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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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斩气遏光还
严奇英一口气连续遁行了上百次,疾去万里之远。
他这一枚宝丹名为“回星丹”,只要半当中不曾被阻碍住,那么随着丹力的催发,遁光便会越行越疾,直至快逾流光,到了那个时候,哪怕丹力耗尽,修道人也可借得此势飞遁一段路途。
其实若不是方才“空勿劫珠”的威能笼罩方圆数千里,而这回星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催发到极致,同时又怕张御另有后手阻拦,他早便想着动用此物了。
当然,他也不是为了遁逃,因为逃是没有用处的,他并没有忘记这里是在内层,天夏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故此他只是为了甩开张御,得有一个能够重作整顿的机会。
而在整顿过后,他便会回身迎战,再伺机斩杀对手,便是此法不成,也算是奋力一战过了,此行也便无有遗憾了。
只是他此刻却是发现,那追在自己身后的两柄飞剑却也是来越快,越来越疾,居然未曾被他所甩脱。
他立时猜出剑上另有神异,只是未曾想到剑上生神之术。
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张御只是一个玄修,而且看去并不完全倚仗剑器,他所见过的拥有剑上生神之术的真修,哪一个不是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所以他根本没有往此处去想。
他此刻自我审视了一下,见现在的丹力还未耗尽,也就是说速度还未达到极致,当下便全力催运,本来还是断续遁挪的身形到了此际,已是成了闪若一线的地步。
而他的举动似是奏效了,那两道剑光终于在这个时候稍稍缓顿了一下,仿若是因为他的骤然加快而被甩开了。
他见此景,不由心中微松。
虽然方才交战只是片刻,可是对抗争斗却是极为激烈,他也是耗损了不少法力,要想回头一战,需得稍作补益。
他从袖中又是取了一枚补充法力的丹丸,便开始收摄其中丹力。
可他却未曾察觉到,那本是落在后方的蝉鸣剑的剑刃之上,此刻却是有一道神光闪过,同时骤然一疾,像是一下消弭了双方之间的距离,于刹那之间杀到了他面前!
他心中不由大惊,因为剑光过来时,给他一种极度威胁之感,关键是在剑势到来之前,他竟半分警兆也无。
其实他便是有所感应,那也来不及躲避,因为那剑光来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就在意识转动之际,便已是贯破了他身上的宝衣守御,并从胸膛之上一穿而过。
他不禁浑身一震,本来待要再行挪遁的身影不由迟滞了一瞬间。
然则他似还是不肯放弃,定定看向前方,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地,元神自虚空之中现出,向着他正身投来。
他有一门神通,只要元神渡至身躯之内,再是离体而去,就可将自身损伤给一并带了出去,如此他还能再是继续往下坚持。
可这个时候,却见随后到来的惊霄剑倏地向前一跃,骤然斩在了那元神之上,眨眼将其斩爆成了漫天光点。
可哪怕是到了这一步,他却仍然不肯放弃,一只手缓缓抬起,似是拿捏什么法诀,那元神化开的光点,却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推动之下缓缓合聚,看去似是要重聚起来,然则那方才从洞穿他身躯的蝉鸣剑,却于这个时候转旋回来,剑光一闪,又一次从他背后透斩而入,并从他胸膛前方飞射而出!
