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许成通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是,许某这就去查问。”
他退下去后,立刻就离开了白舟,并隐匿了遁光,往乙未天城方向去。而那些等在飞舟之中的修士一个都不曾发现他的离去。
安知之这时透过通透的舱壁,瞪大眼睛看着。
虽然认为造物才是第一流的,可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修士斗法,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
他见那黄治行下去与邀战的池姓修士交谈了两句后,两人便就互相分开,过了一会儿,两人好像动了一动,前方就爆发出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虹和彩雾。
这些光亮有时候出现在近处,有时候则在极远的地方,这边闪烁过后,那边又是亮起,一时之间,他几乎分辨不清楚那是远空的星辰,还是在近处闪动的光辉。
青曙来到了他的身边,道:“修士交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远超常人,更有神通道术碰撞,你看不清楚场中的变动也是常理。”
安知之想了想,仰头问道:“要我要是学了那调息法,能够看清楚么?”
青曙往下看来,道:“还是差得太远,除非你能掌握神异力量,至少也当修炼出心光。”
安知之小脸上露出了不情愿,他可是明白的,有了神异力量,可就无法打造造物了。
青曙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是说给他的听的,口中道:“我一直向往自己也能修道,可惜我受根底所限,做不了此事,我很向往那种可以一个人依靠自身的力量飞天遁地,纵横往来,不受拘束的感觉,更别说移山倒海,变化万物之术,那是造物无法做到的。”
安知之不服气道:“那只是现在,我以后一定能打造出各种比拟神通法术的造物。”
青曙道:“修道人能有今日,那是因为无数前贤开辟的,靠一个人可没用,你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即便神袍能助长寿命,毕竟没有修道人来说寿命长,说不定等你老了都没法完成这个愿望。”
安知之大声道:“别人不行,我一定能行。”
青曙看了看他,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害怕修道呢?你真有能耐,那就想个办法,让自己修道之后还可以再去打造造物。”
安知之想了想,他足尖踢了下地,又抬头道:“那为什么不能先学造物,然后再学修道呢?”
青曙道:“造物什么时候都能学,可是修道过了年月就错过了,且你想想看,等你有了偌大的神通手段,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安知之低下头。
立在一旁的卫山看了看他,他是很熟悉安知之的人,知道这种习惯,就是在认真考虑一件事了。
这个时候,安知之忽然感觉到白舟产生了一丝轻微的震动,他看过去,就见池笠阳和黄治行对面而立,只是两个人身上的却有一圈圈光亮冲出来,彼此之间互相碰撞,哪怕是站在白舟之中,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似乎冲到了眼眉上,有一股刺疼之感。
这个时候,虚空之中有一大片飘荡而来的碎石,那过来的速度极快,只是还没有撞在两人身上,只一接触那光亮,就一团团崩散开来,随即化为乌有,这些东西似乎打破了平衡,两个人又是战在了一处。
虚空中的光亮在闪烁了有小半个夏时,终于停歇了下来,黄治行重新返回舟上,他歉然言道:“巡护,方才那一战,我并未能胜得那位池道友,惭愧……”
张御道:“道友虽未能胜那位池道友,但却是胜了自己。”他看向前方,道:“下来之事,便由我来处置吧。”
他站定原处不动,只是身上却是有一股如大日一般的光芒照耀了出来,虚空之中,仿佛当真有一团烈阳升起,轰的一下将前方所有飞舟都是笼罩在内。
这一瞬间,连相隔较远的乙未天城之上都是染上了一层金光。
那些站在飞舟之中的修道人也是恍惚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他们忽然感到自己脚下震动起来,而后所有人骇然发现,自己所乘坐的飞舟舟身之上生出了一丝丝裂纹,并且一下蔓延到了所有角落之中,而后于同一时刻轰然开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暴露在了虚空之中。
这些修士眼眸之中都是露出了惊震之色,方才那一道心光之强横,令他们丝毫生不出反抗的勇气,并且只是震散了飞舟,并没有伤及他们分毫,这里面又展现出了高明到极致的心光变化。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默默对着白舟躬身一礼,而后一句话也没再多说,齐皆退去,很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黄治行此刻满脸震撼,他生出由衷佩服之心,对着张御的背影深深一揖。
安知之这个小郎这时张大了嘴,哪怕他看不懂,可方才那如烈阳一般的光芒,还有诸多飞舟一切爆裂的一幕,却是给他尚显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张御淡声道:“我们回去。”
白舟一转,便往奎宿地星上落去,未用多久,就遁入大气之中,再是数个呼吸,飞舟一震,已是来到了居住上空,并缓缓停落下来。
张御道:“黄道友,此间已到奎宿,你可有录册么?”
