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听到这里的声音,前方一些军士似是受到了惊动,不由自主警惕了起来,其中一两个人看到张御后,眼神变得颇为不善。
一名军士看着张御一行人往后方的上等车厢走去,嘀咕道:“修士,是从内层来的吧?啧啧,修士就是好,和我们不一样,好吃好喝供着,不过老李说这位能在这里活几天?”
被问到话的人哼了一声,“活几天?活的长着呢,我们死了他们死不了的。”
这时一名表情严肃的军士瞪了这两个人一眼,道:“少说两句,咱们的事和别人没什么相干。”
那军士嘴唇动了几下,终于没再吭声。
张御此时踏入了后段车厢之中,与前面的拥挤相比,这里非常宽敞,并且他们一行人占据了前后两个车厢。
在狄苗安排下,李青禾他们前车厢内落座下来,而张御往更后方的车厢走去,妙丹君尾巴微摇,跟了上来。
在推开车厢门后,张御见这里已是坐着一名身着青色斗篷的修士,这人抬起头看了看他,而后伸手将遮帽拿下,露出湛然有神的双目和头上道髻,并自座上立起身,双手一抬,揖礼道:“廉卓,道友有礼。”
张御也是将遮帽拿下,立定回有一礼,道:“张御,道友有礼。”
廉卓看见他脸容,不禁微微一个失神,不过他很快恢复自然,放下袖子,坐了回去,他问道:“道友身边带着随从行走,是方才从内层来的吧?”
张御在软榻之上坐下,点头道:“不错。”妙丹君这时候来到了他的脚边蹲下,这头小豹猫在不主动显露身形的时候,外人是看不到它的。
廉卓笑了笑,道:“我比道友早来了半载,初时有些不习惯,现在倒也适应了,虽说此间战事频频,可只要小心一些,其实比内层更好,至少没那么多拘束。”
他看了看外面,道:“道友别理前面那些军士,这些人据说前些天遭受了一名上宸天修士的突袭,本来应该和他们配合的修士扔下他们跑了,三百多人的披甲军,最后就剩下这么多了,也难怪满腹怨气。”
张御挑眉道:“那位道友是临战脱逃?”
廉卓语气随意道:“那要看怎么算了,若是打不赢,天城军府并不鼓励我辈死战到底,每一个修士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在以后对抗宸天修士时能起到的作用更大,现在死一个都是损失,若是时机不对,能退则退吧。”
张御不了解这里情况,所以他没有妄下评语,只问道:“上宸天修士经常来此侵袭么?”
廉卓道:“时常有的事,他们来我们这里,主要是为了找寻去往内层的隙口,若是被他们找到,整座地星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这是我们要极力避免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一皱眉,而后自衣兜掏出一瓶丹丸,倒了一枚出来掩口吞服了下去,神情才是缓和下来。
他抬起头,见张御看着自己,想了想,道:“道友知道‘虚空外邪’么?”
张御点头道:“略知一二。”
虚空外邪是内层到来的修道人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这等外邪侵蚀神异,若是放任不管,修士的力量就会被不断削弱,生命层次也会持续退化,甚至最后有可能蜕变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那日感到不适,实则就虚空外邪的侵染。
廉卓道:“我最早来的起初还不觉得怎么样,也不以为然,可是没几天,我居然感觉到了饥饿疲惫。
需知我辈辟谷食气,便是精元消耗严重,也可自我调束,绝不至于出现这等情况,实则这便是遭受了外邪侵染。“
他举了举手中丹瓶,“这事只能用丹丸克服。不过平时还罢了,对敌之时越是运用神通法术,越是容易遭受侵袭,每次回去我都要进入清关坐观一段时日,才能调和回来。”
他看了看张御,劝道:“道友也需要小心,最好尽早服食丹药,避免外邪侵入。”
张御颌首道:“多谢道友提醒。”
那日不适后,本来他以为自己也要服食丹丸进行抵御,不过后来以心力时不时催动天授衣,却是成功遮蔽住了这里的侵袭,显然抵挡外邪的办法绝不止服食丹丸一种。
就在两人攀谈之间,驰车不停往前疾驰,一天之后,来到了下一个地州的驻站,不过此刻距离掖崖州还有两日路程。
这个时候,车厢内的人已是能够渐渐感觉到外面温度下降了许多。
张御眸光微微闪动,穿透地表看去,见外面已是变得一片冰天雪地,平原之上,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他和廉卓都是修道人,并不受此影响,而外面的李青禾三人,也同样披着神袍玄甲,都是不惧寒冷。
在驰车停下来后未久,车厢之中又进来了一名望去四旬左右的中年修士,这人眉眼深刻,脸颊轮廓分明,眼神很是锐利,进来之后,看到张御和廉卓二人,拱手一揖,便就坐下不言了。
只是过去不久,外面忽然传出了一阵喧闹,并且声响越来越大,本该行驶驰车却是迟迟不见上路。
张御目光一转,透过舱窗望出去,见是一群外甲之上满布裂痕和灰土的军士想要挤上车厢,而驰车卫管却是不允。
其中一名军士言语激愤道:“车厢还有那么多空着,凭什么不让我们上?我们这里还有不少受伤的同袍,要急着送去前面掷炉州医治。”
卫管却是拒绝道:“我们是载客的驰车,车票是早便订下的,可不能无缘无故放你们上来。”
这时一名队率模样的人挤了出来,他身上的外甲破破烂烂,暴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是冻疮,他抱拳道:“这位管卫,州中现在缺医少药,而同袍们的伤势耽搁不得,我见车厢后面还空着,还望管卫通融一二,载我们行一程,我们到了前面地州就下车,车费我们可以加倍。”
管卫有些为难,道:“不是我不通融,车厢后面坐着的是几位上修……”
一名军士忽然冲上来,怒道:“修士能飞遁,占着车厢做什么?要去哪里,自己飞遁着去不就行了么?”
