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慕师靖接过,立刻翻阅。
数百大佛端立虚空,金影照亮雨丝,黑沉沉的云朵沐浴圣辉,一时竟似满天祥瑞云彩。
诸佛回首,朝向了少年与少女的方向。
金色掌印从天而降。
林守溪与慕师靖一左一右纵开身子。
慕师靖在两息之内读完了整本册子,她将册子随手一瞥,将这个黑漆漆的圆筒状铁器扛在肩上,念动咒语解开封印,同时注入真气,拧动筒身。
铁筒的内壁写满了符箓文字,触发的瞬间,炽热的元素从符文中提炼而出,凝成了明亮的光点。
轰——
明亮的光从漆黑的筒口喷射而出,流火贯穿暴雨。
金色的佛掌被轰碎在空中,炸成绚烂烟火。
慕师靖一惊,心想不愧是神山打造的法器,这威力可比用死证砍来得大多了,喜新厌旧的她连忙把死证插回鞘中,玉腿微屈稳住身形,再度拧动筒身,将炽热火焰从铁管中引导出来。
死证似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嗡嗡地鸣了几声,很是委屈,慕师靖拍了拍剑鞘,只说了句:“别吵。”
另一边,林守溪也挑到了趁手的武器。
他的武器是一柄巨大的机关伞,林守溪持着机关伞,在雨水中狂奔着,诸佛的法印纷纷在机关伞钢铁的表面撞碎,他拧动伞柄,一道道幽蓝色的光从中激射而出,扫向观音台上的琉璃世界,将一道道金佛之影轰得支离破碎。
围绕着观音台,少年少女发动了狂轰滥炸般的进攻,一时间,云被炸散,雨势都小了很多,在神守山的神兵利器之下,女帝炮制出的琉璃世界摇摇欲坠。
慕师靖真气用尽的临界点,林守溪总会精准地出现在她面前,展开厚重的铁伞,替她挡住攻击,随后从怀中取出瓷瓶,扔给慕师靖。
瓷瓶里装的是神守山的大仙丹。
但慕师靖很谨慎,每次吃之前都会看一眼,生怕林守溪误拿成合欢散。
慕师靖吞食仙丹,真气飞快恢复。
“你怎么偷偷做了这么多准备?”慕师靖惊讶。
“的确是偷的。”林守溪坦然开口,也将一粒金紫药丸吞入口中。
慕师靖刚想夸奖他两句,虚空中雨水凝成金掌,悍然拍落。
巨力将遮掩的铁伞撼动,推着林守溪向前,林守溪足下不稳,踉跄跌倒,他抱住慕师靖,在积水的街道上连滚了数十圈,终于避开了接踵而来的进攻。
林守溪看着破碎的长街,又瞥了眼卷刃的铁伞,神色冷然。
“哎,你抓着我的手干什么呀,快放开!”慕师靖恼道。
“帮你把把脉。”林守溪随口回答。
“?”慕师靖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你有病吧!”
慕师靖的铁筒管壁内的符文也已磨花,她将铁筒随手一丢,抢过戒指,又掏出了一个更为巨大的武器。武器分为两个部分,上面是炮筒,下面则负责装填法丸。
这一构造与巫家的塔楼倒是如出一辙,当初除灭孽池妖物时,他们两人就通力合作过,很是默契。
此时,感知更强的慕师靖立在上方负责瞄准,林守溪一边装填法丸,一边掏出了一口石板般的厚重大盾,高高举起,抵挡琉璃世界里来势汹汹的攻势。
暴雨宣泄狂流,飓风横冲直撞。
半空中,无数的火光与金光撞在一起,明亮的光华压过了天空中的森然雷电,无数空宅鬼屋被摧毁,燃烧的木板与火屑在雨中飞舞,一片狼藉。
在这等狂轰滥炸之下,坚不可摧的琉璃世界也生出裂纹无数。
慕师靖一边嚼着林守溪递来的药丸,一边说道:“林守溪,也只有在和你并肩作战的时候,你才勉强像个人了哎。”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我没空收拾你。”林守溪淡淡回答。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慕师靖冷笑一声,旋即露出疑惑之色:“咦,你给我吃的这药丸怎么没什么用?”
林守溪低头看了一眼,望着瓷瓶上写着的‘黄粱’二字,蹙眉道:“好像拿错了,这是助眠的药丸。”
“仙人也会睡不着觉?”
慕师靖一惊,随后意识到,许多仙人心浮气躁,打坐入定都要药物帮助,她哼了一声,说:“这都能看错……你该找一找有没有治眼瞎的药。”
林守溪将金紫仙丸扔给慕师靖,顺口说了句:“慕姑娘今天真漂亮。”
“这还用你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慕师靖随口回应。
“慕姑娘真厉害,一句话治好了我的眼疾。”林守溪说。
慕师靖一愣,旋即羞恼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空在这废话?看你的西南方向,那里的佛动了!”
