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也是在祭拜的过程中,神灵燃烧了将近三百年的瞳孔熄灭,神像破碎着坠入了巫祝湖,巫祝湖的湖水也开始大量蒸发,露出了隐藏在下方的神道……”
云真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守溪明白了,神像碎则神灵死,预言提前了一年,他们所守望与敬奉的神灵,于十天前被无名的两剑所杀。
神灵……这一听就是威严而强大的生命,强大到让一个大家族不惜耗费三百年的时间去等待,只为获得它传承的力量。可是这样强大的生命又是怎么被杀掉的呢?
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东西,可以杀死一位神呢?
接着,林守溪也明白过来,神虽然被杀死了,但他们家族的职责还要继续,如今湖水褪去,隐藏在湖底的神庭应是显露出来了,他们要去湖心接过神灵的传承。
自己与这几个少年少女被召集至此,想必也与这事有关。
“神灵已逝,其力量将分为三份,家族已经决定,由大公子、二公子、三小姐分别继承,至于你们……”云真人话语顿了顿,脸上的悲戚之色消失,再度露出微笑:“你们是被神坛召集到这里的。”
“神灵临死前开启了神坛,它隔着千里之遥将你们选中,以无上的伟力打通空间的隔阂,将你们拉到了祭坛上。你们都是神钦定的侍者,半个月后,你们中的三人将陪伴三位公子小姐一同进入神居,获得力量。期间你们必须护佑他们的安危,若一切顺利,你们便能成为神侍,未来甚至有可能跻身半步人神之境!”
半步人神之境。
这个词一出,外面的暴雨都安静了几分。
“你们是幸运的,幸运得让我都觉得嫉妒。”
云真人时悲时喜,话语抑扬顿挫,有着某种慑人的魔力,林守溪发现,其他人皆听得入神,甚至露出了神往痴醉之色……他想着现在山崖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半点不觉得这有什么幸运。
而且根据他丰富的经验,这个所谓的守护神灵三百年的巫家,八成是个邪教,他们这些人很大可能是去当个祭品的。
“好了,你们休憩一夜,明天我会亲自教授你们法术,再过些日子,三位公子小姐会亲自来挑人。”
这是云真人的最后一句话。
烛火熄灭,一丝冷意钻出窗去,云真人消失不见。
那些凶厉小鬼也陆续跳下窗户,首尾相连,随之离去。
屋檐下,雨帘前,云真人停下脚步,他莫名想起了那个名为林守溪的少年。
“他能看见我的心魔?”
云真人看着自己身后紧跟的丑陋小鬼,皱起了眉,思虑片刻后摇头:“这怎么可能,心魔岂是他人可以窥见的?”
唉,定是最近思虑太重了,都生出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云真人踏入雨中,身影飘然而去。
他半点不怕那些孩子会逃走,因为这古居的周围皆是断壁高崖,他们寸步难行。
转眼之间,他来到了一座阴气森森的大宅院门口。
这里是巫家。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打着伞,在门口已等候多时。
“出什么事了吗?是那疯婆子又占卜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云真人淡淡地问。
“不是的。”侏儒老者皱紧了眉,说:“今日,祭司大人亲自去调查了神像和神坛,他在断崖下的淤泥之中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把剑。”
“剑?很重要么?莫非是镇守大人的遗物?”
云真人已尽量往大胆的方向猜测,但结果还是远超了他的预料。
“不,都不是,那把剑品相不错,但上面没有任何神纹,只是一把凡人之剑,可是……”侏儒老者的声音忽然颤了起来。
“可是什么?”
“可是,祭司仔细比对了镇守神像上的剑痕,其中的一道剑痕,与它似是吻合的!”侏儒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那把剑,很可能是杀死镇守大人的凶器!”
“你说什么?!”云真人厉然发问。
老人噤声不敢语。
“一把凡人之剑杀死了镇守大人……怎么可能?若一把凡人之剑是凶器,那凶手该是何等的人物?”
巫家……是要遭难了吗?
云真人立在雨中,肩背的衣衫不知不觉间被打湿。
此刻,那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子里,林守溪靠在墙壁上想着事。
自醒来以后,他总觉得自己还少了什么,不是洛书,也不是黑鳞……
是什么呢?
