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对方朝他掷剑无疑是一个昏招,其人没有了这把剑,又拿什么与他抗衡?稍候自己是不是要杀回去?
可就在那剑身经过他身侧,但还未曾完全过去的时候,那本来沿着直线飞行的夏剑忽然轻轻一颤,嗡鸣一声,剑身似被什么力量引动了一下,凭空一转,竟由刺击变成了旋斩!
他眼瞳一缩,拼命扭身,可就算如此,他的半截脖子仍是被剑光带了进去。
半空之中,一个人影以扭曲的姿势掉落下来,躺了一会儿,手足动了几动,又勉强爬了起来,捂着一边脖子,踉踉跄跄向外奔逃着。
苏匡身上本来应有的光芒已是完全不见,有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溢出来,并且越来越多。
他剧烈的喘息着,心中充斥着恐惧,前方就是一片阴影,只要躲入进去,那么就安全了。
可就他半个身体已经快要没入进去的时候,一只闪着光芒的芊芊玉手从背后伸来,一把捏住他的颈脖,将他从里拽了出来,并狠狠掼在了地上,使其当场失去了知觉,随后一只纤足毫不留情的踩下来,咔嚓一声将他的髋骨踏碎,来人弯下腰,将那根藤绳从他手取走。
张御这时已是从一侧的石墙上取回了自己夏剑,他正准备看下苏匡的去向时,却见一个身着白色深衣,腰悬竹剑,戴着眼镜的窈窕女子从夜色中步出,苏匡被她拽着一只脚,像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再被甩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他收剑入鞘,点头致意道:“辛师教。“
辛瑶推了推眼镜,看着他道:“张师弟,漂亮的一剑。”
“司寇衙门巡查!闲人退让!
一声大吼传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十几个司寇巡卒端着火铳气势汹汹的冲入了进来,然而眼前场景令他们呼吸一滞,表情也是随之僵硬起来。
苏匡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下半张脸消失不见,几乎认不出来了。
张御和辛瑶两个人虽说穿着师教衣袍,可皆是手持剑器,他也是有眼力劲的,看那样子就猜到多半是玄府的人,而更往后面,是逐渐聚集过来的端着火铳的学宫护卫。
司寇队长一阵口干舌燥,掌心冒汗,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辛瑶淡淡道:“司寇衙门来得挺快,不会和这个破坏学宫的人是一伙的吧?”
“当然不是!”
司寇队长急忙否认,可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要糟。
果然,只听辛瑶道:“那正好,这位司寇请过来一步。”她抽出腰间竹剑,挑开苏匡身上已然破烂的大氅,露出了里面神尉军的胜疆衣。
她嗯了一声,一推眼镜,“原来是神尉军的人来此生事,”转头看向司寇队长,“还请司寇衙门的各位做个见证。”
……
……
第二十四章 堂下之议
瑞光城东南,某一处大宅院内。
这里灯火通明,已是亮了一整晚。
大堂之中坐着不少年轻事务官和士子,此刻正在窃窃私语着,并时不时望向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
主座上是一名剑眉飞扬,英气勃发,三旬左右的年轻文士,他身着圆领青衫袍,姿容端正,面色严肃,看着极具威仪。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一齐看去,就见有一名士子带着兴奋之色自外快步了进来,在经过门槛时他绊了一下,不由一个踉跄。
可其人没怎么在乎,推开试图前来搀扶他的人,举起手中的帖子,扬了扬,道:“衙君,诸位,玄府那边的消息,已经确认了,这次闯入泰阳学宫的人,的确是神尉军的人。”
此言一出,两旁在坐之人无不是精神一振。
那士子兴奋走上前,把贴子递给主座上的年轻文士,后者接过,打开一看,“苏匡?”他目光移向旁边站立的役从,道:“小武,你知道这个人么?”