林守溪神色肃然,将厚重的盾牌转向了西南方。
慕师靖打了个响指,漆黑炮管中的符文再被激发,流火拖着长长的烟迹破空而去,沿途的雨水被蒸发干净,大雾茫然。
在林守溪与慕师靖的干扰之下,宫语全神贯注地与女帝对敌。
宫语身如虹影,频频出拳,拳速越来越快,拳意越来越盛。
女帝结跏趺坐,手印不断变幻,她身后的千手观音之手也变得柔软,将宫语凌厉笔直的拳意尽数封拦。
宫语不断出拳。
她的长发狂舞,衣袍狂舞,血液也在身体里疯狂沸腾,女帝本就虚弱,这个世界更拉近了她们之间的差距,她不断地进攻着,生出了一种可以将女帝王座真正打碎的错觉。
暴烈的战斗在死城暴雨中打响,碎街上尽数散落着损毁的武器和一个个空了的药瓶。
林守溪与慕师靖虽未真正出剑,可连绵的法炮炸响之声里,他们的精气神也被推到了顶点,一脸狂热之色。
也正是这精气神的顶点。
女帝平静地问:“闹够了没有?”
她完成了一个常人的手指根本无法结出的诡异之印。
“可,毁城。”女帝开口。
万般琉璃世界倏尔破碎。
满天晶莹之光凝为一剑。
神剑推出。
宫语本想抵挡,可这排山倒海的剑风硬生生将她拂开,剑切过死城的中轴,所过之处,沟壑宽阔。
林守溪与慕师靖恰在这中轴之上。
这是真正的神明之间。
此等剑下,用于防守的法盾被西瓜般切开。
林守溪心头一凛,他毫不犹豫用擒龙手抓住慕师靖的关节,将她推到了一边,慕师靖抬头之时,恰见这一剑碾上林守溪,推着他不断后退,撞上了城门。
慕师靖本以为,林守溪天生体魄强横,再加上师尊的锻熬,应不会有事,可她看向长街尽头时,却是彻底愣住了。
林守溪被压在破碎的城墙上,身体几乎被从中劈开,鲜血横流,深可见骨。
他低着头,甚至无法确定他还有没有气息。
慕师靖如遭雷殛,浑身颤抖。
她无法想象,刚刚还与自己斗嘴的少年,一瞬间就要黄泉相见了……
这是真正的女帝,真正的黄衣君王,她认真出手时,人类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无数雪白的狐尾从城后探出,包裹住了林守溪。
“呵,与那门仙‘讲道理’耗费了点时间,我还以为要来迟了呢,没想到主人这么顽强,这样一剑都劈不死你,哎,真是命大,不愧是雪儿的主人呢。”
司暮雪从暴雨中娉娉袅袅地走出,她用九条雪白狐尾卷起林守溪,将他抱在怀中,微笑着摊开了手,取出了一颗金色的法丸,送入了林守溪的口中。
这是道果。
不朽之道果。
第342章 新王与旧王
狐尾像是昏暗城墙里涌现的白云。
被一剑重创的林守溪睁开了血污中的眼睛,冷漠如狼的眼被不朽道果照成金色,他张大开裂的唇口,咬住道果,一口吞下。
那是奇迹般的新生。
像是针线从血肉中穿过,将身躯飞快缝合,等他拨开柔软狐尾走出之时,身躯已完好无损,不仅如此,他的肌肉线条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属般的色泽。
司暮雪收回狐尾。
她双手搭在林守溪的肩上,替他理了理破碎的衣裳,面带微笑。
她没有再穿千灯夜的那身露肩礼裙,换上了一条素白裙子,神女妆容淡雅,袖口别了朵淡黄色的小花。
白尾白裙,今日的司暮雪褪去了狐媚之色,仿佛千里迢迢参加葬礼。
先前,她原本想回到神山,可识潮之神的浓雾阻截了她的去路,于是她折返,又顺途去了一趟厄城,因为女帝出世的缘故,天道前所未有的虚弱,她杀死了厄城本就奄奄一息的守墓人,将不朽道果强夺。
这曾是金佛体内的道果,如今被种入了林守溪的躯壳。
“多谢。”林守溪说。
“何必与我客气,我可是皇帝钦定的奴隶呢。”司暮雪微微一笑,纤手抹过脖颈,话锋再转:“当然,只要将她杀了,这道命令就失效了哦,主人愿意帮帮我么?”
司暮雪的声音勾魂噬魄。
林守溪轻轻点头,说:“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是与不是由不得你做主,怎么,你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司暮雪咯咯娇笑。
死城被女帝一剑斩成两半。
雨街的尽头,黄衣女帝淡漠睨来。
“你也要背叛么。”女帝问。
“陛下也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么?”
司暮雪反问,她走到林守溪的身边,望向高台,笑意中带着些许的自嘲:“陛下当初选择我,是觉得我是你最忠实的棋子吗?当初或许的确如此,但陛下忽视了一点,棋子也是鲜活的生灵,棋子经历得多了,总会苏醒,哪怕苏醒的代价是沉重的。你想将我养成你听话的狐狸,却不知是在蓄养恶虎。”
“你不是狐狸,也不是恶虎。”女帝说:“你是我的狗。”
司暮雪不以为意,问:“那陛下又是谁的狗呢?”