那队率一把拦住他,呵斥道:“住口!”他对管卫一抱拳,“能否让我们和那几位上修谈几句?”
车厢之中,那中年修士忽然看向张御和廉卓二人,沉声道:“这些军卒也是不易,就让他们上来吧,两位道友以为如何?”
张御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可。”
廉卓却是看去有些不情愿,只是见两人都是同意了,他也不好出言反对,只道:“既然两位道友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们上来吧。”
……
……
第三章 名册
驰车上的三名修士都是愿意接纳这些军卒,管卫自也没有再阻拦的理由,就放了他们上来。
那名队率在安顿好麾下军卒之后,亲自过来向张御三人抱拳致谢,言语之中感激不已。
张御随意问了他几句,才知他姓丘,负责驻守附近一处小型聚集地,只是半月前忽然遭受到了来自外层邪神化身及其所率领的大股神裔的侵袭。
由于这邪神化身颇有神异,神裔在其催使之下几乎被无法杀死,这便使得驻军伤亡颇重。
而当地缺医少药,需得优先照顾重伤员,一些伤势不算特别严重的,只能从前方退下来,自去其他聚集地寻求救治。
一般来说,披甲军士如果激发了灵性力量,即便有什么伤势,也可在神袍玄甲之下慢慢复原。
不过这些底层军卒可不是个个都能激发灵性力量的,且即便是能激发出力量的军中精锐,因为受虚空外邪的侵袭,灵性力量也一样会受到不停削弱,越是激发灵性力量则削弱越重。
故而精锐军士每过一段时日就要更换一些神袍外甲,甚至一场较为激烈的战斗下来甲袍就几乎废弃了,这里的消耗不可谓不大。
廉卓在丘队率离开之后,出声言道:“要说外层最难对付的,就是上宸天修士了,但是这些邪神也是十分讨厌。
四象穹隆天中,有大量的土著异类是这些邪神信众,便是天夏人中,有一部分出于各种缘由受了邪神的蛊惑,我料这次驻地被袭击肯定多半就是有此类叛贼涉及其中。”
对于邪神,张御在来时也听魏高提过几句,他知道现如今内层的异神有一部分其实最早就是从外层到来的。
现如今,外层这些邪神同样觊觎内层,千方百计要想侵入内层之中,它们和上宸天修士并非盟友,但是为了对抗天夏,有时候会一同行事。
那些士卒虽然一开始在言语之中对修道人满是鄙薄,可在上了车后,在面对张御等人时反而变得拘谨了起来,个个沉默不言。
驰车很快到了下一个地州的驻站,丘队率过来再度致谢之后,便就带着麾下军卒和伤员下了车。
驰车在此停留一刻,载了十来个州民上来,便就再度启行。
这一次出去了大概百十里地后,张御眸光微微一动,他察觉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类似长虫的生灵正潜伏在地底深处。
这东西至少有百十丈大小,算得上体型庞大,而其气息之中透出一股饥饿凶戾的味道,显然将驰车当成了猎物。
这个时候,那名少言寡语的中年修士忽然看向二人,沉声道:“两位道友,谁来?”