他的动作一下顿住,远处方才凝聚起来的元神晃动了一下,便如烟雾一般飘散了。
他怔怔在天中站有片刻,浑身气息像是吹散的火苗一般低落下去,而后往后一仰,自云头之上跌落下去。
张御远远见得此状,把袖一抖,却是将一物抛了出去。
这东西看去是一团白光,可到了外间,眨眼化为无数光丝,纷纷朝着严奇英射去,到了此人近前,便即一根根攀附而上,将他身躯缠绕包围,过不多时,就将之包裹为一只漂浮在那里的银茧。
方才那突然杀出的一剑,他是动了“缺业”玄异遮蔽去了其人感应的,这才得以成功完成了那一击,不然这一战还有的纠缠。
不过最后那两剑,他也是稍稍收了势的,“斩诸绝”之上所携带的力量若在那时爆发出来,那足以将其人爆散成一堆血肉粉末。
严奇英活着远比死了更有价值。当然,他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以此人的性情,万一动用什么同归于尽的手段,他也不会让其轻易得逞,自会设法阻止。
这等时候,忽有异声传来,他抬头看去,见天穹之中有一个空洞洞开,而后一道光芒自那里照落而下,正罩在严奇英的身上,随着那光芒往上收回,也是将其人一并给拖拽了回去。
待得其人光芒收歇,天中穹洞再复合拢,一切又都恢复平静了。
见此他也是收回目光,随后心意一动,蝉鸣、惊霄二剑遁飞回来,重新落入了他心光之内。
这时大气之中光亮一闪,空勿劫珠也是来至他身边,向是邀功一般在他面前旋了几旋。
他点头道:“此回你自有功。”说着,把袖一抬,空勿劫珠得了夸奖,似乎非常高兴满足,不待他催促,便自行落入袖中,随后便待在那里不动了。
他将袖子一抚,这一回他算是把这宝珠催运到了极致,等若又是将这法器祭炼了一回,不过要想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那是不可能了。毕竟这东西不是他祭炼的,只能说比别的法器运使起来方便一点。
而且这法宝也不是每一次都是有用的,只有在某些合适的时机才好拿了出来。
诸器收回,此间事了,他再次望向上空,天幕霎时融开,身上清光一化,便即往上层归返。
观世台上,钟道人见已是成功擒捉了严奇英,自也停下了转运星盘,任由那金光符箓所组成的星盘再次隐没于云海之下。
他在把法力撤了回来之后,便站在那里默默调息了一下。
转运这法器也不是什么轻松之事,无论他自身精神还是法力,都是消耗颇大。
武倾墟则是一直站在那里,等他调息好之后,便道:“钟廷执,方才转运星盘,可曾观见什么变数么?”
钟道人摇了摇头道:“只是维持星盘观世,已是竭尽钟某所能,要观世变数,那绝非钟某一人所能为。”
武倾墟点了下头,道:“钟廷执此回辛苦了。”
钟道人只是打一个稽首。
戴恭瀚沉默不言,这清天星盘有查验天机,解化劫数之用,看去只需以此器推算下来之劫落于何处,再照其解化而行事,就能避开万般险阻了。
但实际上别看这一次廷上大多数廷执都是认为当启用此盘,可谁也没有提出顺便以此物解化未来危难的意思。
可以说长久以来,所有廷执对使用此器都是保持着较为慎重的态度。
因为若是按照法器指使行事,做错了是器无用,做成了是人无用。
与其陷入“器从人”还是“人从器”的论辩怪圈之中,那还不如暂且搁置,有什么危难,靠他们自己去解决便好。
当然,诸廷执自也不会因噎废食,器物造出来便是用的,若是真到了人亦无法挽回的危机时刻,那么他们自然会将此物再请了出来,毕竟存续才是第一位的,有了存续才好言及其他,若无存续,那其余一切皆为空谈。
武倾墟这时道:“严奇英擒拿上来,我当出面审理其人,两位廷执,武某先行一步,告辞了。”他与两人执礼别过,便迈步离去。
戴恭瀚也对钟道人道:“戴某也回道宫了。”他与其人互执一礼后,便即下了阶台,出了观世台,乘上飞天车驾,须臾飞空而去了。
台上唯有钟道人一人站在此地,他转而看了侧面的“问天台”几眼,这才理了理身上袍服,往台下走去。
张御在回到了上层之后,直接就回到了守正宫。
走入殿中后,他看了一眼角落中还在那里保持闪烁的简元书信,这才收回目光,往内殿走去。
到了内殿台上坐定,他便调息起来,过去不久,感觉心力尽复,顺手翻了一下底下呈书,见无有什么异样,便就思索起此前这一战得失来。
这一战与其说是他与严奇英斗战,不若说是天夏与此人的斗战。虽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在与这位交手,可实际上此人并无胜念,也知自己必败,其所求者,不过是能夺一命而不愧己罢了。
也正是因为此人有着种种负累顾忌,对许多本该是作出更为果断选择的地方一律采取了保守处置的做法。
但是其人一身功行修为却不是假的,不算那随身所携带的法器,神通手段也是颇多,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评判过对手优劣,他下来反观己身,这一战要说出奇之地,也就即是利用好了劫珠,而前提也是钟唯吾遮去了天机,这是身在天夏疆域之内的好处。
要是没有这法器,这一战或许没这么容易结束,他觉得自己除了言印之外,还缺少一个制胜手段。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唤,两柄飞剑一同跃跳了出来,悬于他的面前。
他望着前方一白一青两道剑光,起手上去轻轻一抚,与数月之前相比,他的心力又是有所提升,这两柄飞剑也该是再作一番祭炼了。
……
……
第七十六章 道非一剑取
虚空某处,那一条围绕白星的碎星带上。
浑空老祖站在金莲台座之上,他本是看着面前的白星不言不动,可这等时候,忽然有所察觉般,拿出面前一枚碧绿色的法符。
他见上面原本是光芒旺盛,好似正昭示着勃勃生机,而现在却是骤然变得光芒黯淡,有若草木凋谢,并且在此之后再也没能回复过来。
他沉声道:“看来严道友已是被找出来了。”
而在相隔不远的另一座金莲台座之上,立在那里的一名道人出声道:“严道友进入内层之时,有青灵天枝为其遮掩,想要把严道友寻出,那天夏必是要动用清天星盘的,我等虽有失,可亦算有所得。”
浑空老祖道:“此回撤回了同行两位道友,总算损失也不算太大。”
那道人却是摇首,道:“我辈修行不易,便是成就玄尊,想要抱拥深厚功行,非经过数百上千年的苦修不可,这一点比之天夏扶持起来的玄修却是大大不如,他们不惧损折,我辈却是比不得。”
他微微一顿,又道:“浑空道友,你说我上宸天若是也借用玄法,可能由此一挽现如今的颓势么?”