他太过疲惫,头痛欲裂,一时竟想不起来。
第5章 修行
雷雨环绕的木堂内,林守溪盘膝打坐,墨色的长发披着,清秀微冷的容颜隐没在黑暗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小胖子王二关一个人啜泣了很久,那尚不知道名字的冷峻少年也躲在黑暗的一侧,似乎同样在打坐。
自称是小禾的少女抱着膝盖靠座在窗边,青色的棉裙与薄裳裹着她纤细的身子,曼妙的曲线已然初成,稚雅的脸蛋线条柔和得令人心悸。
她看着窗外的狂流的雨,不知想着什么,林守溪睁开眼时,恰有电光亮起,他看着她一闪而过的侧脸,联想到了白雪覆盖的静谧之湖。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林守溪心想。
擅长举一反三的他很快又想到,这里的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秘密。
打坐调息之后,林守溪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事。
他从死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巫祝湖,巫祝湖底沉眠的镇守之神刚刚被杀,这尊神临死之前用祭坛举办了一个召唤仪式。
他应该是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路上,意外被这召唤仪式俘获,抓到了巫祝湖。
镇守之神死了,力量一分为三,将由巫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小姐继承,自己和其他几人要去给他们当侍者……说难听点就是奴才了。
那个所谓的护佑公子小姐安危,大概也是在危难关头给他们当替死鬼。
哪怕侥幸活下来,也是给人当一辈子奴才的命。
神侍一词说那么好听,重点不也在侍么?
当然,哪怕前路凶多吉少,现在的他也没有太多选择,安安静静将伤势养好是第一位的,剩下的事就靠随机应变吧。
那云真人固然可怕,但在他口述的故事里,可还有一个杀掉了神明的神秘人,希望这个神秘人能盯上巫家,顺便将这个听起来就很邪恶的家族镇压了。
林守溪正胡思乱想着,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忽地开口,“别哭了!”
这斥责的是王二关。
王二关哭了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亲人的死。
“我要你管!”王二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生气道:“外面的老天爷也在哭,你有本事要它别哭啊!”
那冷峻少年倒也懒得与他置气,问:“死的是你弟弟?”
“那是我哥哥!他在家排第三,我第四……”王二关说。
“你第四为什么叫王二关?”冷峻少年问。
“你管的闲事怎么这么多啊!”王二关勃然大怒。
少年冷笑一声,没再逗这小胖子。
林守溪在黑暗中打量了他一会儿,这少年穿着干净短打的衣裳,像是练家子出身。
“看我做什么?”他察觉到了林守溪黑暗中望来的目光。
“我没听到你的名字,所以有些好奇。”林守溪说。
“你不认识我?”少年冷冰冰开口。
“谁要认识你啊!”王二关不哭了,却是与他杠上了,“你们纪家不过这两年才发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族,橫什么横?尤其是现在落到了这里,还不是一头待宰的小绵羊。”
“纪家?”林守溪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家族。
“嗯,我叫纪落阳,落日残阳的落阳,是纪家的子弟。”自称纪落阳的少年开口。
林守溪记住了这个名字,而那王二关却是不屑冷哼,“我怎么就没听过你?哪怕是生在风头正盛的家里,无名小卒还是无名小卒!”
“我也没听过你的名字。”纪落阳说。
“那是你孤陋寡闻!”王二关气呼呼道:“我可是望野城王家的四少爷,我们背靠的可是三大神山之一的云空山,哪里是你可以比的?”
“你现在是三少爷了。”纪落阳淡淡地说,“你原本的三哥哥尸体可都凉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是极富杀伤力,王二关想起哥哥死掉的惨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还哭什么哭?我看你是想笑吧?”纪落阳讥讽。
“你什么意思?”王二关怒目以视。
“你哥哥是因为破了身子才被杀了,他以前做那种事的时候有没有找过你呢?你现在是不是在暗地里庆幸没有和你哥哥一道厮混呢?”纪落阳冷笑道。
“你……”王二关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戳穿了心事,气得暴跳如雷:“多管闲事,你找死!”
小胖子霍得一下站起身,他卷起袖子,看着昏暗中纪落阳冷笑的面容和结实的身板,却是没敢动手,权衡之后又颓丧地坐回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给我等着,我……我也一定会给我哥哥报仇的。”
等着等着,外面的雨声渐小,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穿着道袍的云真人推门而入时,小禾靠在窗边睡着了,林守溪轻轻推醒了她,小禾揉着眼睛起来,细声细气地道了声谢,然后与他一道跟着云真人出门了。
云真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庭院中,庭院中的藻荇水草被堆扫到了一边,一尊绘着云雷夔纹的大鼎立在中间,四脚皆由八爪鱼驮着。
“我会传你们一套心法要诀,你们好生修行,争取早日凝丸。”云真人说。
“可是我根本没有灵脉啊。”王二关说。
其他人纷纷点头。
修行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开脉,灵脉不开便终究是肉身凡胎。
“灵脉?”云真人微笑道:“在你们苏醒的那刻起,神坛便已为你们打通了灵脉。”
王二关听得半信半疑,他运转了一番本门的心法要诀,随后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十来年里,他枯坐了无数个日夜,灵脉始终没有给予回应,而现在,他再度念起心法要诀之时,体内似有一道无形的涓流被疏通,一时潺潺不止。
纪落阳与小禾也闭上了眼,待他们再度睁开时,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