。
昌合府洲之内,林玄修看着前来请辞的班岚,诧异道:“班先生,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班岚道:“我本是伊洛上洲的玄修,受邀至此,如今事既已是办成,就不该在此久留,也是时候回去了。”
林玄修称赞道:“班先生一心为公,我甚佩服,班先生,我听闻你在伊洛上洲尚无名位,何不考虑来我昌合府洲呢?
我府洲正在张扩府之中,以班先生的才华修为,定然是能有一席之地的,就算是名位我府洲也是可以给你的,这岂不比在伊洛上洲做一个任人指使的寻常修道人更好?”
班岚道:“多谢道友好意了,我早前既答应去往伊洛上洲出力,自当有始有终,如今所愿未达成,又岂能离开呢?”
实则从利益上考虑,来昌合府洲的确更好,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就会有损,总体来说还是得不偿失的。
林玄修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你那影画一出,当真引来不少同道,此事之上,说不得将来还要拜托先生。”
班岚笑了笑,道:“有训天道章,若林玄修还有什么需在下帮衬了,可以随时来寻我。”
林玄修点头道:“这倒也是。”
两人正说话之间,一个弟子自外快步进来,拱手言道:“林玄修,东庭府洲那里出手了,一幕影画已落道章之中。”
林玄修面上半点意外也无,道:“果然如此。”他看向班岚,目光中欣赏更多,“班先生,却是被你料中了。”
班岚道:“这是必然的,我等影画一出,其余三大府洲也是定然是坐不住的,先前安越、宣宁府洲都是出手了,就只剩下东庭了,这么长时日,想来他们这次一定拿出了足以与我们打擂台的影画。”
林玄修却比他更为自信,道:“班先生的影画壮阔大气,便连我也是反复看了数遍,我却不信这么短的时日内东庭还能弄出什么来与我们对抗。”
班岚微微一笑,道:“就怕东庭与我一般,也是早在筹谋了。”
林玄修不以为然道:“那我倒要看一看了,我却不信,此能比得过班先生你的影画。”他当即唤出大道玄章,意念入得训天道章,果然见到一幕影画符印在那里,当即意念上去一触。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遥心同映
林玄修待心神投入训天道章之后,初时还带着几分挑剔神色,可是随着意识深入进去,整个人却是一下怔在了那里,心中满是震动。
以往盛剧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可是那些场景在他看来便有些假了,还有喧歌舞乐他也不是很喜欢,常被他斥之为杂声艳曲,靡靡之音。
可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却是站在了几乎分辨不出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场景之中,若不是他清楚知道自己还站在原地,几疑被挪到了百年之前某片陌生的海域之上。
虽然海面上的几百艘大舟比不上数千艘斗战飞舟,可不知为什么,望到那一面面玄浑蝉翼旗时,他感到自身的心绪更为激荡振奋。
而在他怔怔站在那里观望的时候,班岚也是同样进入了训天道章之中,只是才进入那盛剧的第一幕中,他就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
等再看下去,剩下的也只有叹服了。
东庭府洲拿出来的这影画之中,包含了许多人文和家国情怀,此中更穿插着许多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是为了维护而非是为了破坏,是为了传继而非是了征服,这比单纯的征战更能引人共鸣。
更重要的是,这其实是一幕盛剧,这意味着不单单修道人可以看到,就是那些没有明观之印的寻常人也一样可以观看。
只从这一点上,他就没可能比过。
是他人想不到么?不见得,恐怕只是不在乎罢了。
良久,林玄修心神从训天道章之中抽离了出来,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而后遥望东天。
方才那七幕看下来,他不自觉的沉浸进去,甚至连自己也被其中的过往之事所感染,尤其是到了烽火点燃的那一幕,他恨不得能立刻杀到东庭去,将复神会及异神扫荡一空。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失笑一下,连他这个修道人在看完这幕盛剧之后,都感觉心胸激荡,何况那些寻常人呢?
