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许成通朝下看有片刻之后,猛地一转头,望一侧看去,见是不过数步之远处,站着一个神色阴冷,两目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幽瞳的人黑衣道人,只是再看之时,其人已是不见。
同一时刻,毕宿某处地州之内。
辛瑶手持竹剑,在一座高台之内走动着,一只小玉花狐一直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前窜,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看着跳脱无比。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役从,正将各种摆设搬挪进来。
辛瑶这几日遵照张御的委托一直这里筹备驻地,不过她只是负责与修道人打交道,其余一切都是交给青曙等人去办。
玄廷巡护的名头十分好用,哪怕外层让人闻之变色的金瞳署,也没有做多余之事,只是按照职责过来检视一圈便就走了。
她本来想直接购置一处宅院,不过安氏在毕宿也有不少产业,半卖半送了一座本来用作摆放造物材料的高台。
她见这里坚实牢固,十分不错,便就作主接纳了下来。
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气息变动,便从一旁绣兜中拿出丹瓶,倒了一粒服用下去。
只是她记着张御的交代,尽量少用这等药物,好在待这里周围的阵法布置起来后,可以稍加延阻这等侵染。
她在上层游走了一圈后,便往下方走来,可方到台阶转角处,却见有一个身着黑衣的陌生男子站在那里,眼眸黝黑无比。
她眼神一凝,这时忽听到喵的一声,她循声而去,却见妙丹君蹲在高处窗沿上,她再是回头,却见那里已是没有了那个人,不由一蹙眉。
这时听得脚步声传来,却见严鱼明自外走了过来,抬头看到她,对她一拱手,道:“辛师叔在这里啊。”
辛瑶看了看他,道:“你方才进来,看到什么人了么?”
严鱼明一怔,道:“没有啊。”
辛瑶嗯了一声,她扶了一下眼镜,道:“严师侄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严鱼明道:“师叔,英师伯前来拜访,师侄就急着来告知辛师叔一声了。”
辛瑶讶道:“英师兄?”她不由露出欣喜之色,道:“快请他进来。”
她没想到了外层,还能再见到往日同出于东庭玄府的一府同门,虽然这里除了她与严鱼明之外,也有不少从东庭来的弟子,不过这些后辈多是这些年来才进入府中的,有一些人她此前都没有见过。
严鱼明道一声好,兴冲冲出去了。
辛瑶也是来到下方大厅之内,不一会儿,就见英颛在严鱼明引路之下,自外走了进来,他身上衣袍似是黑火般飘摆晃动。
辛瑶万福一礼,道:“英师兄有礼,师兄怎么来了?”
英颛猩红的眸子看向她背后,平静言道:“你这里有鬼。”
青阳上洲之外的荒原之上,一道清光自穹空降落下来,持续十来呼吸之后,才是落定,待芒光一散,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感觉了一下,浊潮本来已是退去了,可是此刻,却能感觉到又稍稍浓郁了一些,显然龙道人在内外层的门户之中穿梭,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他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些浑章修士是否感应到了什么天地之机。
他目光朝四下一顾,这时却是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有着激烈的交战留下的冲击痕迹。
他身上清光一闪,已然出现在了那地坑边缘处,望有几眼后,已能确定,这一处当是应该是当初竺玄首与那名不知名混沌怪物交战之地了。
在站立有片刻后,霍衡无声无息来到了他的身侧,感慨道:“世事无常,短短时日未见,不想张道友你已是有所成就了。”
张御依旧目望前方,没去看来人,道:“不想霍道友也会说无常二字。”
霍衡笑道:“我纵然修炼混沌之道,可还臻上境,自是无法料定所有,不过终有一日,我可拿定万世万物。”
他看向张御,满是赞叹道:“道友不入混沌,不循浑章,反是成为玄法一脉上境开道之祖,完此前无古人之举,着实值得一赞。”
张御淡声道:“当年获道友若是不从玄道之中退了出来,想来也是能成此道。”
霍衡呵了一声,道:“我当年是成不了的,因为那时候有太多人看着,我也有自知之明,当年之我,比起上面那些人,不过是大些的蝼蚁罢了,有些事是不可能如你之愿的。”
他略略抬头,“不过我并不愿如他们那般,故是我从不勉强人。”
顿了下,他又道:“外层出了如此大的事,我猜得不错的话,道友此番当是去往玄廷了?”