役从躬身回道:“衙君,这是神尉军里的后起之秀,极为其人擅长窥探隐私和隐匿藏身,很受庞军候的器重。”
座中有人冷笑道:“神尉军的人居然在士议期间公然闯入泰阳学宫,大肆破坏,还意图伤人性命,他们想要做什么?此事我们明日必须在都堂上问个清楚!”
此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赞同。
又有人道:“好在这次玄府应对得力,非但没叫神尉军得逞了去,还抓住了罪魁祸首,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难得机会!”
众人皆是点头,今年的士议,比较往年他们稍稍占据了上风,本来以为到最后能守住这个优势就不错了,可没想到到了最后,神尉军居然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年轻文士放下帖子,道:“那我们就议一议,该如何利用好此事。”
众人忙是振作精神,纷纷各抒己见。
待得意见统一之后,又商量着拟了一个章程出来,细审了几遍,见再无有什么疏漏后,就定了下来。
年轻文士见事情拿定,站起来身道:“那诸位君子便请回去吧,明日士议,就照此行事!”
众士子都是站起,肃容朝他一揖。
将人都是送走后,年轻文士从会客堂出来,回到了书房内,尽管此时已是平旦时分了,可他仍然精神奕奕。
坐下之后,他喝了一口清茶,定了定心绪,向跟在身边的役从问道:“我方才观帖子,抓捕苏匡的那二位,其中有一个张君子,莫不就是此前斩杀夭螈的那位么?”
役从道:“对,就是他。”
年轻文士微微点头,道:“好在有这两位。”
他很清楚,这次泰阳学宫若是真的遭到破坏,哪怕只是不重要的杂库,可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势必回动摇都护府上下对玄府的信心。
试问你连近在咫尺的泰阳学宫都护持不了,那又怎么维护都护府的安稳?
这会给他们也造成极大的被动,说不定连之前在士议上取得的优势要交出去。
役从这时道:“衙君,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那位张君子的。”他走了上来,在年轻文士身旁耳语了几句。
“哦?还有这等事?”
年轻文士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也是动容,感叹道:“看来这位张君子给我们带来的,不止一个惊喜啊。”
他想了想,道:“小武,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我和这位张君子见上一面。”他端起茶杯,道:“这样的人才,埋没在玄府中,实在太过可惜了。”
役从道:“衙君是想让他转到都堂治政上来?可是张君子身在玄府,能修法,能延寿,超然物外,未必肯来吧?”
年轻文士失笑道:“没有人不让他修行,只是我以为在都堂上更易发挥他的才华,我天夏礼乐,礼为权制,乐为力张。权与力,两者从来都是不分的,而践行礼乐,也正是我天夏人该为之事。”
役从拱手道:“是,衙君,我会安排的。”
年轻文士再是一思,道:“嗯,还是要尊重下项主事的意见,如果他十分看重那位张君子,那便算了。”
“等等。”
役从正要下去时,年轻文士又喊住了他,道:“过了这月,墨儿就七岁了,下月你把他送到学宫的幼学里,最好能由这位张君子来授业。”
役从认真道:“衙君放心,我会办妥的。”
与此同时,玄府事务堂中,也在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范澜道:“师兄,已是查清楚了,那个叫杨大的力役,当就是神尉军安排的棋子了,其人为得就是在士议期间坏我玄府声望,好在这回有张师弟在那处,及时控制住了事端。”
项淳缓缓点头,前后整件事充斥着粗暴与蛮横,直来直往,毫不掩饰,可这就是神尉军一贯的风格,因为他们早是不讲理惯了。
他问道:“张师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范澜道:“张师弟说自己在安山之东游历那几年,见过类似的东西,土著语称为‘纳普扎察’,意思是‘散播疾病的人’,主要是通过自身的爆炸,将身体中储藏的体液扩散出去,只要活人沾到,就会成为疫病的传播源头,神尉军这次的用心,极为险恶啊。”
项淳又问:“张师弟有说为他什么去杂库么?”
