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1108章

作者:误道者

吴玄首沉吟道:“只是此事,我需向张廷执禀告一声了。”

贺真修一怔,道:“师叔,不必如此吧,那位张廷执听说乃是玄法上尊,益岳上洲这里若是出了纰漏,这会否借故拿捏师叔,致师叔座位不稳?”

吴玄首看了一眼,笑道:“你方才还说辰州牧迷恋红尘,贪慕权位,可是你为我这玄首之位担忧,岂不是犯了一样的毛病?”

贺真修愣了下,随后一躬身,惭愧道:“师叔教训的是。”

吴玄首稍微认真了些许,提醒道:“我见过张廷执,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张廷执行事向来是讲道理的,今后不必用你之所见去推想上尊行止,于人于己都是不好,便你方才所言,说不定张廷执就已然有感察了。”

贺真修顿时一惊,定了定神,道:“是,师叔。”

朱郡一处民居之中,屠岸灵躲在屋舍里面不敢露头,他判断自己前一具身躯虽被灭去,但此事一定不会结束,说不定还会挨家挨户查访。

与他判断一般,辰初之后,他听到了整齐脚步声,应该是卫卒封锁附近街道了,心道果然如此。

他虽是太守,可也是从底层小吏迁升上来的,对这些事情可是十分熟悉的。

不过他早早挖好了一条地道,可以在几个区域来回窜走,他也想地道能够直接出州城,奈何地道挖不了这么长,也只能先如此将就了。

于是他转头就躲入了地道之中。

天夏上层,清玄道宫之内,张御这几天又接到了数个呈报,又发现了几例神子。目前看起来,躲在府洲之中的反而是多数。

这些神子都有神性力量,抓捕过程远没有之前那般顺利。

这些神性力量很是独特,并不归属于某一个具体的神祇,其来源应该就是“长者”。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长者的力量是与至高有关,也正是因为他令伊初找寻至高,才使其灵性暴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清楚。

但利用至高的力量,未必就一定是至高的,莫契神族就是以窃取至高力量而闻名,他们自己也不避讳这一点。

“长者……”

张御思索了片刻,决定试着找一下线索,他心意一动,一缕分身就落到了东庭西北某处偏僻地域上。

这里乃是当年他少时居住之地,也算得上是他的故居了。

自原来的镇民迁走之后,也没有再重建,所以这里依旧是荒凉一片,可见荒草之中,残垣断壁之间,依稀有鼠兔出没。

唯有陶生老师的那间草庐,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立在山丘之上。

他身影一晃,来到了草庐之前,看着那两扇木门,当年他离开东庭之时亲手关上的门至今仍是关合着。

自他修道归来之后,这位陶生老师后来一直不见踪迹。

因为以往这位老师常怀隐逸之志,所以他猜测过后可能去了哪里隐居。

虽然这位老师虽然年岁不小了,不过以天夏人的岁寿,若是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应该还在世间。

本来他也不想去打扰,若是老师不愿见,他作为学生,也尊重老师的意愿,所以从来没有推算这位老师的下落。

但是有些事情他却需要弄清楚,既然荀师那条线找不到,那么只能从这位老师身上设法找寻了。

他伸手轻轻一推,木门嘎吱打开,随后走入了屋中,这里布置依旧,当年他贴的四张心光护持之符还在四根堂柱上面,镇护住了这座草庐。

而自他走后,也再没人来过。

站立片刻之后,他眸中神光一闪,屋内景物似乎微微晃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到,一个年轻道人走了进来,正是当年离开东庭前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把这里认真打扫了一遍,然后关门揖礼而去。接着他又继续往前追溯,直到看到了一个清癯老者的身影。

