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玉京来天机院的大匠,不是说想收知之为弟子么,我们不如求她出面?”
安嵩却是觉得这主意不妥,他可不觉得一位大匠能驳玄廷巡护的面子,哪怕玉京来的也不行,何况他自己也是大匠,凭甚要去给人低头?
他指了指座下一个年轻人,道:“小宽呢,你平日主意多,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那叫作小宽的年轻人道:“叔祖,我觉着吧,这件事不能拒绝,二舅兄的顾虑是对的,那位张巡护可是连军务署都要讨好的,若是我们不给脸面,军务署必厌我们,那我们安氏还能在胃宿安稳待下去么?”
众人都是陷入沉默,这是最现实的情况。
他们先前犹豫,是因为天夏是讲律法规令的,若是他们一味装聋作哑,不理睬这件事,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也不见得会拿他们如何,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而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是失了身份,但要是军务署和他们过不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小宽道:“依我之见,还不如让知之堂弟去,左右也就只是一年嘛,就算遭了苛待,忍过去就是了,将来回来,怎么说也是巡护弟子,说不定我们安家还能倚仗这块招牌呢。”
他这么一说,安嵩心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其实小宽最后一句话也是触动了他的心思。
他以前一直期望三代人都是大匠,可大匠又能如何?除非技艺精湛到能到调去玉京天工部任职,否则根本比不得修道人,更何况张御还是玄廷巡护,未来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这孙子做了这位学生,就算不去作大匠,也没什么不好嘛。
他拍板道:“就这么定下了,告诉知之,过去天去给我老老实实拜师,不肯去就等着挨板子吧。”
神赦宫庐之内,张御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宫庐之内的阵法之书看着,他手边摆着一些玉筹,时不时会随手布置一些阵法出来。
青曙自外走了进来,抱拳道:“先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讲道,只有得了邀书的人才可去往法坛之下听道。”
张御道:“这邀书何来?”
青曙道:“听闻是在讲道之前一天才会由沈玄尊的弟子送至,具体何人拿到,现在谁也不知,据说不循身份,只看各人之机缘,不过听说这邀书却是可以转让的,到时总有办法可想。”
张御微微点头,便是拿不到邀书也没什么,一样可在外面听道,正如青曙所言,此是缘法,有缘你终归会有所得,若是无缘,拿了邀书也是无用的。
青曙又道:“先生,我方才在下面转了一圈,这胃宿地星还是真是异神的身躯,不过胃宿之人在异神身上开挖了渠道还栽种了粮食,莫非不怕受到邪神侵染么?”
张御道:“胃宿自然有应对的方法。何况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利用异神本来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对抗虚空外邪,胃宿的造物之所以比别处星宿多,我看也正是因为有此物存在。”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城,“况且还有玄尊在上面坐镇,可以确保无虞。”
许成通赞同道:“巡护说得准,我听说,胃宿这里六七十年前就推崇造物了,若无这异神躯体,那是做不了这许多事。
青曙一想,发现也的确如此,他身为造物人,要是在奎宿行走,他人都会投以奇异的目光,可在这里就不同了,无人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有不少造物人。
这个时候,宫庐的役从递送进来一封书信,张御接到手里一看,发现这是军务署给他的,说是安氏答应送来做学生,只是与家人别离,难免还有些事要操持,过些时日就会将人送来的。
他平静看过后,将书信收妥,便起得身来,转入内室入定打坐去了。
一晃就是九日时间过去。
张御这天自内室出来,由于这些天一直在用神元充壮六印和心印,他的气息又以往强了一些,他自身的根基也是在不断加固着,距离取得又一元已是指日可待。
许成通在见到他后,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异,随后是恍然,最后却一丝欣喜,作为近来跟在张御身边的修士,在后者不曾掩饰的情形下,他不难容易分辨出那气机上的变化。
修道人的修为需要经年累月的修持,而张御这才几天功夫,就又有了长足进步。这让他觉得张御身上或许真的是有那一枚道印存在的。
可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要真是如此,张御成就玄尊的可能将是极大,这无疑说明他是跟对人了,他也是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当时的选择。
张御迈步来至观台之前站定,根据青曙打听来的消息,那位沈玄尊今天就会把邀书送去,定下那些可以就近听道的有缘人。
不过至今还未有人信使出现,可正在他如此想时,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一般,远处那法台之上忽有一道明光大放,便见一道金光自法台之上冲起,而后分散一缕缕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其中有一道正是朝着他这里而来。
这些正是自法坛之上发下的邀书,不过这个时候,各处宫庐之中却是有一道道遁光飞起,看去竟是意图去半道截夺。
这位沈玄尊早便传出过消息,邀书发出去之后,是可以互为转让的,而这位并不在意邀书最后会落在谁手中,这里意思就是我只发出我认为有缘的人,至于有缘人能否拿到,就与我无关了。
此刻一些修士自然不情愿奔向自己的邀书被夺走,也是纷纷纵出,施展手段,设法取拿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御这时望见,那投向自己的那一封邀书,此刻也是被人盯上了,许成通在他背道:“巡护,许某去替巡护取回邀书?”