范澜回道:“我问过了,张师弟说是去采买药材,我也查过了,这件事是真的,早在张师弟入玄府之前就拜托人去做这件事了,应该只是碰巧。”
项淳点点头,道:“好,辛苦范师弟了。”
范澜笑道:“我辛苦什么,这次阻止神尉军阴谋的张师弟和辛师妹,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对了师兄,那个苏匡该怎么处理?”
项淳沉声道:“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这个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范澜道:“我明白了。”他一拱手,“若无什么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项淳起身相送,待转回来后,许英已是从偏厅里走了出来,道:“那个张御,他的剑不一般,很可能是件法器。”
项淳摆手道:“那也没什么,张师弟是夏子,祖上说不定和哪位旧修有交情,此前他应该就是依靠这柄剑器斩杀了夭螈,怕就怕他过于倚仗于此,日后影响修持。”
他不在乎这件事,旧修或许十分看重这些法器,可在新法修炼者看来,这东西需要时时祭炼,太过牵扯精力,还不如专注大道之章。
况且那些法器虽然眼下可作为倚仗,可等到修为一上去,就变为鸡肋了,若是长久依赖,反而对自身不利。
许英道:“师兄怕他影响自身修持么?我以为这样正好,不必要去纠正。”
项淳默然片刻,叹息着点了下头。
现在“秀林之策”已得了玄首的允准,白擎青和张御正是他们所选定的,要被推到前台来的两个人。
那么二人若是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反而更能保证自己的存身下去,更易吸引外部势力和敌对者的目光。
在这等情况下,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如同拔苗助长一般,尽量推高两个人的战斗力,至于根基之类的东西,那根本就不用去多想了。玄府也不指望他们能修炼到高深境地,只要能为真正的俊才做好掩护便可。
许英见项淳还在叹息,劝道:“师兄,不用惋惜,他们身为玄府弟子,又得了玄府的传授,也该当为此付出,等季师侄成长起来,一切都会好转的。”
项淳摇头道:“我不是惋惜,既然已是决定了,那多思无益,只是我觉得,张师弟他是懂得安山以东不少土著部族语言的,还知晓那里的各种秘辛,这等人才,要是就这么推出去,实在有些可惜啊。”
许英似想到了什么,惊讶道:“看师兄的意思,莫非也是想找那个东西么?”
项淳透过事务堂的窗户看到外面,沉声道:“那东西虽然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可若是能先一步找到,那将对我们大为有利!”
许英低头想了想,道:“我也看过范澜师弟对这两个人的评价,从进取心和资质来看,那个白擎青应该更高一筹,既然这样,那不妨先把这个白擎青推在前面,那张御就先缓上一步,不过也不能放弃,该教会的东西还是要教会,白擎青若是出了问题,还需由他顶上去,继续为季师侄做好遮掩!”
……
……
第二十五章 须人庶务
清晨的瑞光城,又下起大雨。雨势却连绵如帘,哗哗之声不绝,石板路上的积水沿着两侧的排水沟渠流淌着,往下游冲泄而去。
张御一身道袍,坐在天台的遮棚之下,看着眼前的雨景,无论是脚下壮伟的学宫,还是远处那孤寂的神女峰,此刻都笼在了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他身前漆案的盘盏上,摆放任义等人送来的各色水果。
这些都是那些杂库力役的心意,为的是感谢他昨日救了诸人的性命。
力役们都是卖力气活的,平常挣些微薄的口钱养活家里人,只有自家栽种的这些果蔬还算拿得出手。
他也没有推辞,当场就收了下来。
他知道,因为“老杨”的事,使得这些力役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有自己收了,他们才会感到安心。
昨天他与辛瑶谈了不少话,这次的事端实际上是都堂上两派势力斗争的延续。
玄府和神尉军作为都护府两个掌握超常力量的存在,实际在权责上一直是有所冲突的。
本来按照天夏的礼制,玄府占据绝对上游,并不参与具体俗务,连都护府在一定程度上也要听取其意见,而神尉军更是作为玄府的附庸而存在。
可是随着浊潮的到来,一切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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