……

……

第两百五十四章 百半见师颜

张御虽然又一次看到了这位老师的身影,但物是人非,一晃不觉,已然四十余年过去了。

草庐之中不止一人,有不少人送来了一筐筐的果蔬,并与他作揖告辞。

这应该是当初镇子受到神异力量威胁,所以镇中居民都是准备迁走了。

还有一些人过来辞别的,这些有的也是这位的学生。

以往镇中的在此读书得人也有百十人,不过通常读个几年,等年岁稍大一点,就去府中社学读书了,若是学业有成,那就去了瑞光,多数人都是回来种田务农,或是担任镇吏。

这些人与他交集也不算多,因为他当初是被单独授课的。

在这般景象持续了十多天之后,再没有人来了,透过这位老师站在山丘上的背影,可以看到整个镇子随着镇民的离去,变得空空荡荡了。

再是半月之后,这位老师走到了后屋,整理了一下,两天之后,拿起一个行囊,带着一把文士剑,一把弓箭,一只箭囊,也是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还驻足往屋内某处回看了一眼。。

张御却是留意到,这位老师所望的方向,正是自己经常读书的那个位置。

这位老师看有片刻,便就在外合上了门,离开了这里。

张御看着他的身影走下小丘,也是跟了上去。在出了镇子之后,原本平整夯实的道路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半途之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数天都是如此,这位老师在沿着都护府原本建立好的驿站行走,看方向是去往密林所在。

这些驿站大多数已是废弃了,不过当初修建时是为了军用,所以修筑十分牢固,常常作为镇民捕猎的落脚点,内里还有着镇民存放的各种备用物品。

一连十数天,这位老师都是沿此而行,路上以一些馒头肉干充饥,偶尔会生火煮一些带着的干蔬,通常歇脚的时候,就会停下来写一些文章,然后才是继续上路。

张御在后面默默跟随着,这一日,不知不觉雨大了起来,这位老师也是到了一处大有亩许的亭驿之中躲雨。

他见这位老师待雨停之后,便来至亭驿的一面大碑之前。

这是最早都护府所留的定道碑,这里也应该就是以往都护府军卒到过的西北最远地界,在此歼灭了一支上千人的食人神裔部族。

因为有异神支撑,这些神裔战斗力不俗,这些军卒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所以最后铭碑以记。

这位老师先去洗沐了一番,随后拿出笔蘸了漆墨,将已然不太清晰的碑文重新涂描了一番,完成之后,将随身之物稍作收拾,便再次上路了。

张御此刻行至碑前,这里此后当是再也没人来过,四十多年过去,上面经过描摹的字迹又一次的褪色。

他站定片刻,将上面内容记下,而后伸指出去,沿着那些深刻的字迹,一笔笔的描了下来,很快,碑上文字又一次变的清晰如初了。

再是抬头看去,见是这位老师的身影已经出去很远了,而他却是一摆袖,在后迈步跟上。

又是十余天,这位老师却是走到了一处山谷之内,这里居然有百十个天夏人居住,还有数倍于此的土著,这些人似乎早是知道其人到来,对他十分欢迎。

从交谈来看,应该是早期留下的驻军,负责清剿最后一点土著余孽,不过后来也没有回去,而是迁居到了这里。

张御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不回去,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土地肥沃,并且多数人因为驻扎在此,都和土著人结合生子了,并且那一段时间因为神尉军的缘故,都护府内矛盾较多,躲在这里也算是避过了那些争端。

他默默看着,这位老师在这里待了大概有二十年时间,向那些军卒的后辈教授文字,后来有外间之人寻了过来,谷内之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此间,这应该是都护府重新寻到了天夏,消息传到了这里,所以选择了出谷。

他又目注到那位老师身上,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可这位身姿依旧挺拔,在多数人选择离开后,这位也是深入了密林。

而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之中,他跟随这位的步伐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土著部落,看着这位教导这些土著天夏文字和礼仪,并顺带还传授了诸多有用的知识。

东庭密林之中有着浊潮的影响,通常很难再回溯过往,好在他的道行如今已是极为深湛,更是掌握着大道之印,而且这位老师没有任何神异力量,故而依旧能看清这位的行迹。

此中他还留意到一件事,尽管这位老师二十多年间去了不少土著部落,但是没有一个土著部落对他怀有歹意,期间也没有受到任何毒虫猛兽乃至神异生灵的侵扰,这看着有些不可思议。故他猜测,这位老师的身上一定是有着什么护持的。