张御点首道:“劳烦许道友了。”
许成通应一声,就纵光而起,自宫庐之中飞遁而出,他毕竟曾是幽城执事,光论功行,此间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的他,且这也不是生死之争,本欲截夺这封邀书的人见他功行如此了得,便立刻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而去与其他人争夺。
故是许成通没遇到什么困难,十分顺利取到了邀书,并折返回来,他将此书张御往前一呈,道:“巡护,拿到了。”
张御接过邀书,见这是邀书是一块薄薄似木似玉的文书,上面却有他与许成通的两个人的名姓。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到了他们手中的时候才显现出名姓,还是这位玄尊早便已是算定邀书最终会落在哪些人手中。
前面的方法无疑更为容易,可依玄尊的手段来看,或许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将邀书收起,道:“许执事,近日让阁下查探的事如何了?”
许执事道:“许某一连寻了九日,都没见到那位梁道友,要么这位是有意遮掩了身份,要么就是人还未至。”
张御嗯了一声,明日就是讲道了,梁屹的事可暂放一边,他转身回去,到了案台坐下,拿过一本书卷看着,等待法会到来。
待是过了人定时分,他忽感那邀书之中有股气机翻动,心下一动,并没有压制,过的一会儿,此书忽然化作两道暖光,分别将他和许成通都是罩住,而是就带着二人往那法台方向飞去。
飞遁不过十来呼吸,二人便即落在了法台下方的一处石座之上,可见周围如这样的石座有百来座至多,而此刻不断有光芒从远处到来,落在台座之上。
他左手尽处的那石座上,须臾有光芒落坠下来,自里显身出来的道人看了他一眼,惊喜拱手道:“可是张道友么?”
张御看过去,见来人正是自方才从内层到达掖崖州时遇到过的廉卓。
不过两人过后虽然未曾碰面,可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最近过年,两人更是按照礼节互寄了祝书。
他也是还有一礼。
廉卓感慨道:“未想这里遇见道友,当真是巧了。”
张御点头道:“或许是巧合吧。”他往法坛之上望有一眼,这沈玄尊似是极为注重缘法,也不知这缘法究竟是天定还是人定。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莲
廉卓与张御攀谈了一会儿,望了眼站在他身后的许成通,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张御道:“这位是许道友。”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但一句话也没说。
廉卓执有一礼,也没多问。
他也是听说了张御的真正身份是玄廷巡护,猜测许成通应该也是玄廷之人。
可他依旧称呼张御为道友,这是因为二人以往的交集,这样的称呼没有不敬的意味,反而显得不生分。
张御道:“这些天我在神赦宫庐寄住,却是未曾见得道友。”
廉卓笑道:“我在这里识得一些道友,这几日就寄宿在道友居处,也难怪道友不曾见到。”
张御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如道友这般的同道多么?”
廉卓道:“颇有不少,寄宿宫庐的每日耗费可是不少,若不是在衙署任职的同道,可是宁愿住在外间,毕竟我们每日修持所用药散,还有那些用来抵御虚空外邪的丹丸,就是一笔不小耗费了。”
张御往外望去,见时不时有光芒过来,但落下之后,出来之人多数他并不认识。
廉卓这时略带一丝期待道:“道友可是听说了么?这位沈玄尊以往讲道,若是认为谁人有缘法,就会直接赐下法门章印,据说这等章印里面就蕴藏有踏入上境之法门。”
张御此前倒没听说过,心下微动,道:“竟有此事么?”