他知道,这件事上,昌合府洲已是无可能取胜了。
怅然许久之后,他回过头,看着一旁不说话的班岚,反过来劝慰道:“班先生,你不要过意不去,我能看得出来,这次着实非你之过,实在是我们低估了东庭,林某相信,班先生已是尽力了。”
班岚摇了摇头,道:“这一次班某输的心服口服,班某所造影画,比起东庭所造,不但粗劣,且是浅显,不堪与之比。东庭府洲的同道这次倒是好好教了班某一次,让班某当了一回学生。”
他知道,就算自己事先知道东庭的打算,除非是昌合府洲全力支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弄出与之相类似的盛剧,可哪怕得到这等助力,他也没可能做到这等地步。
问题不止是在他自己,也在于昌合的过去,不似东庭积淀的这般深沉厚重。
只是他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心中自语言道:“复神会、远古神明……有些意思,待回去看来需得好好详查一番。”
东庭府洲庐舍之内,岳萝几乎每天早晚定坐之前,都会多看府洲的符印几次,看是否解开了禁束。
这一日,她早课做后,进入道章之中,见那符印已然亮在那里,不禁轻呼一亮,整个人也是振奋起来,终是觉得可以向交好同道分享这个好东西了。
她马上向丁盈、杜潇潇、安染她们送去了影画符印,想了想,也没忘了给“桃实”也是送了一份去,同时道:“前辈,这是我们东庭府洲编演的盛剧,非常好看,也请前辈看一看,晚辈也参与啦,还请手下留情哦。”
甘柏一见,不禁来了些兴趣,只他看了几眼,不禁撇了撇嘴,这里面一看就有玄尊插手的痕迹。
东庭府洲的玄首是谁,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换了别人或许他还上去批两句,这位还是算了吧,他还不想暴露自己,于是哼哼两声就不吭声了。
同一时刻,聂昕盈与桃定符在玉京某座大剧院的厢座内坐了下来,准备观览东庭府洲早早便送来的盛剧。
聂昕盈身为白真山弟子,又是玄尊嫡传,自然很容易获得先是观剧的资格。
而在用一天看完这七幕盛剧后,她不觉叹道:“小师弟真不容易。”
桃定符道:“张师弟如今可是玄廷守正了。”
“是啊。”聂昕盈一阵感叹,“张师弟虽然修炼不了真法,可是在玄法一道之上却是有着旁人万难企及的天资,我做这师姐的也是很羡慕呢。”
她侧目看来,道:“对了,桃师兄,东庭之事发生时,你也在那里吧?”
桃定符点头道:“不错,那个安神就是我与张师弟还有另一位同道联手杀灭的,其实那里除了我与张师弟之外,还有一位熟人也在。”
“谁?”
桃定符道:“原师兄。”
聂昕盈道:“我想就是他,当时也就是他还有师兄你们还在那里了。”
桃定符道:“原师兄后来也回至本土了。”
聂昕盈摇头道:“原师兄一向神神秘秘的,说实话,我不喜欢他。”
这时一个声音在厢座之中传出道:“聂师妹,这般背后说人可是不好。”
聂昕盈凤目一转,往旁侧看去,见一个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一边,正笑吟吟看着他们,她也不显惊讶,话头上一点不让道:“师兄此话不对,师兄在此,那小妹岂是背后说人?明明是当着面说的。”
那年轻道人失笑一下,道:“聂师妹,你说话一向不饶人,梅师妹可是比你温婉多了。”
聂昕盈只是轻哼了一声。
桃定符则是打一个稽首,道:“原师兄有礼。”
那年轻道人也是还有一礼,道:“桃师弟有礼。”
聂昕盈道:“原师兄,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人笑道:“我们毕竟是同出一门,我来探望一下聂师妹、桃师弟二位,莫非不可以么?”
聂昕盈却是不信他,道:“若是你单独来寻我,或是单独去寻桃师兄,那你说这话我却是信的,可你趁我二人都在寻上门来,我却不以为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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