黄治行忙道:“还不曾有。”
张御道:“青曙,你稍候带黄道友去军署造册,”又对黄治平道:“黄道友造册之后,愿去愿留,都可随意。”
黄治行认真道:“多谢巡护。”
张御吩咐过后,便下了飞舟,对迎上来的李青禾关照一声,后者一个躬身,便带着安知之和卫山两人安排宿处去了。
张御则是换了一件宽松袍服,书案前翻了翻,并随手处置了一些琐碎事宜,而后去了天台之上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丹散。
待心境略定,他便步入了静室之中,将那朵玉莲花拿了出来,可以感觉到,这一多天过去,上面的阻碍虽是减弱了一些,但仍是有大半存在着,按照原来他的推算,以自己当时的心力,至少要两日之后才能化开。
不过他隐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顺从这上面给自身的限碍去做,而是需依照自身的意愿来施为。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定,当下将此刻身躯之内此刻所有剩下的神元,全部是填补入六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这一刹那,他气息又是陡然拔高了些许,而后眸光一凝,就把心光压入了那玉莲之中,此物顿时颤动起来,并且有一圈圈光亮散发出来,那原本闭合的花瓣也是一瓣瓣缓缓向外打开。
他同时也能感觉到,那层阻碍在心光之下被不停化开。
而在他如此努力有一日之后,随着最后一点阻碍被化去,这玉莲终于完全打开,同时自里放出了一道光芒,并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定
那光芒落在身上,张御顿便感觉到,自身仿若进入了又一个天地之中。
但是他有过进入玄廷呈书之地的经历,能察觉到与此情况有些类似,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他的身躯还在原地,但意识却是沉浸入了此间。
他抬眼看去,见周围光芒流转,这里似有一种力量正在试着推动他,仿若那波涛涌来,他感觉自己只需顺从此力,随流而往,那么自能顺利见到自己所想见到的东西。
可他却并没有遵从这股力量,这一次他得来的所谓“缘法”,一直就是在“人定”与“天缘”之中摇摆徘徊着。
他曾仔细想过这两者有何分别,那便是自我心念的择选不同。
天缘在前则是诸物注定,无论你做什么,又付出什么,那都是天缘之安排,是消极放任的。
而人定在前则是深信人力可改换诸物,哪怕天机缘法亦可自己去争取,是积极进取的。
譬如这一次他到胃宿听法,若从缘法放在前面,那么就是两者本来有缘,故他才会到此,可要是他从个人而言,那是因为他自家欲往,那才到得此地。
而再如方才,他感得玉莲之上的屏阻三天之后方得化解,若从缘而行,他可以安稳待满三日,然后就可顺利得睹此中之物。
然而他却没有遵从这等定数,而是积极找寻破法,如今更是提前一日入得此中,这即是人定了。
这是纯粹的道心意念,还有自身的行事准则,我若做得,那便是我之意愿,与诸般外力无关。
若是反复犹疑,一味认定缘法在先,那只会否定自身之存在,进而否定大道。
故是他没去理会外面那些推动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心感应找寻此中玄妙,若是能就此寻得此中之缘,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得,那他也不会去顺从迁就。
过了一会儿,他感得一物在前,于是不管那股波荡流转,自寻其路而去。
许久之后,他觉那流波忽然散去,抬头一看,却见一枚泛着浑浊光芒的章印在前方沉浮不定,与此同时,有一股意念传递了脑海之中。
他一时只觉诸般玄妙纷至沓来,虽并无法完全理解此中玄机,可却感觉到,只要合此章印,便能攀渡上境。
他如今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往那些得了缘法的修道人,为何不曾听说有人凭此成就玄尊了,那是因为修道人必须有足够的根基承载此印,如他此刻之修为,也不过是堪堪满足。
只是他同时也能察觉出来,这并非是原来想象中的玄法之路,而是一条单纯的浑章之道。
也即是说,无论你是真修还是玄修,若循此法而上,那下来则必须转修浑章了,只不过这条路指明了方向,寻道之人神元便是不足,也有上境大能所赐章印填补余下所缺,助你过关,所以并不至于变成混沌怪物。