廉卓道:“我也是从一位师兄那里听来的,他几年前来此听道,就得了缘法。”
张御不禁有了些兴趣,道:“道友那位师兄可曾得从领悟什么了么?”
廉卓笑着摇头道:“得了缘法之人通常会百般遮掩,因为生怕这缘法被他人夺去,因为缘法一出,便即与他无关,要是护不住,那便是无缘了。我这师兄有自知之明,这‘缘法’方才到手,就设法让出去了。”
张御想到此前那些邀书,也是点头。道:“道友这位师兄能知本心,不受执迷,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他这话是真心称赞,能来听道,那就是有意上境的,谁人得了缘法不是死死拿住?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肯定不想让别人染指,可这位偏偏能够放弃,光这份舍得之心就不是寻常修道人能有的。
只要是这位自身根底不是太弱,哪怕没有什么缘法,也必是能所有成就的。
廉卓想了想,道:“我本来还为这位师兄感到可惜,可听道友这么一说,却又觉得他做得对。”他感叹道:“试想我自己,若是得了缘法,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随着外间光芒不断到来,那百余个石座上陆续落满了修士。不过法台分作四个方向,他们这里只是一面,所以其余方向上还可见到时不时有人落去。
待得又过半刻后,遁光歇止,看着已是再无人来,便听得法台上端有一声悠悠磬钟传下。
所有人顿有一种感觉,仿佛诸般声息都是离他们远去,万物皆是定静下来。
此时方才过了人定没多久,地星这一面本是沉寂在一片黑寂之中,然而这刻却是清光亮起,天地一时亮如白昼。
城中的草木生灵似也一下苏醒了过来,焕发出了各种生机,并有阵阵异香飘来,让人闻之欲醉。
在这般意境中沉浸片刻,便见一道赤金色的光芒从天城上方落下,须臾坠至法台之上,可见那里有一个光华罩身的道人身影,只是光气飘忽不定,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此刻有道童的声音自上面传下道:“玄尊驾至,众修见礼。”
众修闻言,都是肃然对台上行有一礼。
这时又听得磬钟之声传来,众修这才罢礼,并在台座上定坐下来,并在凝神等待着。
待得短暂的寂静过后,法台之上便有一个醇厚悦耳的语声传下,转瞬之间便化作浩荡音声。并由近处向远方传递开来。
众人不觉精神一振,知是玄尊开始讲法了,只是一听到此声,在场所有人便有种感觉,座下所在这处地界,包括自己在内,似乎一瞬间被从世上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孤立的存在。
张御听着那音声,比起一年前听余玄尊讲道,他感觉自己能从中能听到更多的东西,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贪多,不然听到最后,必然是混乱一片,什么也没法得到。
他心意凝定之下,专注于获取攀求上境之法,只是霎时间,那音声便变得清晰了许多。
随着心神逐渐沉浸进去,他感觉自己好似泛一叶孤舟于海上,周围是汹涌巨浪,而那金光之中的道人则是踏海而行,行在远方。
那海浪时而涌动,时而下沉,那道人身影一直背对着他,在浪潮之中若隐若现。
张御知道,此是自己因声得染,震动内感,从而见得了这等景象,因为玄尊层次太高,所以其所言所语,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给他们。
这时他见那道人似是侧过身,而后伸手一指,其脚下便有一团散发着光芒的玉莲花生出,顺着海浪飘荡而下,并前朝着他这里过来。
此物一到他跟前,耳边忽又听到一声磬钟响,周围诸般声息景物都是好似褪色一般逐渐远去。
他抬起头来,自己仍是端坐石台之上,上方天阳高悬,看去已近隅中了,而不知何时,法台之上已经没有了那道人身影。
而这个时候,他目光一落,忽然见到,有一朵玉莲花正落在了自己的身前,正是在听道之时见得那东西!
他一下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缘法”,于是一伸手,将之拿了起来。
“道友?”廉卓传声落入他耳中。
张御转首看去,见廉卓正惊讶而又羡慕望着他身前的玉莲花,同时那眼神还有一丝警示般的提醒。
他目光一扫,见两旁那些修道人也是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众修望过来的目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失落,还有一些人眸底则是隐藏着些许恶意和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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