廉卓道:“道友出手便是。”
中年修士没有多言,他端坐不动,但却自身上放出了一股极为凌厉的气机。
那个长虫般的生灵受此气机一冲,似是一个惊吓,仓皇失措的往泥土深处退去,驰车也是顺利从这一段行驶过去了。
廉卓对那中年修士一点头,而后转首对张御道:“我辈乘坐驰车,一个是方便,免去自身奔波劳苦,还有一个,就是有我等修道人在驰车上时,驰车便无惧这些荒野中的凶猛的异类,这也可算在功绩之中的,虽然少,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这些东西么,荒野中多的是,杀也不杀不干净,我们每一次出手都会有可能遭受虚空外邪,故是能不动手便不动手的好。”
不过这些东西么,荒野中多的是,杀也不杀不干净,而我们每一次出手都会有可能遭受虚空外邪,故是能不动手便不动手的好,吓退就可。”
张御微微点头,驰车上单独留下修士的车厢,看来并不是单单出于修士地位的原因,还有更为现实的考虑。
驰车再行半天,又在一处驻站停下,这里是廉卓此行需往之地,他起身与张御告辞,还留了自家居所地址,言称张御若有空可来拜访,若有事需他帮忙,也可随时来书。
而那名中年修士,在又行过一站后也是下了驰车,临走之际,只是与张御拱了下手,自始自终未曾报上自身名姓。
两人这一先后离去,偌大的车厢内部一下变得空荡荡,而越往西去,乘客也是越少。到了最后,长长的驰车上,除了管卫和车长等人,也只有张御一行人还在车上。
张御此刻看向地面之上,本来的冰天雪地渐渐变成了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不久之后又见到了一片无边无限的蔚蓝色大湖。
不过外间气候倒是稍稍回暖了起来,妙丹君这时一下跳到了他身边,喵的叫了一声,挨了过来,他揉了下小豹猫的脑袋,口中道:“快要到了。”
在又是近一天的路程之后,驰车终于达到了掖崖州。
张御从地下驻台走出来,见到的是一个背靠天然裂谷的绿洲,整个驻地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琉璃穹幕之中,外间一艘艘巡游飞舟往来不停,更有无数小型造物浮龙到处游弋。
此间大部分建筑都位于裂谷之下平地之上,几条河流奔腾环游,不过在远方的裂谷崖壁之上,亦是修筑起了一座座通天立地的柱台,几个石砌拱洞之中还有汹涌的流瀑流泉向外奔涌着,看着十分壮伟雄奇。
据他事先了解,整个掖崖州有一千两百多万人,除了这里所见,外面还有数十个小型聚集地。
因为战事频发,掖崖州拥有自己的天机工坊,这里算是中心元海以西最大的几处聚集地州之一了。
狄苗这时走到他身边,堆笑一揖,道:“张玄修,眼下需先到州中行署录名造册,玄修的居所我们早已备妥,可要在下让人先引玄修从属去往那里安顿?”
张御点头道:“就如此安排,劳烦狄郎君了。”
狄苗连忙躬身拱手道:“哪里哪里,以后还要请张玄修多多照拂。”
乙未天城,治务署。
署主洪原秋正在批划公文奏书,他面容英挺,两鬓丰满,眼角略显皱纹,眸光深邃,身上一件墨蓝色宽袖古服,极具男子魅力。
只从外表看,他最多三旬年纪,可实际已是年近五旬,不过这等年纪,在天城一众军务官吏中仍是属于少壮。
他是军中出身,无论何时都是保持着严谨庄肃的姿仪,只偶尔看到不合意的奏书时,他也会很明显的表达出自身的不满。
这时一个文吏捧着一叠公文走了进来,将公文放下后,将最上面一叠拿起,道:“府君,这月又有二十二名中位修士进入了奎宿星,他们籍册在这里。”
洪原秋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看来,慎重道:“拿来我看。”
文吏马上递书过来。
洪原秋接过后,用审视的目光逐一看过那些画影名册,他翻到某一名年轻道人的时候,动作一顿,道:“这个师延辛我记得,是尹洛上洲的玄修,据说还是一位玄尊的记名弟子。”
文吏回道:“府君好记性,天城此前曾几次招揽他,他都没有给回讯,不过这一次不知怎么想通了,愿意到我们奎宿来了。”
洪原秋欣然道:“来了就好,要对抗上宸天修士,这些修道人中的英才才是中坚,此人潜力颇大,若是将来能成就玄尊之位,对我天城也是大有好处。”
他将师延辛名册拿出,郑重放到右手边,“此人可多给他一些照拂。”
文吏连忙称是。
洪原秋这时继续翻看名册,他专注认真,每一份名册他都是一字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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