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333章

作者:误道者

蒙严的一名亲信役从正在苑外等候,见他过来,忙是恭敬一礼,将他迎入进去。

蒙严在一个间精致的石亭之中坐着,望见张御,起身见礼,道:“张玄正。”

张御与他见过礼后,在一侧石凳之上坐下。

蒙严看着满园金黄的桂花树,感慨道:“一转四十多年,这些桂花树还是检正司初立之时我亲手栽种的,而今已是香飘十里。”

目注那金色的桂花许久之后,他转首过来,道:“两府那边结议已出,下来准备将这件事情上报玉京,我身为监御使,这样的大事,自需亲往玉京呈报,接受诸位大摄的问对。”

他从袖中将一封报书放至石桌上,道:“此是两府最后议书,还请玄正过目。”

张御拿了过来看了看,这议书之上大致概括了造物人之事,令他微觉意外的是,这上面直言不讳的提到了疑有上层修士插手,差点致令青阳两府因此生乱,并且要求玄廷对此进行彻查。

观此言语,他们倒是没给玄廷丝毫面子,而且下面还把搜罗来的证据条目都是列在后面,表明自己是据实而报了。

蒙严今日似是格外放松,一改往日的严毅作风,笑了笑道:“玄正,青阳两府也并非是当真耿直,而是不如此做玉京便要追查两府之责了,而这封报书也不会当真递到玄廷手中,只会在玉京几位大摄手中被留止,最后送去玄廷的当是玉京另行拟定的文书了。”

张御道:“蒙使君以为,玄廷这一次当会如何处断?”

蒙严呵呵一笑,道:“秉公而断罢了,不说那造物修士,就造物替身,也是不得人心之举,我虽非是玄府中人,却也知道此事几无有再反转的道理,我若料得不错,等报书上去后,玄廷必会下谕褒奖张玄正。”

张御微微点头,蒙严这结论与之前恽尘所言相差不大,他看了一眼蒙严身前的桂花茶,道:“蒙使君这次也要回玉京?”

蒙严感叹道:“是啊,以往往来道路不通,老朽与洲牧一般,在位置之上一坐就是六十余载,如今北去之路已然洞开,我又何必眷恋于此位之上呢?

我与洲牧都已是年过百岁之人了,这次回去,也不会再外放任职,至多当一任幕公就可回去颐养天年了。”

张御道:“使君何时动身?”

蒙严道:“再有半月时日,洲牧会稍晚一些,恐要等我上报奏书之后,玉京的新任洲牧到来,方才会离任。”

张御看了看手中议书,道:“两府文书既然已是备妥,那便据此上禀,我玄府也当递书去往玄廷了。”

蒙严听得此言,知他对此议书并无异议,他神容一肃,道:“张玄正放心,老朽会盯好此事的。”

此事议定,两人下来不再谈论公事,而是赏花品茶,谈论一些各自以往的见闻,待得天色渐晚,才各是告辞别过。

张御回去之后,立刻拟了一封文书命人送去玄府,让恽尘尽快赶来。

两府议书既定,那么他们下来当是把事先商量拟定的好奏书正式报奏玄府了。

望州高平郡,连山居。

段能满满的把自己塞在座椅里,自东庭到青阳已是过去三年有余,他身量非但未减,看去还富态了一大圈,总算他长的眉清目秀,皮肤也白,又穿着一身大红福团衣,故是看着倒是十分喜庆。

王薄则是坐的对面,三年多的历练,原本眉宇间的轻佻已经不见,而且他唇上蓄起了胡须,看着颇是稳重了许多。

此时两人都是伸长脖子向窗外张望,段能嘀咕道:“郑兄怎么还没到?今天可是我们特意为他准备接风宴啊。”

王薄拿折扇一点他,笑道:“我看段兄是馋这里的一桌好菜了吧?”

段能看着桌上的好肉好菜,喉头动了一下,随后一巴掌拍案上,道:“馋也馋,盼也盼!越是馋,我越是盼!”

王薄被这他歪理逗笑了,拱手道:“佩服,佩服。”

这时一个役从自外进来,喊道:“来了,来了,两位郎君,郑郎君到了。”

他话音落下,郑瑜小郎君已是自外走了进来,见到两人,他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拱手道:“段兄、王兄,上次一别已是长远,可还好么?”