张御没有说话。
霍衡也不需他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下去道:“那道友要小心了。
现在玄廷之上充斥着废弃玄法之言,以往那些修炼浑章之人虽然不把自己算作玄修,然则在那些真修眼里,他们却与那些被扶搀上来的‘玄修’无甚差别,这也是一股不小势力,废弃玄法,必然绕不过他们。
而掀动浊潮之事一出,彼辈必不受信任,玄廷说不定会加大对此辈的管束,纵然不至于牵连道友,可玄法到时势颓,道友当真能独善其身么?”
他意味深长道:“且余下那些‘玄修’,也不见得会把道友视作自己人,因为道友终究是和他们不同的。
他看向前方,“我仍是那句话,道友什么时候觉得前路走不通了,大可唤我,我自会出手相助。”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便如现身之时一般消失了,只是在地面之上凭空多了一团黑色焦痕。
张御一个人静静站在此处,无边无际的空寂旷野似亘古以来无有改变,唯有他身上衣袍在阵阵吹来的风中飘拂不定。
……
……
第二百零七章 引光击星寒
张御在地坑旁边只是站立了这么一会儿,脚下这片地界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无数翠绿色的草茎从坚硬的石砾之中顽强的冒了出来,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种子开始复苏发芽,勃勃生机在荒原之中蔓延开来。
泊泊水流之声在四周响起,开始还只是涓涓细流,可是很快化成了崩腾河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纷纷填入到了前方的那个巨大的深坑之内。
此时他伸手一拿,竺玄首和那位对手所残留的气息俱被他拿入到了手中,很快就被他尽数化炼了去。
他转目往东面看去,那里大青榕清清楚楚显露眼前,这一回他并没有入洲的打算,不过在正式去往玄廷之前,有一些事却是必须先做的。
他一挥袖,一道白烟飞过,却是将那白舟放了出来,他便没有登舟而入,而是立定看了几两眼。
在他还是第四章书之时,白舟作为一个载具是十分合格的,可是现在他已是成就了玄尊,此物已然承载不了他的力量了。
好在白舟并非造物,而是一个法器,只需要以他能以心光重新祭炼一番,便可再次为他所用。
他站在原地,伸手轻轻一按,便有一道清光将整个白舟都是罩住,大约小半天之后,清光徐徐收敛回来,白舟看去与之前变化不大,但是周围却是裹上了一层朦胧灵光,算是经过了一番洗练。
不过眼下还只是粗粗祭炼过。毕竟白舟所用的宝材对于玄尊而言并不是什么上乘之物,他虽可在日后一点一点改换,但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要想彻底脱胎换骨,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而这么多时间过去,他所站立的地方,已是从一片荒原变成了一片绿荫遍布的湿润林地,而面前那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则是变作了一片如海一般广大的湖泊。
他望有一眼后,想了一想,唤道:“白果。”
光芒一闪,一个戴着遮帽的小道童出现在他身边,道:“先生。”
张御道:“你以后可以不用躲藏在我心识之中了。”自他成就玄尊之后,自也无需这知见真灵了,而且后者也不可能算定玄尊。
他伸手一指,随着一道光芒闪过,白果微微一顿,身躯顿时凝实了几分。
白果不是真实的人,而是知见真灵,以往唯有他自己能看到,可是现在随着他心光照见,却是真实存在在了这个世界上。
白果看了看自己,仰起小脑袋问道:“先生,你是不要我了吗?”
