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656章

作者:见异思剑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后漫长的岁月,她都会在这片暗无天日的雪原中度过。

……

回到地宫。

地宫作为苍白旧居,并未被灰墓侵扰,但这里更像是另一座坟墓,清清冷冷,与世隔绝。

慕师靖并不喜欢这里,但至少有人相伴,也不会太过孤单。

且当是闭关修行了。

慕师靖以道门吐息之法将心绪抚平,她看向林守溪,发现林守溪正沐浴焚香,盘膝而坐,一副要开炉炼丹的架势。

“我听说炼丹须寻个黄道吉日,趋吉避凶,你这么急匆匆就开始了吗?”慕师靖问。

“今天是几月几日?”林守溪反问。

“今日……”

死灵雪原不知岁月,慕师靖早就过昏了头,哪里还记得日子?

“今日六月六日,青龙黄道,诸事皆宜,所作必成,所求皆得。”林守溪淡淡道。

“你还真看了啊?”慕师靖震惊。

“总要图个吉利。”林守溪笑了笑,说:“但我今日不炼丹。”

“那你今天做什么?”

“写丹书。”

“你这是要自撰药方?”

慕师靖越听越觉不靠谱。

“小时候,我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林守溪盘膝而坐,眼眸半睁,缓缓道:“世上有个神医,专给穷人看病,他一生写下了无数的药方,无论其他医馆研制出怎样复杂精妙的药物,他都能在第二天将这药方分毫不差地写出。神医的儿子向他询问秘诀,神医告诉他,自己只要吃下药丸,就能想象出这颗药丸的炼制过程,这是他的天赋,一叶知秋,见微知著的天赋。儿子夸赞了父亲的本事,称其为神乎其技。然后,第二天,这位神医在尝完新药后被毒死了。”

林守溪讲完故事,问慕师靖:“听懂了吗?”

“听懂了。”

慕师靖轻轻点头,说:“你是想说,人只能相信自己,不能将最大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对吗?”

林守溪摇了摇头,说:“我想说的是,只要有丹药,人就可以重新写出药方。”

说完。

林守溪将手掌端在身前,如托宝物静观。

九明圣王的金焰再度于他掌心明亮。

慕师靖明白了,这金焰就是所谓的‘丹药’,将这金焰重新吞噬后,林守溪就可以得到炼制这金焰的‘药方’!

“那这个故事的结尾是什么意思?”慕师靖问。

“故事总要有个结尾。”林守溪回答。

“为何是这般不吉利的结尾?”慕师靖香腮微鼓,隐有不悦。

“无妨的。”

林守溪绵长饮气如长鲸汲水,他五指一合,将金焰攥紧掌心,他仰直脖颈,将金焰吞入口中,喉结一动便将其咽入腹中,随后,林守溪睁眼,平静道:“今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轰——

慕师靖的瞳孔被瞬间点燃。

火光在林守溪的体内炸开,瞬间将他的身躯吞没。炙热的焰芒与气浪将慕师靖推出了旧宫,待她拂开热浪,再向前望去时,这座旧宫已是一颗火球,火焰如洪流般喷溅着。

慕师靖想去看看林守溪的安危,但旧宫充斥着火焰,她根本寻不到立锥之地,只能在外面焦急等待。

也幸好慕师靖境界低微,无法看到旧宫中的场景。

旧宫之中。

林守溪血肉尽毁,已是一具盘膝而坐的白骨。

火流像是一条条毒蛇在他的骨架间穿梭着,不断蚕食他新生的血肉。

与此同时。

属于神识的世界里。

林守溪再度出现在那本无字丹书旁。

神识世界中的白衣皎洁毫发无伤,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食指还黏下来了一个‘乐’字。

林守溪将这个字捻去。

他看向了静悬一侧的丹书,道:“醒醒。”

丹书没有任何反应。

林守溪想了想,翻开丹书的扉页,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活’字。

于是,这本该沉寂的丹书真的活了过来。

“是你?怎么又是你?”

丹书睁开眼,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年,大为震惊:“我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我怎么又活过来了?是你捣的鬼?”

“你早就死了。”

林守溪看着它,说:“在你不再载有任何文字之时,作为一本书的你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并没有活过来,你只是幽灵。”

“你让我继续死吧,我宁可死,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混蛋疯子。”丹书恶狠狠地说。

“你可以试一试。”林守溪说。

丹书曾经在另一本书上看到过无用才是大用的道理,它,只要自己变成碎片,变成灰烬,就无人可以再利用自己,这样,它就可以实现真正的大用!

“那我就成全你!”

丹书怪叫一声,飞上天空,虚空化作刀刃,将它千刀万剐,它化作雪花般的纸片落下,有的纸片惨叫,有的纸片大笑:“我看你还怎么利用我?!”

林守溪打了个响指。

瞬间。

仿佛时间倒流。

满天雪花逆空而上,重新拼凑成了一本完整的丹书。

“怎么可能?”丹书震惊:“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还不明白么。”

林守溪说:“这里是精神世界,在这里,我是一切的主宰,之前我不需要你,所以骗你去死,现在我需要,所以赏赐你活。”

他是荒谬。

荒谬是一切想象的原点。

在他明悟了这一点后,他就彻底掌控了这个想象之界。

“你凭什么主掌我的生死?”

丹书被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彻底激怒。

它将自己撕成纸条,烧成灰烬,它无数次毁灭自己,却又被林守溪完好无损地复原。

丹书想不通,它明明只想安静地死掉,但为何它连安静去死也无法做到?

“我最憎恶这种主宰一切的架势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臣服?”

丹书暗暗下决心,对方等会在他身上写字,他写一个,它就擦掉一个,让他永远也无法利用自己。

“你不想过新的人生吗?”林守溪忽然问。

“新的人生?”

丹书冷笑:“你又想欺骗我?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难道,你不想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么?”林守溪又问。

“朋友?”

丹书这才想起,它当年被放置在书阁的时候,周围有许许多多的书,那些书每天闲聊,很是热闹,它也想与它们说话,但它作为最尊贵的丹书,被束之高阁,根本无法与其他书相见。

“我出身尊贵,心怀烈阳,何须朋友?况且,其他丹书庸俗至极,它们只会觊觎我的内容,根本不是与我真心交友!”丹书嚷嚷道。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丹书。”

林守溪又打了个响指。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架,书架上陈列着许许多多的书,这些都是林守溪阅读过的书籍。它们一经出现,就像蝴蝶般绕着书架翩翩起舞,或高谈阔论,或激烈争辩,或吟诗作赋,极为热闹。

丹书已很久没见过同类了,眼前的一幕在它眼中宛若仙庭。

许久。

丹书气势低落了些,它犹豫之下,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个……有,有那种书吗?最好是有图画的。”

林守溪会心一笑,随手取来一本,当着丹书的面翻了两页。

丹书过去只听过这样的书,第一次真正见到,一时大受震惊,书页颤栗不止。

“想继续看吗?”林守溪问。

“想!”

“世人皆说这是淫艳禁书,你偏偏喜欢?”林守溪问。

“那是世人庸碌不懂!她在我的心中就是至纯至洁之明月,至清至澈之冰雪!”

丹书理直气壮地嚷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本禁书扑去,此时此刻,丹书已不想再死,它所能想到最为浪漫的事,莫过于和这本书的每一页紧紧相贴!

可没过多久。

丹书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怎么了?”林守溪关心地问。

丹书耻辱而悲伤道:“我已没有了文字,配不上她。”

“原来是被轰出来了吗?”林守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