段能使劲把自己从座位里挤出来,他回了一下礼,随后努力踮起脚,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与郑瑜的个头,惊叹之中夹杂着沮丧,道:“郑兄,才多久不见,你又比我高了。”

这三年来虽然他身量越来越大,可个头却不见长,对此他也是颇多怨念,原本郑瑜在他们四人之中个头最矮,可没想一下窜了这么高。

王薄哈哈一笑,道:“连连,快坐下吃吧,段兄可是惦记这桌好菜许久了,我们可不能让饿着了。”

说起美食,段能顿时来了精神,把方才那点沮丧立时抛在了脑后,口中道:“郑兄,这连山居内煎牛舌最是出名,不油不腻,丰满滋润,还有嚼劲,你可一定要尝尝。”

郑瑜嗯嗯应下。

自从进入灵关之后,他与外面书信往来也就断绝了,若是寻常朋友恐怕就疏于往来了,不过他们几人交情起于少年之时,又彼此从一个地方出来,几句话之后,些许陌生隔阂就很快消除了。

在推杯换盏了一会儿后,王薄突然叹了一声,道:“若是余兄也在就好了。”

段能心很宽,用软布抹了抹油光光的嘴,道:“余兄不是常来书信么?”

王薄道:“是啊。余兄现在是都护府的‘置农史’了,莫看职位不大,可是手下管着七八个土著归附部落,现在可是要人有人,要财有财,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拿出书信往案上一拍,“余兄上月来的书信,他喜得了一个麟儿。”

段能一把抓过书信一看,睁大眼道:“还真是,咦,余兄这儿子怀胎十八个月才生,倒是有些玄异啊。”

王薄道:“余兄对他儿子可是寄予厚望。”

他转向郑瑜,郑重一拱手,道:“郑兄,余兄也算是张玄正的学生,故他想拜托张玄正儿子起个名,只是如今毕竟离得远了,也不知张玄正那里是何意思,故是想请郑兄代为说上一句,不知能否?”

郑瑜想了想,道:“我过后正好要和一位同门一同去拜见张先生,这事就交给我吧。”

……

……

第两百五十九章 途中

郑瑜在宴后与两名好友别过后,出来到了望州客馆之中,本来他是约定与严鱼明在此见面,不过到了约定之时却不见其人人影,猜测是遇到了什么事,故是他干脆一边打坐修持,一边在此等候。

到了第二天清晨,严鱼明终是赶来,一见他面,便就告歉道:“本来说好是昨日与郑师叔碰面,只是范师伯关照我送几个千州的弟子回去家乡,却是来晚了,郑师叔勿怪。”

郑瑜道:“严师侄做得是正事啊,除此外严师侄可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们今天就去拜望张先生吧。”

严鱼明道:“师叔稍等片刻。”

他转身出门,只是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材娇小,望去很是文静的美貌少女走了进来,其腰间悬有一把与众不同的竹剑。

严鱼明道:“这是嘉月师姐,她以前也是受过老师指点的,这次范师伯让嘉月师姐随我们一同去拜见老师。”

嘉月对郑瑜万福一礼,道:“见过郑师叔。”

郑瑜哦哦两声,忙是还礼道:“嘉月师侄不必多礼。”

来青阳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也是见过嘉月的,不过男修士与女修士除了在听法时候在一处,平常则是分开修持的,故是他们此前倒也从未有过交集。

严鱼明道:“师叔,我们这就启程?”

郑瑜嗯了一声,道:“光州就是在望州之南,我们现在出发,最迟在傍晚之前就能赶到了。”

严鱼明振奋道:“就听郑师叔的安排。”

郑瑜见两人并无意见,便退了客舍出来,带着二人乘坐客舍安排的驰车往高平郡位最大的飞舟泊台而来。

凡是持拿玄府敕书在外行走的玄修,所有花费都会有玄府来承担,而他们这次是被万明道人替换出来的,手握正经的敕书,所以到了泊台之上,三人只是各自拿出路贴名册,泊台管吏就立刻给他们安排上了一艘去往南方的小型飞舟。

严鱼明等坐到了舒适的舱椅上,由高高抬起地面的角度往下看去,不由感叹道:“真是方便啊。”

嘉月也是点头。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等便利程度也是这半年来才逐渐出现的。

玄府因为以往诸道派林立,又几乎与世俗不接触,再加上两府刻意淡化玄府的存在,所以以前玄修若要乘坐飞舟而来,负责泊舟官吏可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飞舟是一定会给你安排的,但是什么时候能给你调度过来就不好说了。