这通天大道近在眼前,然而他却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跨了出去。
因为这并非是他自家之道,而是前人之道。
他若是走了过去,那永远无可能超脱前人之法,日后只能跟随在开辟此路的前人后面前行。
此时此刻,他却是想起戴玄尊曾经对他说过“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这一言,他深以为然。
那位大能并不会平白无故为你补全缺失,而是要你来还的。
他看了一眼那枚章印,口中道:“此法非我法,此道非我道。”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随他从光芒之中一步踏出,那背后章印晃动两下,骤然破散。
几乎是与此同时,坐在奎宿天城法台之上的一名道人忽然睁开双目,而在他面前,摆着密密麻麻的玉柱,此刻其中有一根却是突然断裂了开来。
那道人泛着金红色的眼眸凝注那玉柱,在闪烁片刻之后,又重新隐没了下去。
张御在出了那道光芒之后,见面前那一朵玉莲花也是化作了片片晶莹,碎裂了一地,而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心头一时舒畅,好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时听得外间有一声雷响,随即便有炒豆似的声响在高台之上响起,却是天上下起了大雨。
他起身来至天台之上,琉璃穹罩的上方是云雾凝结天空,地州在大雨的帘幕之下变得隐隐约约,诸物都是笼上了一层面纱。
他目注一会儿,盘膝坐于原地,令青曦泡上一杯茶水,打开道书翻看了起来,而妙丹君则是靠了过来,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那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望去外间,却是云霾破尽,雨润天青。
李青禾这时走上了天台,来到近前,躬身道:“先生,那两位少郎已是安顿好了。”
张御嗯了一声,道:“下来一年他们会住在此间,不过是否住的长远,要看他们自己了。”
李青禾从东庭跟随他到现在,知他心意,立刻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二人,回道:“青禾明白了。”
张御问道:“内层的事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摩还未来书,应是还未准备好,昙泉州那里已是找到了几个合适的居所,还待先生来作最后定夺,”
张御略一思索,道:“我待有暇自会去一趟昙泉州。”
李青禾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什么吩咐,再一躬身,就退了下去。
这时妙丹君却是忽然扭过身子,往一处角落盯着看过去。
张御伸手按揉了下它的小脑袋,口中道:“许执事,可是有结果了么?”
室内光芒一闪,许成通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道:“巡护,许某追查下去,发现那驾飞舟在离开天门之后就落在了昙泉州上,并且还设法遮蔽去了气机。
上面的人看情形是入了奎宿某处军伍驻地之内,现在许某正在追查之中,但或可能遭遇到什么阻拦,故是先来禀告一声。”
张御道:许执事可放心去做,但是若要动手,不可伤及人命。”
许成通道:“巡护放心,他身影一晃,便就化散了去。方才到来的,原来是一个过来报信的元神照影。
而此刻高台下方,青曙在带黄治行去了军署之后,已然是转了回来,他进入大门后,就往安知之位于高台之中的居处走去。
才到了门口,见到安知之正指挥卫山把自己从胃宿带来的工具和造物摆在房间之内,尽管安知之年纪小,各种东西却是分门别类,很有规矩。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过了今天,三天时间只剩下一天了,想吃鞭子你就继续磨蹭。”
安知之不由想起那本册子自己连一眼都还没看过,心里不由一慌,可嘴上却道:“一天我就能学会了。”
青曙道:“那我等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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