张御目光落下,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白果嗯了一声,用力点了下头。
张御抬头往白舟望有一眼,上面霎时塌融开一个缺口,他带着白果走入进去,来到宽大的主舱之内,两袖一展,在此坐定下来,同时周围舱壁好若融化一般退开,显露出了外面的景物。
白果走到一边,伸出两只小手往那里一只铜炉上轻轻一按,随着一阵微光闪过,就有袅袅青烟飘出,并还带来了一阵闻来心思澄明的异香。
张御微微点头,他于心下一唤,大道玄章便即浮现了出来。
道章之上此刻有着密密麻麻的章印,这里面除了他自己所立造的,也有此前所见过的但却不曾修持的章印,不过在成就玄尊,这些章印对他再无任何秘密可言,也自然而然落入了大道玄章之中。
只是玄修每一名章书皆有定名,而如今他所达到的境界乃是第五章书,只是之前纵有玄修成就,那些人算不得是真正的玄法玄尊,就算留下了定名,也并不合乎此中道法道理。
而他作为开道之人,也当由他来拟下这一章书的真正定名。
他心下微微一思,缓缓言道:“‘心盈照神出,御主天地机’,此一章书,当以‘神御’而称之。
他此声一落,大道玄章之上一阵金光飘荡,生出了某种更为玄妙的变化。
自此之后,若有修道人得执重易之印,并由此成就,那么自然而然便能得悉这一章书的定名。
此事一定,他便将大道玄章收敛了下去,再是心意一使,但见两道剑光闪过,却是“蝉鸣”、“惊霄”二剑从心光之中跳跃出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两柄剑器与白舟不同,本就是与他心意合一,自他成就之后,也是一起水涨船高。
但是与他以往每一次功行有所提升,就需得重新将之祭炼一番一般,这次两把剑器也同样需要重新炼过,才能适应他眼下的力量。
之前他与龙道人等人战斗时,并没有将两剑祭出,除了防备龙道人身上可能留藏的法器外,还有就是斩诸绝之法无法完满使出,那还不如不用。
他听戴玄尊言及,玄尊所用法器,通常都是用上层的宝材祭炼的,并还有专人炼造。这般法器是会受玄廷重点关注的。
而若是像剑修随身所携带的剑器,因为是以心祭炼,视作是与修道人本身一体之物,好比那神通道术一般,是不会去专门加以过问的。
此刻他目光一落,把心光渡去,两把剑器表面先是泛起一阵刺目的光辉,有道道毫芒自上面激射出来,待是过去几个呼吸之后,这毫光便缓缓消失。
现下再看,两剑皆是竖悬于空,蝉鸣剑表面化变成了一种莹润通透之色,望去似如千年暖玉,又似天色空青,望之温润无比;而惊霄剑像是一引流光所凝,又宛若一道烁电,簌簌飒飒,观之寒意凛冽。
张御屈指轻轻一弹,随着一股气流击去,正撞在蝉鸣剑上,后者发出嗡的一声响,而后上方有清脆鸣音传出,并带着一股欢欣雀跃之意,仿佛是在回应他一般。
那声音悠长不绝,透出舟身,并在外间林中徘徊飘荡,那原本平静下来的湖面也是泛起一阵阵远去的波纹。
他略一思索,心念一转,那一枚玉珠自星袋之上飘了出来,这里面依旧还留存着那个复神会那人的力量。
而这此人既然他当初已是决定收拾,那么这刻当是该有一个了结。
他伸手出去,拿住方才祭炼好的蝉鸣剑,手腕轻轻一振,而后往外一掷,霎时间,这柄飞剑倏忽一跃,去到虚空之上,眨眼出了青阳,如流星曳光一般往东庭方向射空飞去。
东庭地陆,安山深处,某一处四季如春的盆地之内,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神庙,此刻洁白的石阶上洒满了粉色的花瓣,溪渠之中流淌着浓烈香甜味道的蜜水,有抱着香油罐,穿着轻薄纱衣的少女走来步去。
一个肌肉结实高大的异神坐在主位之上,身下是用灵性生灵毛发编织出来的软垫。他自面前拿起一串朱紫色的饱满葡萄,一仰脖子,往嘴里放入进去,轻轻一嚼,如鲜血一般的汁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起手抹去,看向台阶之下,道:“怎么,不合客人的口味么?”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灰色布袍之中的人,他连头脸都是遮蔽,只有眼睛露出来,此刻他对身前金银盘盏摆放着的食物却是半分未动。
灰袍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伟大的织羽之主,能告诉我,这回召我来是为了什么么?”
那个男子居高临下看向他,一手压上膝盖,身躯缓缓前倾,道:“我希望你们复神会能帮助我唤醒更多的神众。”
灰袍人道:“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在做的事。”
男子道:“我指的是,你不必去唤醒其余那些外神了,只是唤醒独属于我神国之中的神众便可,成功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奖赏给你,就算你想成为神明,我也可答应你,我可以给你留一个从神的位置。”
他虽然摆出了一副认真商量样子,但是神情语气之中仍是不免流露一丝傲慢。
灰袍人道:“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没有我们复神会的帮助,伟大的织羽之主也一样能唤醒那些剩下的神众。”
男子道:“可是那样太慢了,而且只有你们复神会能够找到那么多的祭品。”他盯着灰袍人道:“不要拒绝我,我并不喜欢被人拒绝。”
灰袍人察觉到他不容置疑的态度,犹豫了一下,道:“我只能让我的人为织羽之主服务,但是复神会其他人并不归我管束,我无法命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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