而正是因为张御几年来统合内外道派,协助大军讨平霜洲,最后剿灭造物替身,使得玄府声威重振,这才使得下面的事务官吏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这艘小型飞舟之上大约能乘坐三十人,在他们三人坐定后,又再上来了两批客人,飞舟便就留着空着一半舱座起飞了。

行程大约半个夏时之后,飞舟离开了望州南部,进入了光州境内。

郑瑜三人虽在青阳上洲数载,可却都是第一次来到此处,见云雾之中一座座穹桥飞连州郡,还有那坐落在大青榕横枝之上的光州大城,心中也是颇觉震撼。

与他们相挨近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留着整齐胡须,年约四旬的英俊男子,见到他们如此,笑了一笑,道:“三位是从远陆来此的?”

郑瑜道:“对啊,我等是从东庭都护府来的。”

“东庭都护府?”

英俊男子神情一动,他又看了大量了一下三人,若有所思,他对着身旁役从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拿出了一封名帖。

他拿来递给三人,道:“我在光州临台郡有一座庄园,名唤载珍园,三位到了光州后若是没有合适下榻之处,可去那里。”

郑瑜婉拒道:“多谢这位先生好意,我们三人自有去处,就不打扰了。”

英俊男子被拒绝,却也没有动气,笑了一笑,将名帖在了郑瑜扶手旁的台案上,这时飞舟速度微微慢了一些,却是在一处穹桥的望柱泊台上挨过去。

待得飞舟停下,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着郑瑜三人一笑,道:“三位,有缘相见了。”他起得身来,就带着随行的役从下了飞舟。

见他离去之后,一个衣着精致的中年男子忽然发出唉的一声,对着郑瑜三人道:“三位,你们可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啊,你们可知那位是谁?”

严鱼明好奇道:“谁啊?”

中年男子夸张语气道:“那是朱信先生啊,他可是洲牧妻舅!平日做得好大生意,尤为可贵的是,他从不以贵贱视人。

看洲中那些贵人,哪个不是单独的舟车往来?可他却从来不摆架子,愿意与我们这些俗人同乘一舟,啧啧,朱信先生愿意交好三位,那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三位却是平白错过了。”

说着,他也是连连摇头,好像在替他们惋惜。

严鱼明听完之后,只是哦了一声,随后便侧过头去兴致勃勃的看窗外的风光了。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却没在三人脸上找到任何后悔失落之色,不觉悻悻收住了话头。

飞舟再是飞驰半个夏时后,就在光州之上的泊舟天台之上停下,泊舟内台广场之上,还停留着一驾驾私人造物虫舟。

那中年男子走了下来后,回头一看,见郑瑜三人似正在那里商量着什么,周外也没见有人来接,他高声道:“三位要去什么地方,我这有乘舟,可载三位一程。”

郑瑜啊了一声,致谢道:“多谢这位先生好意,我们自行找去就可。”他抬袖一拱手,“这位先生,我们就在别过了。”

那中年男子也是下意识抬手回有一礼,随后他便见郑瑜三人身上各自爆发出一团光芒,只是一闪之后,便纵起高穹,而后在他怔怔目光之中往远空飞遁而去了。

洲域之南,某一个浑修驻地之中。

英颛走入了黑玉砌筑的大堂之内,这里地面墙壁都是光亮可鉴,而在如平镜一般的玉石之下,却隐隐飘着一团闪动的黑火。

在大堂正中,则是一个占地颇广的半环形层台木架,上面摆满了一个个憨态可掬,但却又小巧精致的泥塑娃娃,但没有一个是相同的,每一个都是呈现出不同神情和造型,

他走到一处尚余空位的地方,从袖中摸出两个泥娃娃摆在上面,看了两眼,就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方才离开,对面木架上,却有两个泥娃娃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还试探着去拉他的袍摆,

他脚步微微一顿,猩红的眸光往后一扫,那两个娃娃似乎吓了一跳,飞快躲闪到架子后面,待小心翼翼探头出来观察后,却见他已是走得远了。

英颛步出内堂,一直来到驻地大道之前,此时他见一驾飞舟自天中缓缓降下,停在了不远处的泊舟天台之上。

舱门旋开,杨归带着一名弟子自里走了出来,并一直来到他面前,抬手一礼,道:“英道友,有劳久候了。”

英颛并未说话,猩红的眸子看他几眼,也是抬手一礼。

杨归也不以为意,他道:“英道友,我之前来书你当是都看到了么?”

英颛平静道:“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