而随着时日的流逝,那些回溯的场景已是与他所处时间越来越挨近了,他知道,自己快要追上了。

这一天,张御跟随着这位老师的脚步来到了一座藤屋之前,他行至屋前,随着一阵风吹过,藤上的一只只青色的葫芦晃动着。

他转首往向山中,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他转而沿此而行,到了半山腰,在一个溪流潺潺之地,见一个老者正背着一个药篓,一把药锄放在一边,正掬水而饮。

这是一个非常健朗的老人,青色的头巾,穿着短衫,发须半黑半白,看着清瘦,但是两目非常有神。

张御缓缓走了上去,并在溪水对面站定。

老者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他后,略微有些惊讶,再看了一眼,眼中随即露出喜悦之色,道:“可是小郎么?”

张御抬起袖子,对着他深揖一礼,道:“学生张御,见过老师。”

陶生站身来,回了一揖,他语声温和道:“你在东庭的文章我看了,趣味之中自蕴道理,却又不是说教,令人自思自醒,这才是我辈应该写的文章,你最近可有再写么?”

张御如实回言道:“学生自回了天夏本土之后,一心修持,很少有再动笔了。”

陶生点点头道:“虽然有些可惜,可是修道亦是学问,学好了对天夏用处更大,只要不辜负自己一身所学,那便是好的。”

张御道:“学生记下了。”

陶生笑道:“以往我是你的老师,可是如今你已成才,我望着也能从你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啊。”他将药篓拿起背上,拿起药锄,道:“你我师生久不见面,去我宿处叙叙旧吧。”

张御道一声好。

陶生当先行走,道:“跟我来。”

张御跟了上去,他记得陶生老师的年龄当已是过九十了,但在翻山过涧的时候,腿脚依然十分灵活。

没有多久,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地之上,见到了一处横跨在两株大树之间的悬空藤屋,这屋子六丈来长,便说是藤桥也不为过。

陶生道:“方才你见了山脚下的藤屋了吧?那是以前我来时修造的,较为简陋,如今我住在此间,也难为你找到这里了。”

他上前攀树而行,动作竟是十分矫健。

张御脚下云雾一升,缓缓飘了上来。

陶生见了,也不奇异,只是笑了笑,到了藤屋之中后,他放下药锄药篓,道:“这间屋子是此间土著学生给我搭建的,倒是别具巧思,只是他们留在这里,一辈子见识也只如此。

我在这里教书,不指望能改变他们,只是让他们知晓,便是只站一席之地,也能知天地之广阔,而不是以井观天,如此也便足够了。”

张御是把陶生一路行来所做之事看在眼里的,他道:“老师做的已是足够多了。”

陶生笑了一笑,道:“我只是一个教书匠罢了,能做的有限,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们做了,一代代的去做,总能有所改变的。”

张御点了点头,他留意到,虽然这么多年未见,但这位老师说话依然字正腔圆,没有夹杂半点土著俚语。

陶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这是山中栽种的茶树,用的也是山中溪流,不比天夏好茶,你莫要嫌弃。”

张御双手接过,待陶生坐下后,他才是坐了下来,并伸手一拿,从一团光气之中取出了数十幅画卷,摆在一边案上,道:“学生登门,也是带了一些礼物,知道老师不喜俗物,这是学生在天夏本土四处游历之时所作之画,应该还能入眼,老师请观。”

陶生露出欣喜之色,道:“那要好好看一看了。”

他站起身,一幅幅打开看了起来,张御之画笔,雄奇瑰丽,器局极大,将每一幅景物都是描摹的气魄万千,且图景真实,不觉令人生出身临其境之感,陶生也是赞叹不已。

师生二人对照着这些景物,一问一答,兴致勃勃谈论了许久,这时天色渐黯,陶生看了一眼外间,道:“小郎,你来寻我,不会无事,说说看吧。”

张御也未遮掩,道:“学生知晓老师的心思,本不该来打搅老师,但是有一事,或许只有老师这里知晓。”

陶生道:“你说。”

张御道:“老师知道,学生自小乃是由养父抚养长大,自从踏上修道之路,却是再也不曾见过了,未知老师可是知晓学生养父的下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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