浑空老祖缓缓道:“玄法推动至今,不过短短三百余载,天夏廷上已多为玄浑二道,往后还不知会如何,我上宸天若用此法,恐也会蹈此覆辙。”
那道人道:“浑空道友多虑了,我上宸天与天夏却是不同,我等需要的是器,而非是人。”
浑空老祖道:“我若用法,用一善咒,必得用一恶咒,我有一法对人,必有一法对己,天地万物,皆成阴阳表里,眼下用此辈可得益,而未来或可为患,何况此辈乃是有灵之人,又岂会甘愿为器?”
那道人却是意味深长道:“我却知晓,道友有法门可不入咒劫轮转之中,道友能展此法,我辈为何不能为此道呢?”
浑空老祖这一次未曾接言。
那道人又道:“那训天道章一出,天夏凭空势长三分,未来更是难言有多少变数,我若不去设法改换制策,怕是再难与之交锋。”
浑空老祖缓声道:“此非我所能决定。”
那道人道:“我会禀奏几位上尊,敌强我当更强,有些事机,不能抱着旧规不放,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有变通的。”
清穹地陆,守正宫。
张御目光落注双剑,他心意一动,身上就有一道清光洒下,将两柄剑器俱都是照入了心光之中。
一时之间,这两把晶莹通透的剑器好似沉浸入了一汪清水之内,望去似融非融,似实非实,但那两道剑影却是清晰无比的在他心神之内反照了出来。
在一番长久运炼之后,他只感身心与剑器达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机同合的境地之中,此刻只是心意轻轻一转,便似如拨弦一般,两把剑器一同发出一阵铮铮震鸣之音。
到此一步,他知此次祭炼已成,便将心光一收,周围满照殿廷的清光,顿若流水一般退去。
只他并没有就此将剑器收起,而是继续以气机拂拭剑身,由此可感到心神之中的剑影越来越是明亮。
这无疑是“剑上生神”之术在这一番斗战之中又是有所提升。
“斩诸绝”不可谓不利,通常剑修得了这一手段,恐怕全身心都是倾于此上,以一剑之法对敌世间万法。
他不否认剑修修行到了极高境界之后的确有此能耐,不过在修道途中却不见得能有此本事,他们往往会遇上各种挫折和失败。
此正如把一块顽石琢磨成美玉,也是必要的磨砺之一,可这般在求道途中也无疑是凶险万端,稍有不慎,怕就难以走到剑法大成之时。
事实上,剑修在真修之中也是极其稀少,多也是因此之故。大多数人要么是自己主动放弃此道,要么就是半途身陨。但仍有不少人为求上乘功果,为证自身道心,坚定行走此途。
可现在不是古夏之时了,如今天夏修道人的斗战,再非再是过去那般只是单纯满足自身求道之路或者争夺外物的斗战了,而是道法理念之间的碰撞,是新旧道途之间的对抗,每一个修道人除了自己之外,还需考虑到自身所肩负的职责。
求道之路固然紧要,但不可为了求道而轻贱自身,能稳还是要求稳,似那些真法剑修,因为手段唯一,可谓一生都在弄险,他认为这是十分不可取的。
他行之道,并不是我从剑,而是剑从我,故是剑非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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